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栩說得心馳神往,玲瓏卻聽得心驚膽跳,這個顧自持真的不是普通人,他建下不世之功,沒有就此韜光養晦,遠離朝堂,卻又愚蠢地把顧家置身風口浪尖,用顧家來給皇帝平衡子嗣爭端,這人是太聰明還是太傻,或者,這就是現代人常常用來嘲諷古人的愚忠。
她嚶嚀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顏栩:“舅舅們應該都是智勇雙全的人吧。”
顏栩沒有說話,這就是默認,他知道小東西已經全都猜出來了。
玲瓏見他不說話了,這才轉過身去:“出了這麽大的事,即使查出幕後指使,押運軍備的人也難逃滅門之災。舅舅們就想一死來保住整個馮家,所以他們選擇上吊,或許在上吊之前還做過什麽事,就是讓人認為這兩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絕對不會尋死。然後他們便雙雙吊死了。錦衣衛的人肯定會來查,而他們也肯定會留下線索,他們在死後仍然給了錦衣衛一個被殺的假象。他們是被殺的,殺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他們頂罪。錦衣衛果然是這樣認為的,雖然他們是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但朝廷卻沒有降罪馮家,沒有奪爵,甚至在十多年之後,馮家的外孫女還能做王妃。但馮家卻沒了,我的舅母們帶著表哥表姐變賣了家業,也不知去哪裡了。”
見她的口氣並不悲傷,顏栩這才重又把她摟過來,親親她的面頰,柔聲道:“別說這些了,你的生日準備如何了?”
玲瓏就抱怨道:“我昨天去問大堂嫂,這才知道。原來年根底下真的不能做生日,要提前到臘月二十之前才行,一來是有衝撞,二來各府女眷們那時都很忙碌,我還要做生日,豈不是給人添亂嗎?這些我竟然全都不懂。”
顏栩就笑道:“你才多大,不懂是正常的。你若是什麽都懂了。我反而覺得不可思議。”
玲瓏就又道:“您就是欺負我年紀小,才拿我來裝腔作勢。”
顏栩皺皺眉,這都是哪去哪:“我怎麽了?”
“一萬兩蓋間演武廳。您是想用金磚鋪地嗎?還有我要養狗的事,從京城到金陵千裡迢迢,你卻派人專程去抱狗,傳到母后耳中。一定會說我不懂事。”
原來是這事。
顏栩重又把手探進她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揉捏著。玲瓏卻使勁把他的爪子扔出來,氣鼓鼓瞪著他。
顏栩隻好投降:“真要是金磚鋪地,一萬兩怎麽夠?是這樣的,我手裡剛進了一筆銀子。需要拿一部分出來堵上一些人的嘴,咱們建演武廳連一千兩也花不了,多出的那些就算到材料和人工的款項上。堂而皇之送出去了,明白了嗎?”
原來如此!
“那狗呢?抱狗也要給人錢嗎?”
“那倒不是。這狗真的是我專程派人去給你抱的,別說是在金陵,就是更遠的地方,我也會派人過去。你不用擔心會被母后埋怨,我就是打著給她抱狗的名義。”
什麽?玲瓏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說:“狗是給母后的,我怎麽辦?”
顏栩的嘴角就翹了起來,小賊坯子這個時候倒是像個小孩子了:"母后對狗毛敏感,她會不停打噴嚏,所以看到我抱著狗進宮送給她,她會直接讓我把狗快快抱走,還會在我走後,讓人把永華宮的窗子開上一天一夜。“
玲瓏忍不住笑出來,當兒子的要算計親娘,這關她什麽事?
“然後你就會委屈地抱著小狗出宮,然後我呢,就會很賢惠地幫你把小狗養起來,對人就說這狗是母后賜的,母后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
於是兩個人在被窩裡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玲瓏忽然問道:“您得了多少銀子,為何不能讓王府裡管帳的人知道,還要拿出九千多兩來堵嘴?”
顏栩歎口氣,他怎麽忘了,這媳婦早就鑽到錢眼裡去了:“也沒多少......今年連辦兩次喜事,又擴建了園子,入不敷出,這才從別的地方找了些銀子,要過年了,給宮裡和各府的年禮也是一筆開銷,父皇的壽辰是在明年的四月,母后在五月,即使不是整壽,做兒子的也要尋些稀罕物件兒送過去,這都要用銀子。我前年才開府,今年才有了封地,也不知能有多少進項,不從別處弄銀子,怕是連你也養不起了。“
玲瓏嘟嘟嘴,你是把我要說的話全給堵回去了,你比祥林嫂還會自怨自艾。
“那寶船的事呢?現在有了這筆銀子,您是不是又想真金白銀買回來了?”
“當然不買了,你也說了,那人就是宵小之輩,怎能讓他白賺一筆,我決定了,親自走一趟,到時就把寶船擺在你屋裡,自鳴鍾下面的那個地方就挺好。”
好吧,你連擺在哪裡都計劃好了。
“王爺,我不要寶船,我隻想讓你平平安安的,再說,象牙的物件兒哪有這麽大的,您不會被人騙了吧,好多做假貨的,聽說吳玄子那三十六計的象牙雕很有可能不是他親手雕的,這寶船連材料上都有疑點,王爺您還是小心一點,我對這些東西也略知一二,要不您畫個草圖給我看看?”
顏栩的嘴角忍不住又翹起來了,這是怕走空,想要圖樣兒。
小賊坯子,別忘了我是你師父!
“好啊,等下起床我畫給你。”
“不用不用,現在就畫,您等著。”
玲瓏麻溜地下床, 翻騰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拿著一塊白布和兩枚帶顏色的粉片兒。
顏栩拿著粉片兒看了看:“這是什麽?”
“這是我裁衣裳用的啊,您就用這個簡單畫個樣子就行了。”
顏栩無語,這白布比紙張更易攜帶,你是真有經驗。
他在白布上草草地畫了一隻船,指著其中幾處說道:“這是用三枚象牙雕的,然後拚接在一起,這隻寶船最難得的,並非是它的雕工,而是這手拚接的技術,天衣無縫,如果不是知道這是象牙材料,會以為這是整塊雕出來的,在吳玄子所有的雕刻中,唯此一件。”
玲瓏再看顏栩時,剪水雙瞳有了幾分黯淡,她開始擔心,師父偷到以後,會不會據為己有,不說價值幾何,就是這巧奪天工的工藝,分明就是師父最喜歡收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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