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趙救國走來,士兵們止住嘴裡的故事,起身向趙救國敬個禮。
“指導員好!”
趙救國滿眼壓製著怒氣看著說故事的士兵們,哼的一聲甩過頭。見著我就敬禮,心裡也不知怎麽想的,一個個吃裡扒外,都在恥笑我的家夥。走在路上,趙救國覺得團裡的目光有些扎眼,盡管他可以一聲不吭,用他憤怒的眼神讓人管住嘴巴,可事情已經傳開,內心要想什麽,他阻止不了。
窩火的趙救國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不覺中走到團長的大院裡。
“咦,救國你回來啦,我聽說你和秦木切磋的事。”周子雲對於事情想再跟他仔細確認一遍。
沒想到團長都知道,糗大了,趙救國鐵青著臉,他恨不得把那幾個士兵給抓起來關禁閉。
張立明跟著應道:“秦木這小子,看不出來文武能人,肚子裡的墨水也不比你個北平大學出來的人少呀,哈哈!”
他後悔怎麽就走到團長這來,要是早點知道,就回去蒙頭先睡個安穩覺,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人非聖閑,孰能無過。千裡馬也有失蹄,我也是人,有失誤也是在所難免。要是再有機會,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哎喲,我喜歡這口氣,趕明我再團裡舉行個文化考核比賽,看誰最厲害。”
趙救國連忙推掉團長的餿主意,他可不想再當著團裡和父老鄉親的面沒了面子。
“現在戰事緊張,團長盡開玩笑。我倆只是切磋下,點到為止,大家開心就好。”他說得勉強,心中寧死也不服,可他也害怕秦木這個對手,真琢磨不透他的本事究竟有多深。
跟團長打聲招呼,趙救國獨自回屋躺個覺,心裡就是不好受。
臨光城內國民黨軍三七六團指揮部。
副官在外邊集合好士兵,一陣風揚過,卷起地上的塵埃打著風狀漩渦。他看下部隊氣勢,樂呵著跑到屋裡向團座報告。
嚴家才依舊戴著白色手套,整齊找不到甚至一絲頭髮的軍裝,筆挺地站在模擬地形圖前在演繹著事先安排好的作戰演練。
“團座,部隊都集合好了,你要不要出去檢閱下?”副官問道。
他沒有立即回復副官的話,精力全放在模擬沙盤上,手指拿著標志用的旗幟移動。半分鍾後,嚴家才抬起腦袋,拉緊手套,說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見到長官過來,士兵們齊聲呐喊著。嚴家才注視一會,從他的眼睛中,似乎能看透一切。
“一個加強連是吧。”他問道。
“是的,從全團選派出來的優秀士兵組成的加成連,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副官應和著。
他上前把一個士兵的衣領拉緊下,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上的土灰,確實他們都是全團挑選出來的優秀的士兵,可嚴家才卻看不到與秦木所率領的小隊那股不一樣的氣勢。
“可能還沒展開訓練吧。”他是這麽想的。
“連長是誰?”
第一排第一個的排頭兵往前一步,大聲吼道:“報告,我是加強連連長,史三刀。”
嚴家才走到他的跟前。
史三刀並不高大健壯,相反他的個子有些墩實,換套普通便裝也瞅不出是個當過兵的模樣。他的眼神沉穩而又冷漠,跟現在的天氣有些一致。
副官在嚴家才耳邊說起史三刀的來歷。
“之前在張作霖手下乾過,後來入編中央軍,一次作戰部隊打散,不知怎麽地被收入我們團裡。論作戰經驗,他撐得上是所有人中較為豐富的。”
“有經驗的,我喜歡,比那些就會說大話的軍官好得多。”嚴家才雙手放在史三刀的肩頭,“加強連交給你,個個都得給我訓練成像你一樣冷酷的士兵。”
“是,團長。保證完成任務。”他聲音厚重有力,很能感染人。
嚴家才第一眼就看中他,別的不說,就單是眼神,那是裝不出來的。沒有歲月和鮮血的洗禮,沒有無數的戰場閱歷,不會有那種冰冷卻能給人信任的眼神。史三刀一定是經過過什麽,嚴家才不想多問。
有些事情隱藏著比什麽都好,那是力量和堅毅的根源。
史三刀退回列隊裡,嚴家才走到正前方中央位置。
“我之前所以組建這麽一個加強連,就是為了把部隊中的優秀士兵經過嚴格的訓練,打造一支能夠在戰場上突前斷後,關鍵時候給敵人重重一擊的利器。
你們都該知道日軍一個戰地觀摩團被八路全殲的消息。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全殲戰地觀摩團的僅僅是八路一個排的士兵而已。”
在場的士兵嘩然,他們都不是新兵蛋子,至少都是摸爬滾打有兩年以上作戰經驗的老兵,閉著眼睛也能把拆完的槍組裝回去。
他們對於僅有一個排的數量士兵有著非常清晰的概念,從過往的經驗判斷,即使換成是他們三七六團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部隊,要與日軍以一比一的兵力交鋒,仍是日軍處於優勢。要打贏日軍,勝算不大,最大也是兩敗俱傷。
現在敵人是數倍於他們,哪怕是偷襲,也只是擦個皮毛。他們不會乾這樣的事。
“我也感到詫異,可當我在路上與鬼子打了遭遇戰,被圍困包圍之時,就是那支八路的小隊,準確從後方支援,切入要點,撕開口子。無論是戰術指揮還是協同作戰能力,那是其它部隊絕無僅有。”
煞涼的氣溫下,嚴家才說出的話語,在迸出嘴時,形成霧氣繚繞在他的面前。
“就在昨日,鬼子的飛機場也被他們一鍋端。一直以來都是八路在出風頭,閻長官對我們近來默默無聞的表現有些失望。虧我們還是一支舉足輕重,拉出去也是赫赫有名的部隊,連鬼子的屁都沒聞到,一個功勞也沒撈上。不怪天,不怪地,要怪隻怪我們沒有一隻如狼如虎的精銳。”
黃浦軍校出來的嚴家才,即使在灌輸思想上,也是勝人一等。他不一定要什麽豪言壯志,他的氣勢和天生的領導力就使人折服。
“別的我也不多說,我要的是一支精銳。何謂精銳?直白點說,精銳注定意味著是少數人,不可能大規模集群的培養。你們要慶幸,能成為精銳士兵而不是一個普通士兵。山本大將擇日觀臨,我期望我們也能送上一份大禮。”
“是!”
在士兵們有力的回聲中,嚴家才轉身走回指揮所。
通訊兵已經抄好一份從戰區那邊發回的電報,關於日軍方面的動向。他繼續埋頭研究他的模擬沙盤,把電報拿給副官念。
副官先是大略掃一遍,也知道個頭緒,看來也不是什麽重要事。
“團座,無非是些無關緊要的情報,還需要念嗎?”副官問。
“無關緊要?”他抬起身,背過去在地圖上看著犬牙交錯的敵我態勢,“我也希望是無關緊要,現在一絲細微的差錯都可能是成敗的關鍵。在這場不僅拚資源,拚兵力的消耗戰中,謀略才應是第一位。”
副官念道:“據我軍情報偵察人員觀察,駐東北的一支日軍部隊,頻繁調動,近期有意在向我太行山移動。”
“什麽要樣的部隊?是援兵還是運輸隊?”
“情報沒說,團座我覺得我們可以見機行事。靜觀其變,以逸待勞。”
以冷靜睿智為特點的嚴家才,不會那麽斷然地下定結論。他沉思著,腦子裡在高速著將各類事件拚湊在一起,憑著多年的敏銳直覺和與日軍交戰前的情況分析,沒那麽單純!
日軍不會大老遠把一支在東北駐扎的部隊麻煩的調派過來,就近派遣即可,何必要興師勞苦的長途跋涉。
他保持著老成持重的臉色,不驚不慌、像隻深諳世道的老狐狸。
“戰地觀摩團覆滅、機場摧毀而後山本大將要來,一切似乎沒有過多直接的聯系,本質上它們又好像在一體的。”嚴家才自顧自地說起來。
副官納悶地想著他的話,他跟著回應說:“團座,觀摩團和機場都是八路乾的,山本是後續要來臨的,確實它們之間沒有半點聯系,說不定日軍正好只是兵力調動。”
“鬼子不傻, 我們也不能傻。”他還是一口否決副官簡單的想法。
每逢遇到情況出現,嚴家才最先沉浸在自己思索的世界中,他要把毫無聯系的幾個方面串聯在一起,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有時候,作戰指揮靠的是厚重的實戰經驗積累下來的直覺,而不是那套只能在書中和講堂上揮霍的理論。
靈光乍現,嚴家才想才副官那句撥開雲霧的話。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再重新說一遍。”嚴家才問道副官。
“我說的是.。”
“就是第一句話。”
“我說的是,觀摩團和機場都是八路乾的,山本是後續要來臨的”
“夠了。”他打住副官的話,繼續陷入深深的沉思,刹那間,所有的疑雲被撥開重見天日。“如果沒猜錯,這可能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