夜幕降臨。花廳燈火通明,蘇魯煩躁不安地在花廳門口來回踱步,時不時向孔晟的臥房投過焦慮的一瞥。
臥房中沒有掌燈,一片黑暗和沉寂,沒有一絲聲響。
此刻已經是五月份,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和煦的風吹拂過整個宅院,月明星稀,夜空中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蘇魯猛然抬頭望過去,之間孔晟披著青衫緩步走出房來,而他的妹妹蘇嫿則緊隨其後,蘇嫿的身份一如既往的沉靜平淡,而見她衣裙整齊,蘇魯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殷切希望自己妹妹蘇嫿能跟孔晟聯姻,因為在他看來,再也沒有比聯姻更好的結盟方式了。尤其是當蘇魯日漸意識到孔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只要蘇嫿真的變成孔晟身邊的女人,將來無論怎麽著,孔晟都會對西奚人高看一眼。
只是蘇嫿化名蠻柔留在孔晟身邊麽久都沒有成其好事,這反而讓蘇魯隱覺不安。所以,此番他擔心其實不是妹妹蘇嫿被孔晟奪去了女兒家的清白,而是他深知妹妹的個性剛強,若是孔晟對蘇嫿用強,雙方絕對會極其慘烈地撕破臉皮。無法收場。
蘇魯快步走過去,面向孔晟勉強笑道:“見過公子!”
孔晟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身後的蘇嫿就搶先站出來沉聲道:“兄長,你來這裡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府!”
在很多時候,蘇嫿都覺得自己這位兄長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但不能幫她分擔保全西奚的重任,還會成為她的負累。比如說這一次,如果不是蘇魯被官軍俘虜。她就不會冒險易容潛入夏邑,那也就沒有了後來的一切,更不會此時此刻被孔晟拿捏住“把柄”。極盡威脅之能事。
在比如說今天吧,如果不是蘇魯跟著過來。她完全可以不必理會孔晟的要挾,更不必顧忌蘇魯的安危。
蘇魯當然明白妹妹蘇嫿話裡隱藏的深意,但卻不以為然。他與孔晟交往日久,深知孔晟的為人,即便孔晟無法如願獲得西奚兵馬,頂多是一拍兩散,不會遷怒於己身。
蘇魯沒有理會蘇嫿的暗示,繼續向孔晟躬身一禮。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卻一閃而逝。他揮了揮手淡淡道:“蘇魯,你們兄妹串通一氣,設套將孔某誑到濟陰郡來,竟敢還在孔某面前出現,難道你真的認為孔某已經成為你們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蘇魯苦笑解釋:“公子,蘇魯絕無坑害公子的意思。蘇魯可以對天盟誓,若是有半分對公子不利的心思,讓蘇魯不得好死!”
蘇魯當即賭咒發誓。
孔晟冷冷一笑:“那麽,你們兄妹將我誑到這裡來,居心何在?”
蘇魯搓了搓手。誠懇道:“公子,蘇魯是真心誠意想要率全體族人歸順朝廷,在公子麾下效命。只是……”
孔晟撇了撇嘴:“只是你這個西奚王子。恐怕只是一個擺設,你的話對於西奚人來說,可能就是一陣風,吹過去就散了。好了,既然你做不了主,孔某也不怪你,更不會勉強你們西奚人。”
“但有一點,西奚人如何休要再提,只是蘇嫿已經嫁給孔某。那就是孔某的女人,這永遠不會改變。除非我不要她。否則她就只能留在我的身邊——娘子,你說是不是?”孔晟的後半段話驟然變得有些調笑起來。
蘇嫿俏臉生霜。冷斥道:“你休想!”
孔晟霍然轉過身去,一字一頓道:“你們西奚人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即便是從賊叛逆,那也無人可以干涉。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孔某不會勉強。但是,既然你我已經成婚,如果你膽敢背叛孔某,公開挑釁孔某的尊嚴,那麽,無論是國仇還是家恨,孔某都將與你們西奚人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孔晟的話鏗鏘有力,殺氣凜然。
蘇魯聽了心頭咯噔一聲,知道孔晟動了真怒。或者正如孔晟所言,西奚人不願意投向官軍,那是路線選擇問題。可蘇嫿在成婚後背離孔晟,傳揚開去,確實直接觸犯孔晟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而因為蘇嫿的身份不同,蘇嫿的背叛,對於孔晟來說,其實就是整個西奚族群的敵對。
蘇嫿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她緊咬牙關,跺了跺腳,低低道:“孔晟,你不要欺人太甚!”
孔晟面色陰沉:“是我欺人太甚嗎?你們西奚人欺瞞在前,侮辱我在後,竟然還反過來倒打一耙?蘇嫿,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老老實實跟隨我返回夏邑,至於西奚人繼續留在叛軍中效力,孔某一概不加干涉,你們欺瞞我的事兒一概既往不咎;第二,你我分道揚鑣,他日我整軍來戰,若不將你們西奚人斬殺殆盡,孔某誓不為人!”
孔晟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望著孔晟憤然而去的背影,蘇魯尷尬地皺著眉頭,搓著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嫿柳眉一挑,剛要舉步離開,突然耳邊回蕩起孔晟近乎發狠般的“誓言”,又擔心孔晟會使出危及西奚人全族的森然手段,一時間,左右為難,心神大亂。
蘇魯皺眉沉聲道:“蘇嫿,父王臨終之際,將西奚族務悉數托付給我,西奚人如何,不能任由你一個人說了算。”
蘇嫿聞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心道這些麻煩還不是你惹來的?若不是因為你的安危,若不是因為擔心在夏邑的數千族人,她又至於會被孔晟話語拿捏住,一個勁地受他羞辱而無法反抗?
“兄長,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帶族人跳進火坑去。安氏或許不成氣候,但唐朝皇帝更不是什麽好東西。如今天下大亂,我們西奚人丁單薄,兵馬稀少,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滅族之禍!”蘇嫿耐著性子低低道,“事實證明,這孔晟就是一個無恥敗類,與唐朝那些貪官汙吏沒有半點分別,你把十多萬族人的性命全盤交付給他,真的是傻了不成?!”
“再者,我們在河東故地還有數萬族人,若是你我率軍歸唐,河東十萬鐵騎攜怒報復,我們又該怎麽辦?”
蘇魯不滿地辯解道:“安氏叛亂, 已經窮途末路,安氏大軍都被調往關洛守衛,朝廷大軍清剿,他們還能顧得上我們西奚?”
“妹子,聽為兄一句話吧,不要再如此執拗!孔晟文武雙全,少年英雄,他在河南力挽狂瀾,連立戰功,將來的前途可想而知。我們西奚是小族,依附當朝權貴,將來也好為全族人謀一條生路!否則,一旦等官軍剿滅安氏叛軍,我們就會被視同叛逆,一並誅殺,早晚也是滅族!”
蘇魯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試圖讓蘇嫿改變主意。
蘇嫿冷笑起來:“這種人根本毫無信譽可言,將族人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真的是太可笑了。若是他將來言而無信,兄長,你又能如何?”
蘇魯也有些發急和發怒了:“他已經與你成婚,與我西奚聯姻,就是西奚的女婿,就算是他不顧念我們今天的棄暗投明,將來也總會念幾分夫妻情分吧?”
蘇嫿俏臉漲紅,怒道:“所謂的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騙人的把戲,兄長,你難道昏了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