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打馬率先馳去,穆長風等人緊隨其後。 這是一條鄉間土路,兩邊本是肥沃的水田,橫塘遍布、水渠縱橫,可早就荒廢多時了。水田之中暴露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地面乾裂,到處可見的是倒臥散亂的枯黃稻草,一兩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樹淒苦地佇立著,乾枯的枝椏上偶爾會飛落三兩隻黑烏鴉,嗚咽刺耳的鳴叫著。
而水田的盡頭那些個寨子,有的破敗冷清見不到人生活的跡象,而有的甚至早已是一片廢墟。越往北上,情況就更加嚴重。
孔晟一邊馳去一邊心頭感慨萬千,這還沒有進入河南境內都已經呈現出如此淒涼赤地十室九空的景象,那麽彼處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李萱的臉色也不好看,此地正好是富庶平安江南與戰亂河南的分界線,進一步是無情煉獄,而退一步卻是人間天堂。作為李唐宗室郡主,李萱深感痛心。
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古桑小鎮就放眼在望了。這是盱眙、洪澤、泗洪三地的交通要衝,也是江北往江南的商貿集散地,可如今卻廢棄敗落不複往日盛況。
昔年的繁榮早已煙消雲散,絕大多數的店鋪關門大吉,民宅聚集區內更是一片冷清,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見到一兩個鎮民,都是腳步匆匆、面帶菜色、雙眸無神,孔晟等人一路行來,隻尋見了一間還在開門營業的客棧。
兩個夥計模樣的青年懶洋洋地蹲在門口對著在地上畫著圈圈,旁邊還擺著一小堆石子。看樣子,是在玩某種無聊的遊戲。
聽到馬蹄聲響,兩個夥計愕然抬頭,望見孔晟等人牽著馬緩步行來,一怔,旋即滿臉堆笑地起身來招呼道:“幾位可是要住店?”
穆長風緩緩點了點頭:“當然。夥計哥,還有沒有空房?給我們準備……準備五間客房。”
夥計笑吟吟地連連點頭:“有的,有的。客官請下馬,咱這店雖小,但客房還是乾淨整潔,一定不會讓幾位失望。六子,你去牽馬,我帶幾位客官去看房!”
客房當然是有,因為很久沒有客人入住了,全部都在閑著。但至於說是乾淨整潔,就談不上了,沒有客人住,這些日子,兩個夥計連衛生都懶得乾,房間還能乾淨到哪裡去?
另外一個夥計哎了一聲答應下來,便就要去牽孔晟的白馬。追風突兀地嘶鳴一聲,揚起了前蹄,嚇了夥計一跳,趕緊跳了開去。
“好一匹神駿的寶馬!”六子讚道,在一旁拍了拍手:“客官這白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四蹄有力,身材修長,絕對是萬裡挑一的神駒!”
烏顯烏解撇撇嘴,心道你一個夥計懂什麽?你不過是看這馬長得好看罷了。
孔晟皺了皺眉,猛然一拍追風的馬頸,喝道:“你這畜生,好端端地鬧騰什麽?”
追風鬱悶地打了一個響鼻,垂下頭去。
穆長風則眸光中閃過一絲凝重之色,向那名頭前帶路看房的夥計打量著,又回頭瞥了媚笑牽馬去後院的名叫“六子”的夥計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哂笑。
開了五間房,孔晟將最裡面的一間給了李萱。她住在最裡端,而孔晟四人在外,她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孔晟和穆長風的監視,至少,想要半夜逃走是不可能的。
孔晟剛脫去披風想要上榻小憩片刻,門被推開,穆長風飄然而入,壓低聲音道:“公子,不太對勁,這兩個夥計目光閃爍,身上有江湖氣,我看,八成是一家黑店,我們要倍加小心。
” 孔晟聞言沉默了片刻,才道:“穆兄,我也有所察覺。不知你發現沒有,方才我們進店的時候,對面那間雜貨鋪,有一個老嫗隔著門縫看著,似有驚恐慌亂之色。”
“但,此地荒涼,小鎮上隻這一間客棧可以投宿,我們總不能露宿荒野吧。連夜趕路,人困馬乏,若是再不休整一夜,恐怕都吃不消。”孔晟笑了笑:“我們身無財帛長物,他們又不是傻子,也未必會向我們下手。況且,以我們五人的手段,縱然是黑店又能如何?”
“我們不動他們的飲食,保持起碼的戒備,應該不會有大礙。”
“也罷,公子且歇著。某與烏顯烏解兩人輪流值宿,有我們三人護著,你們就安心睡吧。”穆長風微微點頭,也不再廢話,就轉身走出了孔晟的房間。
穆長風是江湖俠客出身,目光銳利,江湖經驗豐富,他打眼一看,就看出兩個夥計不對勁。感覺這有可能是黑店,本是來建議離開遠行的,但一則是藝高人膽大,二則是孔晟所言有理,只有這一間客棧、五人總不能露宿荒野,這兩三日瘋狂趕路,必須要好好休息一宿了。
望著穆長風離去的修長背影,孔晟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兩世為人胸有如海深的乾坤,焉能看不出問題所在。只是一行人的確是太累了,到了此刻,明知有可能是黑店,也只能冒險住下。
反正孔晟覺得自己五人沒什麽行李財物,不一定會引起賊人的覬覦。他卻沒想到的是, 單單一匹追風的價值就無可估量,這匹白馬天生拉風形貌,走到哪裡都能引發高度關注。
穆長風緩步下了樓,懷抱著他那柄纏繞著紅纓穗頭的寶劍。兩名夥計正在堂中交頭接耳,突然見穆長風抱著劍一步步行來,臉色微微一變。
叫“六子”的夥計嘿嘿笑著迎上來:“客官可是要用些酒菜?”
穆長風淡然搖頭,神色平靜而冷漠:“不,某家看你們這裡的風景甚好,我在房中也睡不著,就索性出來看看風景透透氣。”
說著,穆長風就抬腳一踢,將腳下一枚胡凳踢起,胡凳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圓弧,砰地一聲落在門口,穆長風身形飄了過去,順勢坐下,依舊是抱著劍開始閉目養神。
兩個夥計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一絲震驚。
正如穆長風的判斷,這兩人包括客棧的幕後老板都不是什麽好鳥。其實他們原本不是開黑店的,只是後來發生了諸多變故,這間興隆客棧也就變成了古桑鎮上唯一的黑店。
但他們又不是弱智傻瓜,自然明白穆長風此舉分明就是一種警告。兩人也算是有點眼力,一望可知穆長風就是身手高強的江湖俠客之流,絕非凡俗之輩。
而這五人中,除了孔晟和李萱兩個秀氣瘦弱的士子打扮的少年郎之外,穆長風不好招惹,烏顯烏解兄弟也是雄壯有力,要拿下來,除非是用藥或者迷香,否則憑兩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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