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們在平安藥廠的大門口直接裝了大炮，已經有兩三個小時過去了，大兵們有點吃不住，只有靠近大門的前鋒門還是站著的，其它地方的都是給自己找了或者坐，或者靠著的地方。

　相比起來，和外來大兵們對陣的，平安藥廠的三百保安隊，就漂亮整齊了好幾倍，他們都是穿藍色塑料雨衣，帶明黃色的賽璐璐安全帽，雨衣裡面的保安服殺著武裝帶，腰間掛了軍用的水壺，德國貨。

　福特車開近了藥廠的門口，立刻被大兵們攔住了。

　“什麽人?”

　“我們是藥廠的工人。”

　周二少爺打開車門，笑著回復，他穿著件十分普通的二藍布長衫。

　“坐汽車的，不能是普通的工人吧！”

　“不是普通的，我們都認識字。”

　攔截他們的大兵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

　“騙傻子那?平安藥廠人人都認字的。”

　“不是的，我們都是工頭，每人管五個工人的。”

　“這還差不多！”

　大兵擺手，忽然彎下腰來，看向汽車的後座。

　“她們是女娃?”

　“對，對，藥廠女工最多了。都膽子小。”

　周二少爺笑著解釋，他聲音裡和神態裡帶著一絲恭敬和奉承。演技是一流的。

　大兵頭子站在車頭前，一隻手扶在自己的一側胸口上，大拇指勾著一股繩子，那是大槍繩，他身後背著一隻大槍，大約是覺得也沒有什麽危險，竟然沒有把槍拿下來。

　錢主任穿了一身雨衣，正在工廠門口和另一個大兵頭子交涉，他一回頭，看見這邊的情況，頓時膝蓋一軟。

　“哎呀。我的媽啊！”他知道那個是大小姐常坐的車。

　另外一個大兵頭子頓時一愣，也跟著看過來。

　錢主任立刻拱手:

　“是學校裡的老師。”

　他轉身大步走了過來，大兵們呼啦也夠跟過來了，後面時候守著工廠大門的保安也立刻發現情況不對。呼啦一聲圍了上來。

　兩邊的人攪和在一起，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就好像這天地之間，不是下著梅子細雨。而是一個大號火藥桶，隨時會轟炸開來。

　周二少爺把福特車門推開。走了下來，拱手說:

　“沒事兒，沒事兒，都是自家兄弟。”

　全場安靜了片刻，終於有一個大兵頭子問:

　“你們想做什麽?”

　“我們就進場子，進去。”

　周二少爺說著話，又給錢主任行了個彎腰禮。這個動作就表明了，他是錢主任的下屬。

　大兵頭子看著他們幾個雖然坐著車，但是穿戴十分一般，所以一轉身。又跟錢主任說起話來:

　“請山東先生答應著三個條件即可。”

　“好的，一定轉達！”錢主任拱手，口氣完全沒了剛才的自信和淡定。誤傷了大小姐可不是小事。

　他又看看天看看地說:

　“這個大雨天，工廠裡簡陋，不方便請哥哥們進去喝茶，不如咱們去前面的飯店，我請客。”

　錢主任可沒膽子將這些賊兵讓進工廠。

　張美溪的福特車稍微停頓了一下，倒是順利的進了工廠大門，看來這些大兵的態度還算是勉強，並沒有到要殺要搶的地步。

　進了平安的辦公室。張家大爺一看自家姑娘過來了，頓時眼前發黑，他伸出一隻手，直直的指向張美溪:

　“你。你，你……”氣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沒事的，等下看錢九哥回來怎麽說吧！”張美溪笑著說。

　錢主任很快就回來了，也帶回了大兵們的三個條件。

　第一，請山東先生做擔保，他們要加入****。

　第二。請山東先生發聲明，山東先生是中國的，山東是中國的。他們要回青島駐地，要趕走日本人。

　第三，他們的部隊需要補充五千人的衣物軍需，尤其是槍炮也要補充。

　張家大爺嘴巴裡嘖嘖了幾聲:

　“看這要求提的，山東先生是他們爹呀?吃喝拉撒都要管?”

　張美溪問得要更詳細一些:

　“他們一共五千人?領頭的姓蘇的，到底是什麽來頭?”

　平安藥廠裡電話電報都有，這支隊伍的來歷也已經查清楚了。這是一波河南的地方軍閥。所以有豫武蘇將軍的名號，但是不服氣河南的督軍，已經鬧翻了。去到山東的地面上混飯吃，又被日本人揍得滿地找牙，一路南下，一直沒有找到飯票。

　“既然這樣，怎麽找到山東先生頭上來了?”

　“報紙上不是說了，山東先生是中國的，要和日本打嗎?他們是和日本打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了。”

　“山東先生什麽時候說過要和日本打?”

　“山東先生只有兩條路，一條路就是承認自己是日本人，另一條路就是和日本人鬧翻，報紙上都討論推測出來了。”

　閑人板板，這些報紙上的評論家，擅長在紙上談兵的，可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張家大爺完全沒有心思討論下面的對策，他直接吩咐說:

　“去找兩件女工的破衣裳，把大小姐送出去。”

　“是。”錢九主任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整個房間裡就他身份最低了，本來就是個聽差。

　“你們先出去。”張家大爺一擺手，又趕出去幾個主任和隨從。

　房間裡就只剩下，周二少爺，周三少爺，張美溪，杏子幾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模樣了。

　張家大爺態度很強硬:

　“誰讓你們來的，腦子長到狗肚子裡去了嗎?現在馬上都回去。有事就搖電話行了。”

　張美溪拉著張家大爺，讓他做椅子上，自己轉到他背後，把手攀在她父親的肩膀上撒嬌:

　“咱們商量一下對策，然後就一起回去了。娘親看完了梅老板的四郎探母，還訂了鴻運樓的菜。”

　張家大爺把眉毛皺了起來:

　“這能有什麽好對策，以前在老家就是，都是這些破事，你們說是在上海好些，原來還是這個樣子。”

　民國不是安靜的時代，軍閥混亂，有槍就是草頭王，百姓都是他們的莊稼，隨時可以收割的。老張家富有，在軍閥眼睛裡就是肥肉，總是有找上門去提條件的。

　周二少爺說:

　“這裡到底是不一樣的， 咱們不用管，很快就有人來了。”

　的確很快就有人來了，是一波更大的隊伍，帶了更多的搶。態度更蠻橫。張美溪被困在廠房裡，出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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