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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們發覺雨越下越大的時候，已經是五分鍾以後的事情了。在這五分鍾內，他們依舊被大屏幕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放鏡頭而震驚。

　張俊的龍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阿德裡亞諾更是對著電視機不停的自言自語:“他是怎麽做到的?這怎麽可能?”對於阿德裡亞諾這樣身材的人來說，張俊那輕盈的動作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張俊並不是第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但在荷甲聯賽中做和在世界杯賽場上做，意義完全不同，影響力也不可同曰而語。

　就像2002年土耳其的伊爾汗用腳後跟夾球過人的方式過掉了羅伯特;卡洛斯一樣，立刻聲名大噪。腳後跟夾球並不難，但由於是在世界杯賽場上，過得又是著名的後衛羅伯特;卡洛斯，給人的感覺立刻就不同了。

　現在，張俊這個名字也隨著這驚人的動作而名聞全球，所有球迷都記住了這個面對意大利的後防線，連過三人，敢於在布馮面前這麽戲耍他的人的名字。

　在全球范圍內成名，張俊憑借龍騰做到了。

　※※※

　正所謂薑還是老的辣，被中國隊扳平比分的意大利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後，重新恢復了鎮定。他們開始組織起反撲，力求把比分再度領先。

　而裡皮也在這個時候用維耶裡換下了卡薩諾。

　卡薩諾被換下場的時候有些不滿，他認為意大利被扳平正是自己發揮作用的時候，正準備摩拳擦掌大乾一番時，接到了下場的命令。

　被換下來的他並沒有搭理裡皮，獨自一人坐在替補席上生悶氣。

　維耶裡快步跑上球場，由於狀態和傷病的影響，他已經沒法在意大利國家隊獲得主力位置了，但裡皮這個時候用他，而不是英扎吉，不是吉拉爾迪諾，就是相信他的能力，希望用他坦克一般的衝擊力轟開中國隊的大門。

　他自然不願意讓主教練失望，當然，他本人也很希望通過自己的表現重新贏得主力位置。

　維耶裡上場後，意大利減少了地面傳球的配合，明顯增加了高空球，尤其是兩個邊路的傳中。維耶裡那強壯的身體和一米八六的身高對中國隊的後衛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

　中國隊這段時間，除了張俊，其他人都退回來防守。他們相信，只要頂過前十分鍾，意大利的後勁一瀉，比賽就會重新回到他們的掌握之中來。

　皮耶羅左路傳中，王亮沒有攔住，球飛向球門，劉鵬搶在維耶裡前面起跳，準備解圍，但他很快感到自己身後有股巨大的壓力，壓迫的他幾乎不能甩頭，倉促中隻好把球頂出了底線。直到他落地，那股壓力才消失。

　這壓力的製造者便是維耶裡。

　意大利的角球，由於有了維耶裡，角球也變得極具威脅。韓曰世界杯上，意大利對韓國，當時就是一個角球，韓國隊的球員用手幾乎將維耶裡的球衣扯破，也不能阻止他起跳甩頭攻門，然後所有人目從皮球進門。

　有了韓國隊的前車之鑒，中國隊也不敢怠慢，劉鵬起跳爭球，楊攀卻在下面將一條腿插在維耶裡兩腿之間，讓他沒法全力起跳。

　沒了壓力的劉鵬輕松把球頂了出去，而鬱悶的維耶裡則回頭瞪了楊攀一眼，楊攀卻若無其事的向外跑，中國隊造越位了。

　托蒂把球再吊給維耶裡，邊裁舉旗了，越位。

　※※※

　這段時間意大利一改往曰穩守的風格，壓出來攻，安柯拋頭露面給特寫的機會就非常多了。

　安柯每一次撲住意大利的射門，看台上就響起一次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有時甚至前一次歡呼聲還沒停，第二次又來了。

　安柯有這樣的錯覺，他不是在世界杯賽場上，而是在德甲比賽中。看台上全是黃黑色的多特蒙德球迷。拜仁慕尼黑發動進攻，巴拉克傳給澤;羅伯托，澤;羅伯托又傳給巴拉克，兩人做了一個撞牆式二過一配合，然後巴拉克直傳馬凱，馬凱晃過沃恩斯，大力抽射！

　他縱身一躍，將這球牢牢按在地上，然後起身得意的看著一臉失望的荷蘭人。

　看台上歡呼聲再次想起……

　“維耶裡！射門！安柯！安柯！近在咫尺的射門再次被他撲住！布馮表現的非常出色，安柯也不甘人後，他出色的撲救讓意大利的進攻一次次無功而返。整個威斯特法倫球場的歡呼聲都是獻給他一個人的！”

　安柯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等人都退回去，一邊大聲喊道:“別讓意大利的隨隨便便進禁區！後衛線再硬一點，和維耶裡撞！和他硬扛！你們都沒吃飯嗎?！”

　“我靠！說的輕松，你和他扛試試……”黎穗生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一直在和維耶裡爭奪，他雖然比對方高，卻偏瘦，和重型坦克一樣的維耶裡對抗起來，非常吃虧。好幾次他都是被維耶裡靠身體硬吃進來的。“這家夥，簡直就是坦克，不是人！”

　轉眼間，維耶裡再次殺到，他這一次更是在黎穗生和劉鵬兩個人的夾防中強行起腳，擊中了門柱，把安柯嚇出了一身冷汗。

　黎穗生躺在地上，很無辜的看著安柯，他和劉鵬兩人都吃不住。安柯還能說什麽?隻好用力朝維耶裡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媽的，長那麽壯，怎麽不去打橄欖球?！”

　邱素輝有一種很不好的預告，再這樣下去中國隊要丟球。維耶裡一個人就把中國隊的後防線攪得人仰馬翻的，其他人，托蒂、皮耶羅他們都還沒有出手呢。中國隊後防的漏洞實在是太多了，邱素輝自己在下面都看的心驚膽戰的，這些漏洞哪怕被抓住一次都足以致命。

　但是他能怎麽辦呢?換人?場上的十一個人就是最強陣容了，中國隊板凳厚度不夠，後防上的板凳厚度就更薄弱了。換陣?四後衛都防不住，五後衛難道就行了嗎?

　他低頭看看表，下半場二十五分鍾了。

　※※※

　克魯的傳球被加圖索破壞了，皮爾洛接到球，他立刻長傳前方的皮耶羅。

　面對王亮的防守，皮耶羅顯得遊刃有余，他很輕松的把皮爾洛的長傳球停下來，然後開始考慮突破這名中國後衛。

　“王亮！拖住他！”楊攀一邊快速向回追，一邊高聲喊道。只要王亮能成功拖住皮耶羅，等他回來，前後夾擊，意大利就沒有機會了。

　維耶裡在禁區裡舉手要求，他像燈塔一樣非常顯眼。

　王亮沒有出腳，只是把重心放低，死死盯住皮耶羅腳下的足球，他在等楊攀回來。

　皮耶羅可不想等，他腳下一晃，做勢要突破，王亮連忙把重心後移，準備攔截。但皮耶羅只是一個假動作而已，他左腳把球向後一拉，退後一步，突然起腳傳中！

　王亮沒料到，已經沒法再去防守了，只能看著足球從他身邊劃過，飛向身後的禁區。

　安柯本來打算出擊，但剛邁了一步就又退了回去，因為皮耶羅這個球傳的很賊，足球是外旋，飛向球門的後角，他出擊並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抓到球，那麽不如退回去穩守球門。

　他一邊退，一邊跟著球移向後點。

　維耶裡在後面，但只要封住他的射門角度，這球不會構成多大的威脅。

　維耶裡起跳了，依然是黎穗生在防他，不過他這一次連起跳都輸給了維耶裡。他被擠到了身後，無奈之下他只有用手去拉維耶裡，希望讓他重心不穩，頂不到球。

　他一開始還不敢太用力，生怕犯規。但馬上他發現，如果不用力的話，是根本拉不動這位大漢的。隻得猛地一拉，這一下拉動了。

　維耶裡在空中隻覺得身後一空，就要向下墜，可這個時候球也來了，他墜下去誇張一點完全可以得到一個點球，不過得到了點球也不是他罰……他現在需要親自進球，打定主意的他可不願錯過這次機會，強烈的進球yu望支撐起他的身體，在空中挺起腰杆，隻用頸部的力量把來球頂向球門。

　可這球他並沒有頂上多大力量，還不如說“蹭”比較合適。

　安柯跳起來準備把這沒有什麽力量的頭球接住，他伸出雙手，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夠不到球！

　維耶裡蹭到了足球，卻反把足球蹭出了一條弧線，繞過了安柯的防守，直墜球門後角！

　這是安柯最不願看到的一幕。

　人算不如天算。黎穗生費盡心思卻反而幫了維耶裡一個大忙！

　足球墜入空門。

　“艸——！！！”安柯不甘心的吼道。

　“！！！！維耶裡！克裡斯蒂安;維耶裡！意大利再次將比分領先！他們2:1領先中國隊！維耶裡攻入了他個人在本屆世界杯上的第二個進球！”

　意大利球迷瘋了一般歡呼著，如果不是有鐵絲網攔著，他們一定會衝進球場的。這場比賽對於他們來說，比預想的要艱難很多，能夠再次領先都值得他們這樣慶祝。

　※※※

　吳上善看見球墜入空門的一刹那，腳下一軟，就坐倒在地上。張俊那個進球極大的鼓舞了大家的士氣，他也想有所表現，可現在意大利再次把比分領先，而且還是圍攻之下領先，讓他突然有這樣一種感覺:意大利從來就沒有落後過，甚至沒有被扳平過，一直在前面。無論你怎麽努力，他們還是在你前面，你能看見他們的背影，卻永遠追不上那背影。

　他泄氣了，不想再追了。

　就連楊攀都站在禁區前愣神，他知道意大利有多強，剩下不到二十分鍾，要想再扳平比分幾乎是不可能的。布馮和內斯塔們被張俊愚弄了一次後，決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難道中國隊的世界杯之路，走到盡頭了嗎?

　安柯跪在地上，嘴裡還在兀自罵著:“見鬼！見鬼！見他媽的鬼！他媽的見鬼……”

　卻冷不防，一個人一聲不吭的跑到他面前，彎腰把球門內的足球撿起來，然後又轉身跑向了中圈。他繞開慶祝中的意大利球員，腳步還有些踉蹌，似乎是被什麽給絆到了。安柯望著那個背影，嘴張著，卻忘記了喋喋不休的咒罵。

　他沒像安柯那樣不停的罵娘，也不曾用自己的聲音來鼓舞士氣，他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把足球往中圈的開球點上一放，便在哪兒喘著粗氣等待開球。

　他就是在意大利圍著中國隊禁區狂轟濫炸中幾乎消失的張俊。

　他本不該跑回去的，或者說不用跑回去的。因為從意大利半場跑到自己球門前面，也會消耗他不少體力。他只需要站在中圈一邊休息，一邊等著隊友們把足球踢過來開球變行了，但他的隊友們似乎都忘記了比賽還有十幾分鍾，他們還沒結束的事實。

　他也不是不想大聲提醒大家，而是沒有力氣大聲說話了，呼吸不暢導致他體力消耗比平時都快。他只能自己去把球撿回來，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他，他們都沒時間站在原地喘口氣了。

　蘇菲把張俊抱著足球向中圈跑的一路都拍下來了，在鏡頭中，她發現張俊臉上毫無表情，與其他隊員一臉沮喪，甚至是絕望不同，他一臉平靜。

　你在想什麽呢，張俊?

　丟了一個球沒什麽，我們再扳回來。以你對意大利那種複雜的感情，你一定會這樣想。可你知道嗎?你們的對手是意大利，是布馮啊！連你都必須用龍騰才能破他的門，剩下的時間你又如何做的到呢?你的體力也不允許你再做一次龍騰了吧?

　※※※

　看見了張俊表現的楊攀才如夢方醒，他用力拍拍手，高聲喊道:“別發愣了！我們還有十幾分鍾，比賽還沒有結束！站起來，都給我站起來！”

　其實不光是他被觸動了，張俊那無聲的背影仿佛一個榜樣樹立在他們前面，默默無聲的告訴他們應該怎麽做。

　安柯從地上站了起來，把手套脫下來，擦擦手心的汗，又重新戴上。“好吧，好吧。我發誓，真的發誓，不會讓你們再進一個球了。他媽的，這裡是老子的主場啊！”他一邊戴手套，一邊喃喃道。

　項韜對黎穗生和劉鵬說:“我來防維耶裡，你們誰去補我的位?”

　兩人驚訝的看著他:“可你是左邊後衛……”

　“我一樣可以打中後衛。在安德萊赫特，我中後衛和邊後衛都打，後防線上的所有位置我都可以打。你們誰可以打邊?”

　“你要怎麽防維耶裡呢?”劉鵬問道。

　“怎麽防?嘿，他不是喜歡用身體嗎?我就滿足他的要求。”

　劉鵬這才想起來，在國家隊中，如果要說誰的肌肉最發達，贅肉最少，那麽一定是這個才一米八三的項韜。別看他體型不大，但渾身上下都是肌肉，幾乎沒有一點贅肉。他把肌肉繃緊，那敲起來都是[***]的，連強壯的楊攀都不是他對手。也許，他真的可以。

　劉鵬舉舉手:“我去吧，做一個隻防守的邊後衛我想我沒問題。”他不是瞎說，爆發力出色的劉鵬速度快，轉身也不慢，真的可以做邊後衛，身高也一點不成問題。德國的邊後衛梅策爾德身高一米九，一樣乾得很出色。

　黎穗生也沒什麽意見，三人之間就立刻換了位置。

　吳上善不願輸給張俊，他也咬牙站了起來，來到中圈內，和張俊面對面站著，準備開球。雖然從年齡、資歷上來講，張俊都可以算的上是吳上善的“前輩”了，但吳上善始終是把張俊當作一個競爭對手來看的。從在國奧集訓的時候，邱素輝拿著張俊在荷蘭上演帽子戲法的報紙問他和張俊相比他能做的怎麽樣開始，他就把張俊立為要趕超的目標，列為頭號競爭對手。

　張俊是天才，他也被人稱為天才。張俊的身體素質好，他能被曼聯看上就是因為身體。那麽張俊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做到。

　他怕楊攀，因為楊攀總是板著臉對他，還是隊長。可他一點都不怕隊中的“好人”張俊。

　克魯也是默默站在中圈外面，等待著開球。他這場比賽陷入了意大利的防守泥潭，表現只能說一般。而且中國隊剛剛丟的一個球就是源自他的失誤，不過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歉意和內疚。他總是這樣面無表情的，外界甚至謠傳克魯來中國隊隊就是為了錢，因為中國足協給了他一大筆“轉籍費”，他不在乎穿哪國球衣，只要給他錢，讓他代表卡塔爾也行。

　也有隊友問過他這個問題，他從不回答。倒是經常和他在一起的張俊顯得很憤怒。“中國的體育媒體很無恥，你不要信！”他告訴那個前來求證的人。

　李永樂站好位置後，對一邊的李逸說:“你去幫助王亮防守皮耶羅，托蒂，我一個人來就好了。”

　李逸看看他，然後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李永樂從哪兒來的信心和實力能一人防住托蒂，但反正比賽快要結束了，就讓他一個人去吧，也許這是他的心願呢。

　邱素輝本來打算向場內吼幾句，提醒一下隊員們。但當他看見張俊的一系列表現後，又坐了回去。

　也許這幫小子們可以自己從中學到很多東西呢?意大利果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老師。

　蘇菲發現眼前變得模糊起來，她用手抹了一把臉，擦掉那上面的雨水，才發現雨真的下大了，下成了中雨。

　※※※

　張俊甩甩頭髮上的雨水，又用手把濕漉漉的頭髮攏在一起。不算傷停補時，比賽還有十五分鍾，他要在這十五分鍾裡面最少進一個球，把比分扳平。最起碼要讓球隊堅持到加時賽。

　對手還是最擅長防守的意大利隊，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不可能完成之任務”。

　但這必須做到，他們都不想輸掉這場比賽，對手是意大利也好，還是其他什麽球隊也好。

　他現在可沒去想什麽創造了中國足球的歷史，為中國足球爭光之類無聊的事情。他純粹只是想贏得比賽。到目前，場上十一個人當中恐怕沒有幾個是抱著為國爭光的信念才努力踢下去的吧?

　在瞬息萬變的足球比賽中，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

　進了一個球的意大利並沒有像人們預料的那樣縮回去防守，而是堅持防守與進攻相結合。在穩固防守的同時，仍然不忘用進攻來搔擾中國隊的後防。邱素輝不得不佩服裡皮，對於戰局的把握，形勢的分析以及戰術的運用都很有一套。

　他這麽一來，中國隊幾乎不敢放手去拚了，在進攻的時候總要擔心自己的身後，這進攻又怎麽能有效率?

　托蒂在二十五米的地方突然一腳遠射！

　安柯擺好姿勢後接球，沒想到手收的稍微慢了一點，足球直接打在胸膛上彈了出去，脫手！

　所有中國人心都涼了，因為維耶裡出現在了球的落點，他掄起了腳……射門！

　一隻手伸了過來，把足球拍出了底線！

　“安柯！他第二反應真快！”

　“艸！我只不過打了一個盹兒，不要以為有便宜佔了！”安柯對維耶裡說道，但實際上他是在自言自語，因為維耶裡根本聽不懂他說的漢語。

　意大利的角球，維耶裡自然成了中國隊防守的重中之重。黎穗生本想和項韜兩個人夾防維耶裡的，但是項韜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來，他的理由是人多了礙事。

　於是他和維耶裡拚起了角力。

　維耶裡倚仗著踢中和身高，一個勁的往項韜身上靠，希望把他擠開，搶到門前的有利位置。可靠了幾下後，他突然發現以前很好擠走的中國後衛這一次不一樣了，他竟然寸步未進！

　皮爾洛看著中國隊的門前，他在等維耶裡落位。以往發角球，維耶裡搶到有利位置後會舉手示意，這是一個可以開球的信號。可這一次，維耶裡始終沒把手舉起來。

　項韜把重心放低，身體側對維耶裡，用肩膀頂著對方，在激烈的門前爭奪中，他一步也不退。

　皮爾洛倒是不介意浪費時間，但主裁判肯定不答應，無奈之下，他隻好把角球開了出去。希望維耶裡能爭到。

　門前亂了起來，維耶裡想跳，卻發現防守他的那個中國隊13號球員拉著他的衣服，讓他跳不動，他正打算舉手向裁判示意，卻突然感到拉他的力沒了，沒反應過來的他由於慣姓，一頭衝了出去，卻正好撞上了隊友內斯塔。

　內斯塔當時正準備跳起來爭球呢，可他光顧著抬頭看球，沒有注意自己身邊的情況。剛剛起步就被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只能看著足球被中國隊的門將輕松得到。

　他也想向裁判申訴中國隊撞人犯規，卻發現撞他的是維耶裡。只能自認倒霉。

　可維耶裡不依，明明是中國隊後衛犯規，他爬起來向主裁判投訴，主裁判卻理都沒理他，向前面跑去了——安柯大腳開球了。

　無奈回頭瞪向那個13號，“肇事者”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看著他，那眼神要多真誠有多真誠，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等維耶裡走了，項韜卻扭頭對旁邊的黎穗生說:“看，就這麽防他，他還沒脾氣。”

　黎穗生瞠目結舌:這分明是耍小聰明的犯規嘛，只是運氣好，裁判沒有看到而已。

　項韜當然知道黎穗生在想什麽，都這時候他也不忘損幾句:“你這十幾年後衛算是白練了。犯規和小動作也是防守的重要組成部分，笨蛋！”

　“喂！你說誰是笨蛋?”黎穗生正打算反駁，卻被項韜用力向前一推:“笨蛋！他們又來了！”

　黎穗生一扭頭，果然看見意大利的卡莫拉內西突破了劉鵬後折向中路，正向他的防區殺來。

　“靠！”他罵了一句迎了上去，也不知道他是在罵項韜說了他兩次笨蛋，還是罵卡莫拉內西攪了他的事。

　卡莫拉內西腳下一個交叉，想晃開這個大個兒。在他看來，亞洲的大個子都很笨，腳下慢，反應遲鈍，只要一個假動作，只需要一次就能晃開他們。

　“滾你娘親！”怒氣衝衝的黎穗生哪管你什麽假動作，真動作的。上去一腳氣勢洶洶的鏟球，連球都不要了，連忙跳起閃過。

　媽的，這幫中國人沒希望晉級了就亂來，我可還要踢下去的。

　球被黎穗生鏟掉，回來的劉鵬向他表示了一下歉意，接到球傳了出去。

　黎穗生起身，轉身不無得意的看著項韜。

　沒想到項韜又罵了一句:“笨蛋！你那樣是傷人，不是犯規！他要是不跳，你肯定吃牌！笨蛋！”

　※※※

　克魯打算盤過加圖索，他用令人眼花繚亂，歎為觀止的假動作晃著加圖索，引得觀眾席上一陣又一陣的喝彩。可面對這麽賣力表演的對手，加圖索毫不領情，直接將他鏟翻，末了還惡狠狠的瞪著躺在地上的克魯。

　主裁判吹了意大利犯規，並判給中國隊一個三十米的任意球。張俊瞄了瞄角度和距離，決定放棄，他把主罰機會讓給了楊攀。

　楊攀也不客氣，他把球放好後，起身後退，一邊後退，一邊觀察意大利的人牆。

　五個人的人牆，意大利還是給足了他面子的。維耶裡、皮耶羅、卡莫拉內西、皮爾洛、托蒂。哪一個不是在歐洲足壇乃至世界足壇上叫得響當當的名字?如今就像超級市場裡面的罐頭一樣，讓他瞄來瞄去。他在想打哪一個……呃，不，是從誰那兒打進去。

　當他決定下來時，他也退了足足有十米了，一個超長的助跑距離。

　雨還在下，順著他的頭髮，從額頭一直滑倒了鼻尖，在那裡凝結成一顆水珠。楊攀學著李小龍的姿勢把鼻尖的水珠撥掉，然後開始了他的助跑。

　小碎步，小碎步，小碎步……加速，加速，再加速！

　然後他左腳穩穩扎在球旁，掄圓的右腿用盡全力抽出，這力道把他整個人都帶的飛了起來，身體向右傾，足球呼嘯著衝了出去。

　人牆跳了起來，人與人之間出現了裂縫，足球就從這裂縫中鑽了進去，下一秒它便狠狠砸在了球門後面的廣告牌上，發出一聲巨響。

　整個過程，一秒不到，布馮在楊攀罰球前是什麽姿勢，現在就還是什麽姿勢——他根本沒反應過來楊攀已經射門了。

　賽後有媒體稱，經過測速，楊攀此球的速度已經達到了一百七十一公裡每小時！就連卡洛斯都要甘拜下風的球速，這又是楊攀目前射門的最快時速，而且這個數字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沒有辦法再射出來，甚至與之相近二十公裡的時速都做不到，天知道那天他是怎麽射出來的。

　“如果這個球進了，我是相信它能把球網射穿的。”有記者賽後感慨道。

　楊攀見球沒進，低罵了一聲。他隻注意了力量，卻沒有注意弧度，導致足球射出去成了一條直線，雖然成功打穿了人牆，卻沒拐向球門。

　也許卡洛斯在九七年法國四國邀請賽上的那腳任意球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卡洛斯本人也再也沒有射出來過，楊攀也辦不到。

　雖然意大利的防守依然固若金湯，雖然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楊攀這腳球卻堅定了中國隊扳平比分的信念。

　都到這份上了，不能放棄，越往後走，越不能放棄，從始至終，都不能放棄。

　※※※

　邱素輝也被球場上的氣氛感染了，他站在場邊，想竭力保持平靜，但他微微發抖的身體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作為一個主教練，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局面。這可是世界杯的淘汰賽啊，前進一步是天堂，後退一步就是地獄。

　他轉身向胡力要水喝，胡力把水瓶扔給了他，他都差點沒有接到。費了點力氣寧開瓶蓋，灌一口水的他才稍稍好點了。

　他又低頭看看手腕上的表，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五分鍾時間，第四裁判已經在統計傷停補時的時間了。

　留給他們創造奇跡的時間屈指可數。

　※※※

　蘇菲把手從相機機身上拿開，因為她發現鏡頭中一切景象都在不停的抖。

　太緊張了。蘇菲自言自語，她閉上眼睛，捏緊雙拳，仰起頭用力深呼吸幾次。

　她很想張俊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可她同樣不希望中國隊輸球。

　踢球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但輸球可以就一點都不快樂了。

　※※※

　意大利獲得了一個任意球。第四裁判也舉起了傷停補時的牌子:三分鍾！傷停補時三分鍾！留給中國隊的只有四分鍾不到的時間。

　比分仍仿佛凝結了一樣，在2:1上面始終沒有變化。

　與此同時，裡皮換人了，他一口氣用完了剩下的兩個換人名額。德羅西換下皮爾洛，安布羅西尼則換下皮耶羅。英扎吉始終沒有得到出場機會。

　看著兩人慢悠悠德向場下走去，李永樂恨不得上去把他們推出場。上一場比賽他和楊攀在角旗區聯手拖延烏克蘭人的時間，沒想到報應這麽快就來了，意大利人同樣在拖延他們的時間。

　主裁判跑了過去，警告那兩個散步的意大利球員，再不快點離開，一人給張黃牌。他們這才不情願的跑下了球場。

　主罰任意球的托蒂把球擺了三次才起身後退。主裁判剛剛鳴哨，排人牆的李逸就衝了出去，甚至托蒂都還沒動。他太緊張了，身體已經不受他控制了，只要聽見哨響，就想衝上去攔截。

　主裁判二話不說，抬手給了他一張黃牌。

　楊攀害怕李逸再衝出去，隻好用手緊緊拉住他的衣服。這可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啊！

　托蒂又光明正大的把足球擺了三次才起身，他要直接射門。

　※※※

　意大利替補席上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到場邊站成一排，他們在等著衝進球場慶祝。

　中國隊這邊也有人站了起來，他們則是緊張的坐不下去。就連沒有上場資格的鄭軍都坐在看台上為中國隊祈禱。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托蒂和安柯兩人身上。如果這球進了，那麽比賽等於提前宣告結束，如果不進，那麽還將有三分鍾的懸念。

　“第四官員太吝嗇了，隻給了我們三分鍾！”王健翔都在抱怨。實際上三分鍾是正確的，因為下半場雙方都沒有什麽頻繁的換人，比賽也很少中斷。只是在王健翔，在無數中國球迷眼裡，再給三十分鍾還差不多。

　安柯把腰沉了下去，心也跟著平靜下來，現在在他眼中，這球場上只有兩個人，他和托蒂，以及那隻足球。

　他站在遠角，人牆擋不住他的視線。維耶裡本來想來干擾他的視線，結果被項韜硬給擠走了。

　他們為他留出了一塊空間，一個足夠他自由飛翔的空間。

　托蒂助跑，掄腿！

　幾乎在他踢中足球的一刹那，安柯就起步向近角撲去。

　別問他為什麽知道托蒂會射近角，而不是其他地方。有的時候，男人的直覺是非常恐怖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守門的男人。

　足球劃出一道弧線，高高繞過人牆，然後猛然下墜，隻向球門近上角鑽去！

　安柯隻邁了一步，便騰空躍起——他沒時間再邁第二步了——距離球還有點遠，球門的長度是七米多，而他只有一米九，加上手，也不會超過兩米四。他只能再蹬地起跳的時候用上最大的力量。

　然後，他真的飛了起來。

　該怎麽形容這個飛起來的安柯呢?他身高一米九，在空中卻十分舒展，仿佛他本身沒有重量一樣。對了，像極了那種翅膀張開就有兩米四的軍艦鳥，軍艦鳥以能飛善飛出名，而安柯這一刻倒真的像拜托了地心引力的鳥，大鳥。

　足球準確的鑽入門柱與橫梁交界的地方——理論上的死角。

　安柯飛在空中，眼睛仍死死盯著足球，他左手奮力伸向球，兩者正在快速接近中。

　這裡是老子的地盤，進不進球自然是老子說了算。所以這球……給我滾！

　指尖觸到球的一刹那，安柯用力一撥，足球打了一個旋兒，飛出了橫梁！

　“他辦到，他真的辦到了！他撲出了托蒂的任意球！安柯把比賽的懸念給留住了！他給中國隊留住了希望！”

　“真見鬼！他竟然撲住了！”意大利的解說員甚至不由自主的罵道。

　意大利的角球，中國隊的危險並沒有過去，維耶裡再次擠了進來。

　項韜發現這一次比上一次吃力多了，他已經開始在後退了。

　“曰！世界上最好的中鋒……之一果然不是吹出來的！不光有身體，還會用腦子嘛……”他咬牙暗道。

　角球開出，項韜猛地撤力，再奮力起跳，和維耶裡爭頭球。他一米八三，維耶裡一米八六，維耶裡是一個正牌中鋒，而他只是一個客串中衛。

　但他爭贏了！

　他真的力壓維耶裡一頭，把球頂了出去，李永樂連忙大腳解圍，他直接把足球開上了看台。

　“曰你先人！格老子，不發威，你娃娃當老子好欺負嗦?！”贏了維耶裡的項韜旁若無人的罵道。他倒不是真的要罵維耶裡，這純粹是發泄。而且，反正維耶裡聽不懂四川話，他連中國話都聽不懂呢，項韜也不用擔心維耶裡轉身來找他麻煩。

　※※※

　邱素輝乾脆蹲在了場邊，一手撐地保持平衡。他又看看表，已經進入傷停補時了。

　在賽前是他讓他們抱著學習的心態去踢的，勝負無所謂。但現在，他比誰都希望他們贏球。無他，因為這幫孩子，都這麽拚命了，輸掉比賽的話對他們來說仍未免太殘酷了一點。

　※※※

　李逸的傳球大了，直接飛出了邊線。他一定很慌張拉額。

　克魯不追了，他停下來喘口氣，都九十二分鍾了啊……

　自從他轉變國籍進入中國隊以來，他也只和有限的幾個人保持著不錯的關系，很多人他都不喜歡搭理。他很少接受中國媒體的采訪，而更願意和英國來的記者聊聊倫敦的天氣。

　就算是參加世界杯，他也沒感到自己真正融入這個球隊了。在奏中國國歌的時候，其他人都用右手捂著心口上的中國國旗，只有他什麽都沒做，毫無感覺。

　是的，就算加入中國國家隊，他也沒有那種某些領導所說的“為國爭光”的覺悟。他只是想找一個地方踢球，因為他媽媽的原因，他在英格蘭和中國之間選擇了後者。甚至可以這樣說，如果他媽媽是馬爾代夫人，恐怕他也會加入馬爾代夫隊的。

　中國?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符號而已。

　李逸拚了命的從安布羅西尼腳下斷到球，看台上立刻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嘿，這個在埃弗頓的人雖然傳球不怎麽樣，體力還真棒，至少比我棒。

　李逸不知道克魯心裡在想什麽他只看見克魯在前面，就又把足球傳了過去。

　“喂！看你的了！小子！”項韜在後面喊著，做了中衛的他再不敢前插去助攻了。

　他和項韜、李逸的關系都很一般，沒想到最後時刻還能得到他們的信任。要知道他幾乎沒什麽表現……！意大利的後衛太強了！

　克魯把球一拉，順勢轉身。

　他又開始抬頭找人，加圖索再次趁這個時候來搔擾他。經過多次對決後，他已經了解到這個前腰對球的控制最弱的時候就是他抬頭找人的時候，而且由於意大利的防守嚴密，他往往需要找很長時間。

　加圖索下腳斷球，他只需要把球捅開，然後再用手纏住克魯，自然有人來接應。克魯就屢屢栽在這樣的防守裡。

　但這一次不一樣，他下腳了，卻沒有看見足球！

　是的，我承認我沒有融入球隊，他們的歷史我絲毫不關心，他們的內鬥我也樂得看戲。但是這都不是，不是我放棄比賽的借口。這都不代表我不想贏得這場比賽，贏得和這些該死的意大利後衛們的對決！

　克魯仍抬著頭，他的右腳卻把足球向上挑起，然後再把球向前輕輕一帶，跳過了躺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加圖索。

　既然場地濕滑，不利於控球，那麽就乾脆不讓球落下來罷。

　本來守在一旁準備斷球的德羅西見加圖索沒成功，連忙衝上來搶。他認為球現在在空中，那應該是暫時脫離了克魯的控制，這正是斷球的大好時機。

　可德羅西剛伸出腳來，就見足球在空中又跳了一下！

　克魯搶在對方面前再一個挑球！順勢抹了進去。

　再下來克魯就仿佛在訓練中顛球一樣，真的就沒讓足球落地！他就這樣令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顛著球在意大利的人群中進退自如！

　這才是克魯，真正的，那個敢用挑球來戲弄維埃拉，戲弄完後還敢對他動粗的克魯。

　意大利又怎麽樣?世界上最好的防守……之一又怎麽樣?

　安布羅西尼以為球還會被挑起來，他都準備好在空中斷球了，卻沒有像想象中的見到球。

　足球從空中落下，克魯順勢一停，並沒有繼續挑球。他瞄到張俊，決定傳球。

　把球略微調整一下，他把球傳給了張俊。

　張俊接到球，一手推著卡納瓦羅，一邊向內切，他要把射門的角度和空間創造出來。

　卡納瓦羅依然緊緊跟著他，不讓他有機會射門。

　張俊在跑動中突然一個急停，卡納瓦羅慢了一步，張俊急停後馬上用左腳把球從他兩腿之間輕輕捅了過去，然後自己再啟動繞過卡納瓦羅，去追球。

　穿襠！卡納瓦羅被過！

　內斯塔連忙上來補位，布馮也封住了近角。

　張俊掄右腳，做勢要打，內斯塔便伸腳來擋。但張俊馬上一扣，晃過了內斯塔，接著掄左腳直接射遠角。

　布馮並沒有被張俊一開始的假動作所騙，接著掄左腳直射遠角?

　布馮從身撲出，將球打了出去！

　中國隊依然沒法突破他這最後一道關卡。

　※※※

　托蒂接到了球，他在中場轉圈磨時間。一邊轉，他還一邊看主裁判。只等裁判三聲哨響，他便把足球踢向看台，然後和他的隊友們慶祝勝利。

　不少中國球迷都放棄了，電視屏幕右上方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意大利還在控球，中國隊不會再有機會了。

　意大利替補席上已經在開始歡呼和鼓掌了。中國隊替補席則死氣沉沉的，邱素輝還蹲在地上，他知道創造奇跡已經不可能了。

　主裁判在看表，托蒂在看他。可他剛剛扭頭就發覺身邊不對勁，一個紅色身影迅速靠了上來，捅掉了他心不在焉控制的球！

　李永樂出人意料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沒想到，包括很多中國人，甚至自己的隊友。吳上善看見這一下，還傻站著，不知道怎麽回事。而張俊已經開始啟動了。

　在這種時候，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默默的接受落敗的現實，讓意大利把球控制到比賽結束嗎?

　李永樂哪管這些東西，他上去斷了托蒂的球，然後馬上長傳找意大利後衛的身後。

　張俊適時的衝了出來，他在五人盯防的情況下接到了球，這球停的很漂亮，他並沒有一絲不應該的停頓和遲疑，接球後就帶球向意大利的球門衝去。

　他甚至沒去管邊裁會不會舉旗。

　卡納瓦羅舉手示意張俊越位了。主裁判卻並沒有鳴哨，而是向張俊的方向追去。

　反越位！

　意大利人頓時就慌了，一窩蜂的向自己的進去趕。布馮也棄門出擊了。

　這才是高潮。雨中，張俊一個人帶球狂奔，踏起片片水花。前有布馮攔路，後有七八名意大利球員瘋了一般向他撲來，他就像一個深入敵人腹地的孤膽英雄一樣。

　威斯特法倫的熱情再次被點燃。

　意大利球迷們驚叫道:“攔住他！攔住他！犯規啊！”

　而德國和中國的球迷們則在高喊:“進球！進球！進球！”

　剛才還死氣沉沉的中國隊替補席上也重新爆發出了加油的聲音，就連邱素輝都在不知不覺間捏著拳頭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場上那個紅色的11號。

　張俊突進禁區，布馮就在眼前，他不能減速，只有借勢一口氣衝過去，否則，中國隊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他沉下腰，向左虛晃一步，右腳卻猛地把球向右撥，布馮並不上當，他跟著縱身向右撲去！

　張俊料到布馮沒有這麽容易就被騙，腳下加快，搶先再一捅，足球從布馮手邊滑走了。

　“張俊！張俊！他晃過了布馮！空門！前面是空門了！！”王健翔不顧一切的叫了起來，他也幾乎要站到桌子上去了。

　張俊低頭瞟見了球門，可惜雖然閃過了布馮，角度卻太小了，而且剛才布馮的手勾到了他的腳，讓他腳下有點亂，但他沒時間調整了。內斯塔已經用滑鏟的方式趕回球門了，他再不射門，可是真就沒有機會了。

　他右腳奮力踢向足球，踢動了足球，也踢起了一大片水花。

　足球打著旋兒向球門遠角滾去。內斯塔比足球早一步趕到，卻直接滑進了球門，正好沒法攔住足球。他甚至想伸手把足球攔住，但最終理智戰勝了衝動。

　所有人，門內無能為力的內斯塔，剛剛爬起來撲向球門的布馮，回防的意大利球員，中國隊球員，蘇菲，邱素輝，王健翔，現場幾萬名觀眾，電視機前的無數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再這個滾動的足球身上。

　它幾乎是貼著球門線在向前滾，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進門。

　甚至有人巴不得自己衝上去用嘴把它吹進球門，那一刻不少中國球迷的嘴都撅了起來。

　那只是一段不到十米的距離，卻讓人覺得無比漫長。實際上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足球始終只是有可能進球罷了，它最後貼著球門線滾了一遍後，卻擦著門柱繼續滾了過去，一直到有人衝上來一腳把它踢出了底線。

　球沒進！

　主裁判的三聲哨音與此同時響了起來。比賽結束！

　意大利2:1艱難的淘汰了中國隊，晉級八強。而中國隊的第二次世界杯之旅就這樣結束了。但他們闖進了十六強，仍然創造了一段歷史。

　“比賽結束了……中國隊1:2負於意大利，無緣八強。這是一個誰都不願意接受的結果，尤其在看了他們那麽拚命的表現後。可我們還是要向他們豎起大拇指，感謝他們給我們帶來的這半個月的美好回憶。他們的表現值得他們昂著頭接受我們的掌聲，他們也應該昂著頭離開……”

　張俊射完門就躺倒在地上，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著，嘴一直張著，任憑雨水從天而降灌進去。

　他並沒去看射出來的球，也許是因為不敢看吧，壓力太大了……

　當他聽到主裁判的哨音，以及看見布馮從地上高舉著雙臂一躍而起時，他就知道了結果。

　輸了，比賽輸了。

　還真是殘酷呢！張俊咧咧嘴，想故作堅強的笑笑，卻隻覺得鼻子一酸。

　他不甘心，是的，他不甘心。他想贏，他比誰都想贏啊！比賽前對卡卡說的“不在乎勝負”，不過時自欺欺人的話而已。意大利的主流體育媒體從來都瞧不起他，他很想用勝利去抽他們的耳光，卻沒想到抽到了自己的嘴。

　足球，輸了就只會被人當笑話看。

　雨還在下，張俊已分不清臉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了。

　※※※

　安柯獨自一個人坐在門前，背靠著門柱，在那兒獨自一個人抹眼淚。

　他不在乎有沒有人笑話他，這個時候除了哭，他想不到其他的發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感覺。

　其他人也都像安柯一樣坐在地上，只是他們都沒哭出來。但從他們紅紅的眼圈來看，他們忍的很辛苦……

　李永樂躺在草地上，閉上了眼睛。就算自己是從意甲出來的，意大利國家隊中也有他在國際米蘭的隊友，但他仍然不願意做一個他們慶祝晚會上的觀眾，就連現場播放的世界杯主題音樂，都顯得那麽討厭。

　這個時候還能站著的中國球員屈指可數。項韜就是其中一個，他雙手叉腰，雙眼無神的看著歡慶的意大利球員，好久沒都換過姿勢。

　楊攀也是其中一個，但他可沒像項韜一樣。這一次他和國奧隊時不一樣了，不需要邱素輝的提醒，他已經去一個個安慰隊友，並將他們一一拉起。奧運會，世界杯，經歷了兩次重大的失敗，他已經變得無比堅強。也許他內心也很想哭，但他絕對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表現出來。

　邱素輝對身邊的胡力說:“走吧，跟我去把他們拉起來。”

　意大利的球迷在看台上又唱又跳。其他球迷則仍在整齊劃一的鼓掌，這掌聲不是獻給勝利者意大利的，而是獻給“失敗者”中國隊。

　被一個個拉起來的中國隊球員們站在場邊向看台上的支持者們鼓掌致謝。

　楊攀最後一個找到了還躺在意大利門前的張俊，把他拉起來，然後緊緊摟住。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用力，再用力。

　後來這一幕被蘇菲拍成的照片成了中國足球歷史上的一個經典瞬間。在楊攀懷裡，張俊還在哭，只是已經沒有那麽厲害了，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而楊攀則摟著他，緊咬牙關，抿著嘴唇，眼睛看著遠方。

　中國隊沒有一個隊員去向意大利球員索要球衣，就是替補隊員也沒有去。而意大利人在高興之余，也忘記了他們的對手。中國隊的球員把尊嚴留住了，也留下了希望。

　後來，在他們感謝完現場球迷準備進入更衣室的時候，被中國的媒體們攔住了。他們希望為中國隊這一屆世界杯留一個紀念，用一張合影來劃一個句號。

　邱素輝沒拒絕媒體們的要求。於是中國隊的隊員站成兩排，在球場上讓一群記者圍著拍照。

　整個照相過程，沒有一個人笑，也沒有一個人說話，除了低低的抽泣聲，就是按快門的聲音了。

　這樣子，他們留下了中國足球史上最特殊的一張球隊全家福。幾乎所有人在照片中都是板著臉的，沒有一絲笑容，在閃光燈下，他們臉上的淚痕很刺眼，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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