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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眾一時間歡騰起來,跟沸騰的開水般在清水鎮傳染開。
為了配合搗毀日軍的駐扎地,百姓們找了武器,扁擔鋤頭木棍之類的成為他們隨手可以獲得的東西。清水鎮內有史以來全民反日的行動在清除傅興起的帶領下展開。
此時的日軍指揮部內已經沒有什麽士兵,三三兩兩留守的後備力量只是擺設性地在所內,門口看守的兩名鬼子,聽見人山八海湧來的氣勢,一頭鑽進了門內,堵上門。
偽軍帶頭衝到門邊上,笑得比誰都凶,十來名偽軍站成一列,機槍火力對著木門猛烈地打響。群眾在一邊看著歡叫,在門後看情況的鬼子被射進來的子彈打了稀巴爛。穿過的子彈在門板上留下一個個洞孔,數百發子彈讓木屑往地上堆落。
一通子彈打光,百姓們蜂湧而上,往已經滿是門洞破碎的門板上用力一撞,木門轟然倒下,爛成數片。呼嘯的人群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統治了他們好幾年的日軍指揮部,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與特別。可能是井藤不在的原因,寡淡的氛圍迎來一波嘈雜的喧鬧。
有幾名鬼子衝過來,被領軍排頭兵的機槍子彈掃死。傅興起在這所指揮所裡進出多年,他熟悉這裡三分之一的路線,當下就往電台處搜索過去。
如他所料,果然有與外界進行聯絡的通訊兵正慌亂地看著他們,打著電報。
事實來得有點唐突,堂堂臣服於他們日軍統治下的偽軍竟會造反。迅速分析著所處情況,通訊兵馬上向井藤發報告知狀況。傅興起進來時,通訊兵剛將簡短的話語送出。
本想開槍的傅興起猶豫了下,他已經殺了不少鬼子,也該讓眾百姓體驗下報仇的滋味。
“屋裡有個鬼子,把你們的仇都往他身上出吧。”
讓開一條道的傅興起看著湧入的百姓手持著各類繁雜的勞作工具,你一棍,我一鋤的往鬼子身上揚揚灑灑掄起。鬼子嚇癱在地上,那是比子彈還要可怕的武器,死得並不乾脆,還得受著疼。
可不能小瞧了百姓們,被鬼子欺壓,誰都受過罪,現在暴發出來可不比一支軍隊來得更為凶猛。
傅興起讓人抬走那部電台,說不定可以用它跟鬼子那邊聯絡上。
偌大的指揮所內有著不少的東西,桌椅都被百姓們搶光,偽軍則是去後面搜索一些軍用物資,正是傅興起口裡說得部分的槍械。
指揮所內配備有就近的槍械庫,能夠在需要執行任務和面臨突發情況下迅速提供槍械保障。傅興起砸開了後院的倉庫的門,裡面堆放的是不少的槍支。他對那些步槍沒什麽興趣,不適合他們偽軍,指了指那些機槍,說道:“讓那些還沒有機槍的士兵分發下去。”
倉庫裡的機槍又被拿走,還有一箱箱碼得整齊得就是他認為最後才要用得上的手雷。
他找了火藥,引出條長線向外延伸過去,一直到門口。
待百姓們把指揮所內值錢有價值的東西都搬光後,傅興起點了火,火線像是燃起的煙花,發出嗞嗞的聲響,所有人向外散開躲去。
連續不停地爆炸把日軍指揮所炸成廢墟,傅興起看著自己多年來進門時總會有無形的壓力籠罩著他的場所,現在得以讓它成為歷史殘骸。
他沒有停下腳步,揚馬帶隊又往鎮內日軍的糧倉去。
傅興起下令百姓們全部丟下手裡不實用的家夥,改拿麻袋或大桶,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日軍的糧倉,把裡面所有的軍糧都給挖光,一粒也不留下,全部分給百姓。
呐喊一陣蓋過一陣,四散的百姓找尋著麻袋或能裝糧的容器,街道上所有的民居和商鋪都開放,趁著鎮內沒有鬼子,大家都前呼後擁地跟著偽軍去。他們覺得,被日軍統治的日子到了盡頭,今天是他們翻身的時刻到了。
連偽軍這樣的勢力都跟著八路幹了,日軍準沒好果子吃。傳聞如風般頓時在清水鎮內傳開,八路要打勝仗,一定是打勝仗,現在清水鎮的鬼子都被殺光,外面的鬼子也估計活不長時間了。
盡管這樣的傳聞還未得到驗證,傅興起聽得最好的謠言也就算是此。他甚至不覺得那是謠傳,表達了所有百姓的心聲和願景。他沒有捅破,他自己也相信,勝利遲早屬於他們,日軍總有敗在他們腳下的那一天,今天只是一個開始。
糧倉被眾人合力打開,把守糧倉的鬼子早就聞知動靜,在偽軍還沒有趕來前,幾名鬼子連守在門前的機槍都不要了,灰溜溜地逃竄過去。鎮內已經被封鎖,出去的百姓很快發現有鬼子的蹤跡,像是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還在驚嚇中的鬼子就又被亂棍打死。
打開大型糧倉,望著眼前堪比一座座小山的糧食,所有人傻眼。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民脂民膏,鬼子的征糧政策一直以來都是他們糧倉收入的一部分。
“一人一袋糧食,趕快。”偽軍們催促起來。
“剩下那些散裝,堆放著的糧食,各自用麻袋或是容器裝走。”
縱使那些糧食堆積如山,在全鎮百姓的動員下,螞蟻移山的威力還是巨大的。不到一小時的功夫,倉庫裡頭已經被搬出大半。偽軍們也幫忙著將裡頭的糧食往外搬,還有百姓推來獨輪車,將那些散著的糧食,都裝入袋中,放在車上推走。白給糧食,誰不要,大冬天乾得卻是熱火朝天。
殺了守城的鬼子,破壞了指揮所,還打開糧倉,歸糧給百姓。傅興起覺得自己是上半輩子做盡缺德事,現在也是在積德,讓自己不至於下地府,也為他的後代積些德。更重要的是,他醒悟了,大徹大悟之下,他要替夫人報仇。
“長官,現在我們還幹啥?鎮裡還乾得事都乾完,是不是找鬼子算帳去?”有士兵問道。
清水鎮內的鬼子是殺光了,可是崎田還沒死,傅興起鐵了心要殺死崎田。八路那頭也有消息,鬼子正在圍殲他們,解救秦木也成為一大問題,他也可趁此機會跟鬼子拚一把,死也多拉幾個墊背。
“是,鬼子還有那些運糧用的卡車,全都給我把我們的武器裝進去,上斷橋嶺打鬼子去。”
“好!”
眾士兵們喊得響亮,有懂開車的士兵駕駛著卡車,載著偽軍往城門開去。陸續的武器彈藥把車子填得滿滿得,擠得不像樣。好不容易開了十來輛車,才把傅興起好幾年下來的存物都裝光。
他得意地看著這些寶貝:“夠裝備一個團的了。”
動身還不至於那麽快,十來輛的卡車依次排開停在城門處。傅興起有點餓了,他讓士兵再做頓豐富的飯,算是他們臨行前最後的踐行。
傅興起還出了個想法,怎麽說他們也是將死之人,也不是白死,是打抗戰犧牲的。他令人取來筆紙,將這些戰士們的姓名一一登記在冊。不管先前他們做盡多少壞事,現在是浪子回頭,既然有出份力,就該讓後代知道他們的名字。
“長官你的名字我寫在最前頭。”士兵提筆要寫下。
“慢著,寫你們大家的名字就好,我的名字就甭寫了,我沒啥可留念的。”傅興起喝了杯酒,拒絕了署下他的名字,或許他是覺得自己有愧寫在冊子上。
士兵糾結下,總得有個長官的名字。再說傅長官是帶頭要殺鬼子,要抗日的,功勞也是頭功,不能不留下。
“傅長官,要不就寫下你的名字吧。”
傅興起想了想:“如果真要寫,就寫我孩子的名字。”
“孩子的名字?”
“是的。”傅興起想起他的孩子被更名的事,“自從決心要殺鬼子,我就決心給我的孩子更名,已經跟管家商量下重新給孩子用上新名字,我相信夫人也會讚同我這麽做的。他的名字就叫傅忠義,我希望他將來做過對國家有忠對人有義的人。”
他指著士兵說:“你就寫傅忠義他爹。”
士兵抓下腦袋:“就這麽寫?”
“嗯,就這麽寫。傅忠義他爹。”
這一餐做得格外豐盛,都說以往人死行刑前,都會吃一頓最好的飯菜,他們現在就吃上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飽著肚子能殺敵,餓著肚子跑不動路。
一頓飯吃了幾個鍾頭,偽軍集體吃得最為歡慶的一次,吃到最後全體官兵都哭了起來。傅興起用袖揩去眼角的余淚,重新以一種嚴肅莊重的口吻命令偽軍們集合列隊。
“我們此次面對的敵人,正是欺壓我們多年的鬼子。說實話,我們戰鬥力比不上他們,可我們還是得去。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混了這麽多年,我也老了,看淡許多,現在就是我們出城殺敵的時候,至少後代會記得我們改過自新,血灑戰場的那天。這比什麽都重要!”
義正豪言地說完一通話,偽軍們上了車,百姓們圍在城下,送別走他們。
第一次,百姓用對待英雄出征般的方式集體對他們送行。
登上車的那刻,所有的偽軍被感動到,他們作得決定多麽正確,他們是為民族危亡而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