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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壓力山大城的中心,是一座空曠的廣場。
本身這裡是為了以後城市的文化建設而預留下來的中心地帶,圍繞著廣場,諸如文化街、公園、圖書館和博物館之類的建築將一應俱全。但是現在,城市的主人到底是沒有那個功夫來兼顧這些方面,所以整個廣場都只能是這麽禿落著,孤零零的全然無人問津。
當然,也不是說真的就完全無人問津。最起碼在幾天之前,這裡還上演過一場聲勢浩大的遊行抗議活動。只是結果自不多說,拿血肉之軀去抗衡掌握著強大暴力的獨裁君主,這本身就是自尋死路的行為。
如今廣場地板上還沒有洗淨的血漬以及那些被掛在木架上,在烈日暴曬下如同木乃伊一般枯萎的屍體就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亞歷山大殺得他們膽寒,同時也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牢記這個教訓。至於說這種手段所表現出來的酷烈以及殘忍和明君的形象有什麽不符,亞歷山大心裡根本不在乎的。
他是馬上的君王,手裡面握著的是最忠誠於他的軍隊。隻憑這一點,他就可以無所畏懼。至於說民心所向?他相信,民心是可以被操控和玩弄的。就好比當初他成為埃及的法老一樣,同樣是征服者的身份,波斯是埃及的仇人,他卻是整個埃及的大救星,被埃及人推上法老的寶座,這本身就是一種差距。
他相信哪怕是過了兩千年,人心也不會有太多的變化。所以只要他能一如既往的恩威並施,那麽這對他就構成不了什麽威脅。
至於說那些妄圖通過綁架這些民眾來和他博弈,以爭取權力的家夥們。他只能說,他已經在這廣場之上給他們留好位置了。西亞的太陽永遠正好,相信在陽光的暴曬之下,他們會清楚自己到底犯下了怎麽樣的錯誤。不是說他們不該有這樣的野心,而是,他們挑錯了手段,也選錯了對手。
這注定他們會變成失敗者。而對於自己的手下敗將,亞歷山大心裡從來都是不會多做挽留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當下,於這廣場之上舉行的浩大儀式上。
敲碎了不少器皿雕塑才湊起來的黃金被熔鑄為了一個七八米高的純金雕像,樹立在了廣場的正中心。而圍繞著這座奢華的雕像,六根巨大的立柱撐天而起。
每一根立柱之上都是一個精致的雕塑。其中有亞歷山大本人的君王雕塑,也有老於這個被他視作為輔宰的學者雕塑。此外,士卒、戰馬、舞女、農夫不一而全,幾乎代表了亞歷山大麾下的各個階層。而這些統統圍繞著神像而建立,足以體現他們對這個所謂的神的尊崇。
當然,這只是表象,真要說人心中到底是否是對神靈有所尊崇,還要看他們切實的表現。而這一點,現場圍觀的群眾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們幾乎都是從死亡國度中歸來的亡者,所以他們才更加明白自己到底是享受了怎麽樣的恩惠。能再活一遍,本身就是運氣。而假使能更進一步得到來自神靈的恩惠,真正重獲鮮活的生命的話,他們也是必然不會在信仰上有半分吝惜的。
所以,他們幾乎是全部的跪伏在了地上,滿滿當當的幾乎佔據了廣場之上的每一分空地。只有少數地方留給了那些載歌載舞的舞女,以及撐持著金質香爐的祭司。
在這裡,舞女可不是玩物的身份。她們的作用可不是用來娛樂人民,而是用她們優美的肢體語言來對神靈進行奉獻。她們都是歷代來最優美的舞者,而也只有神靈和君王,才有資格去敬奉最為精湛的舞藝。
人心固然思慕,但是卻絕不能去褻瀆。同樣的道理,作為神靈在人間的仆人,祭司們自然就更是他們所不能褻瀆的對象。
這些個祭司大都光著頭,更確切的說全身上下都不會有一根毛發。他們渾身塗抹了橄欖油,以一副油亮的姿態穿著著華麗的祭司長袍,手提著金質的香爐行走在廣場四周。而嫋嫋的煙霧從香爐中傳出,在廣場之上久久的縈繞不散。
不同於尋常寺廟裡所用的那種熏香,他們的熏香來源自數千年之前的古埃及王朝,是具備著神秘力量的魔法熏香。凡人身處其中,很容易出現幻覺。而假使他們心中虔誠篤信的話,那麽說不定在他們眼前就會出現神靈降世的種種幻象。
這是一種保障。畢竟即便是神靈,也不可能說時時刻刻就矚目著他們的信徒。他們也難免有打盹的時候,而如果是在神靈打盹的時候舉辦了這樣莊重的儀式,卻又得不到應有的回應的話,那麽就難免會顯得尷尬了。
作為神靈的仆人,祭司們就要盡可能的去避免這樣的尷尬。而用這種帶有迷幻魔法作用的熏香,顯然就是緩解這種尷尬的最好辦法。
畢竟這麽多人中,總是會有那麽一兩個心誠的,能夠看到幻象的。而如果你這個時候還質疑神靈的真實性,儀式的必要性,那麽把這幾個心誠的人往你面前一拉,不就恰恰能說明,你的心不誠嗎?你的心不誠,那麽申領不願意召見與你,那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當然,這場儀式用不了這樣的手段,熏香只是為了烘托一下氣氛而已。亞歷山大既然敢在這個時節裡舉行這樣一場隆重的儀式,自然是有他的把握。而也就是懷著這樣的把握,這個志得意滿的君王已然是出現在了廣場之上。
手持著金色的鐮狀刀,戴著豺狼頭、雄鷹頭面具的武士們率先進場,在人群中分開一條足以讓六匹駿馬並行的通道來。而在他們之後,舞女們邁著優美的步伐,一路拋灑著鮮花。祭司們莊重前行,煙霧在他們的控制下將腳下都變成了雲道。
奴仆們高舉著華麗的羽毛屏扇,層層的次第揭開。而在這之後,巨大的公象渾身點綴著黃金和寶石,托舉著華麗的金質輦駕,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從遠方走來。
亞歷山大就坐在輦駕之上,意氣風發的向著四周朝他膜拜歡呼的人群揮舞著手臂。就他個人而言,他向來是鍾愛這種熱鬧的場景的。四周的歡呼和膜拜無疑是他征服偉業的佐證,至於說些許的鮮血點綴,在這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能從此汲取再接再厲的養分,而這換個說法說就是,他能從這裡得到讓他歡欣的滿足以及愉悅。
在過去,這是他一人獨享的東西。而在現在,他並不在意將之與某人一起共享。所以也就是哈哈大笑著對著四周做出了一番應對之後,他就一拍身邊之人的肩膀,對著他大聲地吆喝了起來。
“看看吧,老於。你我共同塑造的偉業,面對這樣的歡呼,你可不能像是平常那樣無動於衷,來,揮揮手,讓我們的臣民看到你的身影。這可是樹立你威嚴形象的最好辦法!”
公象健碩,輦駕又不小,自然是坐得下兩人的。而在亞歷山大的刻意安排之下,老於也就在他身邊有了一席之地。
對於這個恣情任性的君王來說,這自然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既然說了要和某人一起分享,那就不會有食言的想法。但是作為他所依仗的左膀右臂,他最為信重的宰首,老於卻不能因此而得意忘形了。
他是個傳統的人,更是個謹慎的人。君臣相得,這是緣分,是一件恰如千裡馬得遇伯樂的好事沒錯。而正因為這是一件並不多得的好事,他才恰恰不能讓這淪為一件壞事。
正如同漢昭烈帝劉備和諸葛亮的千古佳話一樣。他們之所以能成為千古佳話,不是因為三顧茅廬的誠心,以及三分天下的智慧。而是白帝城裡托孤,劉備一聲君可自取的信重,以及諸葛亮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也要對知遇之恩的報答。
為人臣子能做到這個份上,才算是極盡精彩和無愧一生。這是老於認定的事情,所以面對亞歷山大這樣的攛掇,他只是縮了縮脖子,盡可能的把自己隱藏在亞歷山大高大的身影裡。然後才對著他有些尷尬的笑道。
“陛下您自個圖著樂呵就行了,這種熱鬧的場面,我年紀大了,可有些接受不了。”
“那這可真是可惜了。我本來還安排了幾個純潔的少女,過來對你送吻的。既然你不喜歡,那也就算了......”
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亞歷山大在老於有些慶幸的表情裡似乎是做下了某種決定。而隨後的,他也是擺正了自己的姿態,開始在輦駕裡正襟危坐了起來。
以老於對亞歷山大的了解看來,這無疑是一件難事。因為亞歷山大就是一個坐不住的性子。比起高坐在王座之上,看著自己手下的人表演。他更喜歡的是親自下場,參與到各個環節之中。這是最典型的天生型精力旺盛,而指望這樣的人能老老實實的安靜下來,無疑是困難的。
可眼下,他偏偏是安靜了下來。這讓老於立刻就意識到了,他是為了自己才按捺住了自己的天性。不管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這都讓老於心中感動。而他也是立刻出聲說道。
“陛下,您沒有必要壓抑自己。能坐在您的身邊,對於我來說已經是榮幸了......”
“這可不行。”亞歷山大固執己見,同時也是信誓旦旦的說道。“我可是承諾過,我將與你一起分享榮光。而現在我讓你坐在這裡,可不是為了讓你感到尷尬的。既然你不習慣這種熱鬧,那麽我們就嚴肅起來。反正對於我們的臣民來說,我是熱情的,還是威嚴的,都不差不是嗎?”
他擠了擠眼,話語裡有了幾分打趣。而也是這種打趣,讓老於心中更多了幾分感慨。他有心老生常談,絮絮叨叨一番。可是亞歷山大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雖然說他經常會和老於商討、請教,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受得了老於在閑雜時候的嘮叨了。在他看來,老於真是什麽都好,不乏智慧,又有分寸。就是這個嘮叨的毛病,實在是讓人有些接受不了。
現在正是歡欣的時候,他可不想讓老於攪了自己的心情。所以當下的,他就對著老於說道。
“你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確定萬無一失了嗎?”
有些楞了一下,畢竟把湧到嘴邊的話再咽回去可不容易。不過老於作為一個合格的宰相,到底還是很快的做出了回答。
“陛下,不可能有什麽事是萬無一失的。不過我們的手腳夠快,即便是有問題,她想要發現也該是在塵埃落定之後了,那沒有意義......”
“所以,一切按計劃進行?”
“是的,陛下。全看您的表演了!”
最先提出了這個計劃,亞歷山大自然是責無旁貸的攬下了最重要的活計。眼下的祭祀儀式也正是因此而來。所以,當輦駕就這麽一步步來到神像之前, 他二話不說的就已經從三米多高的大象上跳了下去。然後在數以十萬計的臣民的注視之下,對著黃金的神像就這麽開啟了口來。
“按照約定,我來了,偉大的女神。這三座城市如今已經是歸屬在我的麾下,我已經帶著我的臣民完成了和您的約定。所以,請按照我們事先所約定好的那樣,給予我們您的恩賜。請降臨吧,我的女神!”
他非常的直接,直接到了讓阿萊克西亞不得不做出回應。
這是神靈的弊端。當他們成為神靈,並且彰顯神跡的那個時候,他們就會和那些信仰他們的子民息息相關。
強大的神靈或許可以憑借著自己的本身隔絕掉這種聯系,但是阿萊克西亞篡奪過來的本事可做不到這一點。如果是只有亞歷山大私下所進行的那種儀式規模的話還好,她多少還能忍受一下。可是眼下這種數以十萬計的大型儀式,卻足以把她逼到不得不應對的程度。
她可忍受不了那種哪怕是堵住耳朵,閉上眼睛還能感受到無數聲音在自己耳邊低語的感覺。所以也就是懷揣怒火的,她乾脆的就出現在了亞歷山大的面前。
沒有什麽特殊的異象。只有黃金的船隻載著她突兀得出現在了廣場之上。而她也是強壓著脾氣,對著亞歷山大就冰冷冷的質問了起來。
“你想要什麽?我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