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著聲音的方向,秦木扭頭看去,幾匹快馬正從他的側身駛來。
“鬼子要來了,快上馬。”當頭喊道的人,便是上回在黑刀寨結識的大當家--黑刀,他那把鮮明標志的黑刀隨身而帶。
馬兒呼嘯著從秦木身邊急馳來,他加速與馬平速並跑,黑刀伸手一拉,秦木借勢躍上,坐上馬背,黑刀寨的弟兄們接完秦木,揚長而去。
鬼子跑了段長路,連個影子也沒見著,犯人速度也太快了吧,怎會半道看不見人。隨後有摩托騎出,沿路追擊十幾公裡,還是見不著人,隻得退兵歸城。
兩條腿哪比得過四條腿的馬,鬼子趕來時,秦木已乘馬跑出幾裡公外,他們只是撲個空。
“黑刀老兄,怎麽那麽趕巧,撞上你們,否則又該沒命的狂奔了。”
秦木看下周圍,幾匹馬上的黑刀寨的弟兄們,並沒有帶什麽武器。
“秦兄弟,說湊巧也湊巧,說不湊巧也不湊巧吧。你被鬼子抓的消息,全清水鎮都知道,三日後要槍決你。我們趕來,就是想弄清情況,瞅個機會救你。
還好上天保佑,出門前燒得高香沒燒錯,半道上,兄弟們發現城門那邊有動靜,有人跑過來。近了一看,才看清是秦木兄弟你。”
黑刀把馬一駕,直逼山寨山角下。
“你們的救命恩情,我秦木是不會忘記的,有機會,會加倍奉還。”
“客氣啥,見外的話,我們可不愛聽。”
眾人騎馬歡笑,成就一樁美事,不費吹灰之力,心情大好。
騎至山腳下,黑刀邀秦木上山一聚,許久沒見,怎麽都得再續下交情,喝上幾天的酒,擺上多日的宴,也好好把酒言歡,說說近來的事。
“謝兄弟們的好意,只是現在我是鬼子追捕的人,要是被發現我所在之處,那黑刀寨不都得跟著受牽連。”推辭美意,秦木現在也沒心情再歡聚,團部的覆滅和為救出他而犧牲的那些人,有太多他需要靜下來好好去緬懷。
“鬼子要敢來,真刀真槍也乾上一回,雖說我們佔山為王,也不是什麽正規軍,戰鬥力卻也不弱。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沒有兩把刀,黑刀寨豈不成鳥窩。”
執意回絕下黑刀的好意,秦木堅持地離開,他現在與部隊失去聯絡,不知道團長怎樣,七團又轉移到哪裡,交給嚴三的任務,他是否完成?
“那我也不勉強秦兄弟,要是有難,黑刀寨舉盡人力,也會幫忙到底。既然要走,那秦兄弟把馬帶上,槍也給你,路上防身用。”
秦木本想接過槍,細細琢磨,可能真不行。
“我看槍就不必,沿途保不齊會遇上鬼子檢查,要是帶著槍,準又要暴露,還是給我把刀好,殺人防不勝防,又好攜帶,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行吧,秦兄弟說什麽就是什麽。”黑刀扔過把刀,“也不是什麽寶刀,不過能防身能殺敵。”
“足矣,謝黑刀兄了。”秦木揚馬而去,直奔向前,他也不知道該去哪,不過先暫時避避風頭,等過段時間,團長穩定下來後,他再去找找。
沿途休息過幾小時,奔到黃昏,秦木隻覺口乾舌燥,體力消耗的讓他胃欲大增,是時候找個地方,弄點吃的東西。
他就近在一處村莊中走去,牽著馬匹,一臉疲憊,風塵仆仆往村裡走去。
他邊走邊瞧,看到個年長的老婆婆,站在家門口掃著門前的灰,動作緩和,樣子看起來平易近人。
“老婆婆,我路過本村,有點渴,能否要口水喝?”秦木的語氣很禮貌。
老婆婆停下手裡的事,轉過身看下這位年輕的小夥,看起來不僅只有渴。她和藹輕聲又帶點關懷的語氣問道:“小夥子,天色這麽晚了,還有地方住嗎?”
黃昏臨近,天色一暗下來,就是山野,以天為蓋,以地為床,別無其它地方可去,秦木搖搖頭。
“正好我家也有空位,我兒子外出做工,我一個人在家也是閑著,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留下來住一夜。”
老婆婆的熱情給秦木本來疲憊的身心找到一個容身之處。
“老婆婆,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堵。我姓秦,不知道你怎麽稱呼?”
“就叫我李婆婆吧。別光站著了,馬牽進院子,進屋休休,正好也吃飯時間,我多弄點菜。家裡來客人,我很開心,至少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
李婆婆安排好秦木進屋後,就在院子裡忙乎起來,夜色來得快。家裡也沒什麽好酒好菜可招待客人的,鄉野風俗,就怪不怪。
清粥米飯配著味道可口的幾道小菜,份量倒是不少,也夠秦木吃個飽飯。
“沒什麽好菜,但是管飽。”
“味道可口又能管飽,夠了。”秦木大口大吃地咽下去,被日軍關押的日子,連個好飯也沒吃上。“李婆婆平日就你一個人在家呀?”
“是的,家裡現在就剩下我一人,我就一個兒子,現在在外邊掙大錢,苦是苦,好歹有個盼頭,他說今年春節要回來過年,給我買好多好多東西。”
李婆婆說著笑起來,她在想著兒子歸來時,那份喜悅。
“你兒子有出息,現在去掙大錢啦,將來你有福氣了。”
放下碗筷,李婆婆已經吃完,她歎口氣,接著說起。
“自從我兒離開後,有半年時間沒給家裡稍過信、帶過話,我還真不放心他。怕他在外受苦受人欺負,也不知道情況怎樣,做母親的,能不擔心嘛。”
屋裡燈光還算亮堂,秦木見得李婆婆的眼裡有水珠,折射出光來。
“你別擔心,要是掛念,改明或什麽時候,我陪你去看看你兒子,這不,我帶了匹馬,多遠也能給你送到,你看行不?”
熱情的李婆婆好心待他,現在稍有困難,怎麽不令人可憐,秦木盡力為之,成全樁美事也好。
“小兄弟,謝謝你了,年紀大,不中用,怕經受不了旅途奔波。我走了,家也沒人照顧,要是兒子臨時回來,見不著我,那可不擔心。再說了,村裡的黃泥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過來收稅錢,要是我不在家,他找不著人,房子都會被拆了。”
從李婆婆的口中流露出的是多方面的擔憂,最明顯的就是所謂的稅錢。
“黃泥巴?稅錢?李婆婆都是啥回事,還收什麽稅錢。”對於像李婆婆這樣大歲數的老人,秦木很難理解,居然有稅錢一說。
“黃泥巴,做事特別拖拖拉拉,跟泥巴一樣,拖泥帶水;他收稅錢的時候,倒是動作快,從不拖,為人跟泥巴一樣,又髒又臭;因此村裡頭人們都叫他黃泥巴。”
聽到綽號,秦木倒覺得有趣,形容得生動形象,和本人真是符合。黃泥巴,還真是泥巴一樣的人。
“那稅錢又是怎麽回事?我可沒聽過,有什麽稅錢一說。”
李婆婆取過件衣服,秦木幫忙竄上針線,借著光,李婆婆邊縫衣邊說起稅錢的來歷。
“黃泥巴的父親綽號是黃鼠狼,為人歹毒,辦起事來沒安好心,也得了這綽號。他家有錢有勢,錢來自村裡每家每戶的稅錢和自已負責的一個礦場。勢力則是勾搭起日本鬼子,沒人敢惹他,要是哪家讓他不開心,準會受難。
輕則拆屋打人,重則會報告日軍,說此家是八路,抓進牢中,酷刑逼供,所以啊,稅錢不得不交。”
窩火的秦木怒罵道:“吃人不吐骨頭,仗著鬼子,來坑百姓的血錢,真是畜生。”
“能有什麽辦法,不順從,就得家破人亡。這年頭,只要合家平安,一切都好就行。我打算等兒子瓚錢回來,就搬出此村,找個安穩的村莊過後半輩子,惡人我們可惹不起。”
“你的願望準能實現。”秦木安撫道,“等你兒子出息,就是你老過好日子的時候。”
李婆婆微歎下氣:“也不知道能不能瓚夠錢,他臨走時說好的,每月來信,可也沒見著過,我不知道今年他還能準時回來過年不。
我兒走時,我也會擔心,畢竟他是去給黃鼠狼做的工。”
“甚麽!李婆婆,那可是壞人,怎麽你兒子還給人家做工,能靠得住嗎?”
放下針線,老人乾瘦的面龐皺起深刻的條紋。
“黃鼠狼是不好,不過當初招工時,他說他的礦場極需工人,並且開出高額的工錢,比在城裡打工還高出五倍,有誰不動心。而且每家男丁都報名了,他提前支付一筆不少的錢給我們,大夥也就放心跟著去礦場做工。”
“他負責的礦場招工?”
“是的,確卻的說,那是日本人的礦場,黃鼠狼隻負責日常一些招工工作,其余也不歸他管。只要肯吃苦,就能拿高工錢,村裡的男丁都奔著錢去。黃鼠狼承諾,每月他們都會給家裡來信,可半年過去,沒有一家人收到來信,也有村民找去理論,結果被打殘回來。”
說到此處,李婆婆想到自己苦命的兒,他能吃苦,為家盡心盡責,至今為娶,也沒能為家裡留下一脈香火,列祖列宗們可對不起他們咯。
秦木登時覺得是場騙局,村裡的男丁都被騙去當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