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故作不懂,愕然道:“孔某不知雪荔姑娘是什麽意思,孔某愚鈍,還請姑娘明言!”
雪荔有些羞惱,有些話她真的很難啟齒,本來以為暗示暗示孔晟就能心領神會,結果不料孔晟這窮小子根本不懂。
但她真的不願意嫁給孔晟。盡管從表面上看,孔晟這個從江南來的老夫人故人的後人深得高家主母的喜歡,時時處處都表露出關照他的親密用意。但在她眼裡,孔晟就是一個無根無萍的窮書生,嫁給孔晟,她怎麽還能保持錦衣玉食的榮華富貴?
她寧肯給官宦子弟或者高亮這種公子哥兒當小妾,也不願意給孔晟一介窮酸當正妻。
蠻柔低眉垂眼站在孔晟身後,心裡卻暗道:“這女人是高承義府上的親眷,看來,高家老夫人的確是看中了孔晟,有心要將她許配給他,只是人家似乎並不想嫁,看不起他這種落魄窮小子吧?”
蠻柔心裡突然由此泛起一種幸災樂禍的莫名感覺。這種感覺讓蠻柔俏臉微紅,雙拳緊握起來,只是因為她一直低著頭,誰也沒有發現她神色的變化和情緒的波動。
雪荔跺了跺腳,紅著臉沉聲道:“孔公子,既然你聽不懂,那我就直說了。雪荔自小被老夫人撫養長大,娘親對雪荔恩同再造,雪荔早已發下誓願終身不嫁,伺候娘親一輩子。所以,還請孔公子去當面向娘親言明,你並不願意娶雪荔為妻,也好為雪荔解脫。”
孔晟聞言輕笑一聲:“雪荔姑娘知道感恩回報,高風亮節,孔某敬佩。不過,還請姑娘放心。孔某自知孑然一身、身無長物,配不上雪荔姑娘,更無意高攀。”
雪荔不由松了一口氣。她滿懷期待熱切道:“那就煩勞你進高府去跟娘親說一聲!”
孔晟的聲音驟然變得冷淡下來:“雪荔姑娘自己向老夫人講清楚就是了,至於孔某。不能動輒就因為一點小事過府去叨擾老夫人!蠻柔,送客!”
見孔晟不肯進府去給自己“開脫”,雪荔頓時急了:“孔公子,既然你無意娶雪荔為妻,為何不去向老夫人言明?難道是你言不由衷,還是要打雪荔的主意?”
孔晟冷笑一聲:“雪荔姑娘請自重!孔某雖然貧寒,但卻還沒有低賤到向誰乞求婚姻的程度!雪荔姑娘雖然姿色不俗,在濟陰郡城中追求者甚眾。但在孔某眼中,也算不上什麽。蠻柔,馬上送客!”
孔晟霍然轉身,徑自進了屋,將惱羞成怒的雪荔一個人給撂在院中。
蠻柔輕輕笑了笑,上前去向雪荔施了一禮:“雪荔姑娘,請!”
雪荔嫵媚的面孔上掠過一抹鐵青,她狠狠地跺了跺腳,拂袖而去。
蠻柔一路將雪荔送出了府門,看著雪荔上了車。這才又躬身笑道:“請雪荔姑娘走好!”
馬車中傳出雪荔羞惱的冷哼聲。
門口,蠻柔忍不住格格嬌笑起來,笑容如同春天牡丹花的盛開。是如此的搖曳生姿。她一直寡言少語,低眉垂眼,很少表現出放開心胸該笑就笑的少女情懷,如此暢快美麗的笑容,看得守門的兩個隨從多少有點目瞪口呆。
而那一邊,雪荔自覺受了羞辱,氣呼呼地返回了高府,有心想要去見見高夫人自己說道說道這事,但又不敢。她心裡其實很明白。雖然有老夫人的寵愛,但她畢竟是下人出身的養女。比不的嫡親小姐,若是恃寵而驕。必得引起老夫人的反感。
高老夫人也不知道是犯了哪根筋,對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所謂故人後裔這麽高看一眼,竟然要硬將她許配給孔生。若不是老夫人的意圖越來越明顯,雪荔也不至於偷偷跑去見孔晟。
雪荔在高夫人的獨院中躑躅不前,進退兩難。
花廳中,高夫人望著自己的未婚的三子高亮,慈愛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無奈。雪荔的那點心思她其實早就心知肚明,雪荔自小與高亮一起長大,有感情基礎,又因為高亮的身份,她一直夢寐以求的都是嫁給高亮當高府的三少奶奶,奈何高亮對雪荔沒有太深的感覺,而且高承義也不會允許雪荔成為高亮的正妻。
高亮也不傻,但在他心裡早有了看重的正妻人選,焉能把雪荔放在眼裡。
母子倆這麽默然對視著,雖然沒有說半句話,卻交流了很多心照不宣的東西。
終歸還是高亮按捺不住,主動開口道:“娘親,兒子覺得把雪荔許配給孔家賢侄,其實挺好的呀。不如娘親直接許親,我想,雪荔妹子不會拒絕的。”
高夫人苦笑一聲:“亮兒,為娘也是這麽想的。我那萍姐姐就這麽一條根苗,他孤苦伶仃無人依靠,才跑到我們高家來投奔老身,老身怎麽能坐視不管?老身看這孩子文質彬彬,滿腹才學,有才有貌,婚配雪荔是足夠的了。只是雪荔這孩子心思重,她不肯嫁,老身也不好強迫她。”
“雪荔妹子有些驕縱任性,這都是娘親寵壞了。”高亮撇了撇嘴:“但怎麽能由得她任性?娘親,直接許配吧,給孔家賢侄成家立業,在城裡安個家,娘親也算是放下一樁心事。”
“也好。”高夫人緩緩點頭:“老身這就安排。”
母子倆的對話讓剛剛走到廳口的雪荔聽了一個通透。雪荔的俏臉頓時變得一片煞白,她肩頭顫抖著淚如雨下,掩面奔去。
如果是高夫人鐵了心要將她許配給孔晟,雪荔是不敢公開忤逆反抗的。只是更令她傷心的還不是高夫人的態度,而是高亮的話。
她本來以為高亮心裡是喜歡她的, 只是迫於父親高承義的壓力而不敢直言提親,但如今看來,從高亮的話來判斷,在高亮心裡,她終歸還是一個下人出身卑賤,沒有半分位置,更談不上喜歡了。
其實,雪荔早就該心裡有數了。平時,高亮對她的“寵愛”,高府上下對她的“尊重”,那不過是看在高夫人的面上,給高夫人一個面子,完全不是雪荔自己應有的地位。
這個心比天高的女孩命比紙薄,她從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不該有“再進一步”的*念頭,而是應該知足常樂守住本心和應有的分寸。若是她真的懷著感恩的心,想要終身不嫁伺候高夫人一輩子,高夫人想必也不會勉強她嫁人。
正是因為知道雪荔這些話都是矯情的托辭,所以高夫人才有為她擇婿的行為。
而高不成低不就這麽久了,在高夫人心裡,也算是對得住雪荔了。養女養到現在,該給的寵愛都給了,不可能留在身邊恩養一輩子——若是普通的侍女,她一句話就指婚了,何必這麽麻煩?而反過來說,普通的侍女又哪裡能有雪荔這種“高大上”的遠大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