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鍾的時候,在深藍的夜幕反射下,月亮是淡藍色的,純淨的如一塊冰雕掛在天上,群星明滅不定,是一種黎明前特有的安靜。
在東北的叢林和草原之上,大慶鎮宛如一顆點綴在黑色沃土上明珠。不管夜色多麽陰沉,它也都是明亮的,
梯形的鋼鐵支架,吊車高高仰著頭,砸井的聲音哐哐的,鑽井的聲音是嗡嗡的,石油噴發出來的時候,是轟隆隆的,類似打雷一樣的。
大慶的白晝和黑夜都很熱鬧,石油工人們二十四小時三班倒,人歇機器不歇,石油大會戰晝夜不停。充沛的原油和天然氣燃料資源帶來了充沛的電力,到處都是明晃晃的。
張美溪居住的小樓是大慶鎮的中心,位置隻比中間的兩座空樓稍稍差了一點點。小樓前後的白熾燈亮了二十多盞,和白天也沒什麽區別。
小樓前是新移栽過來的野地蘭,紫色盛開的蘭花兒有拳頭大,花瓣顫巍巍的,凝結著黃豆大的清澈夜露,蘭花也像是忽然被人吵醒一樣,夜露啪的一聲滴落下來。
杏子把張美溪護在身後,大小姐從來沒有見過死人,張美溪輕輕拍了一下杏子的肩膀,安慰她,又往前走了兩步。
這下連周三少爺也擔心起來,用他高大的身體遮住了被打死的刺客,衝著她憨笑:
“已經死了,髒的很,大姐姐先去樓上歇一歇,我已經叫了昨天碰見的那個保安隊長過來認人。”
張美溪抬頭衝著周三少爺笑,聲音很冷清:
“我先看看,如果有必要,解剖也是可以的。”
在這個時代裡,張美溪自認為也可以算是一個半吊子醫生了,雖然肯定不能達到世人誤會的那種頂級神醫程度,但是解剖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周三少爺本來還擔心看見死人嚇到她,但是聽她的意思,不光是要看,甚至還要動刀子。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弱女子,略微側身讓開,一隻粗壯的手臂依舊伸在那裡,仿佛在防備著那個死人還會忽然跳起來咬人一樣。
其實那個刺客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胸口和腦袋各中了一槍,樣子有些駭人,他穿著一件原木色的麻布袍子,頭上戴著同色的帽子,腳下是一雙木屐。
木屐不是趿拉板的式樣,
而是一塊毛皮包裹的木板穿孔,上面密密麻麻的捆了十幾條麻繩。看起來走路會很跟腳,也不會發出聲音。
張美溪走近了幾步,圍著看了看,評點說:
“看這衣服鞋子,很有些像日本人。”
小桃子也湊上來,把一根長木棍遞到她手裡。
張美溪用木棍挑開了刺客的帽子,露出沾滿了腦漿和血汙的頭髮來,是油膩的中長發,披散著。她更進一步確定說:
“現在中國人這樣留頭髮的很少了。”
……
大慶鎮的夜晚雖然熱鬧,但是槍聲還是挺刺耳的,就住在不遠處的高校長也被驚醒,一聽說聲音是從張美溪的小樓傳出來的,立刻胡亂披了一件大衣,小跑著就過來了。
他的侍衛隊穿著軍靴,打著雪白的綁腿兒,扛著大槍,雖然跑步的時候整齊劃一,可也只是綴在高校長後面,好像體力真的比高校長還稍微差一些的樣子。
高校長弓著腰,兩隻手臂亂劃拉,狼狽不堪,氣喘籲籲的跑法,竟然也隱約貼合了某種自然的規律,所以速度並不慢。
等到了出事小樓的廚房,拉開了張美溪,見了刺客的樣子,高校長啊嗚的叫了一聲,回頭又往外跑,彎腰在門前的花壇裡大吐,昨天晚上吃下的蘑菇串兒,喝下的蘑菇湯,大約是一滴都沒有剩下的都吐乾淨了。
鼻涕眼淚也跟著一起淌出來,他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又找了一處水管子衝洗乾淨,才支楞著手,腳底下帶著磨蹭的配音,蹭回廚房裡:
“這裡不能住了,趕緊收拾東西,去我那裡等著,天亮就回上海。你怎麽穿的這樣少?不是說過多少次了嗎?就算再熱,防彈衣也不能脫掉的。”
張美溪點頭:
“高先生放心,我都穿了。衣服怎麽這麽濕?還是先回去換一下吧,多帶些人。”
說完了又轉頭衝向周三少爺:
“把這個抬去我的實驗室去。”
小木樓的一間客房被改造成了實驗室,放了些原油分解物的試管瓶子。
周三少爺立刻指揮了侍衛們抬死人。另外還發表了一些意見:
“讓人回去拿下衣服,高先生還是呆在這裡吧,不要回去了。”
高校長下意識的認為自己是大人,自己的小樓要更安全一些,周三少爺卻認為這座小樓是最安全的,即便是有個死屍。
錢主任趕來的也很迅速,又過了不大一會兒,昨天晚上的保安隊長和幾個保安隊員也趕到了。錢主任指揮他們認屍:
“看一看,和昨天晚上打傷人,又跑掉的是不是一樣?”
昨天晚上巡夜的時候跑掉兩個遊民,已經通知了全鎮的保安。兩個遊民的衣著和相貌,那個保安隊長早已經回復重複了十多遍。
他這次很認真的湊近死屍,盯著臉看了老大一會兒,才不太確定的說:
“昨天晚上那兩個人都是中長頭髮,扎著麻花發箍。我看這個頭髮是有些像,但是衣服的顏色不一樣,他們穿的衣服是深褐色的。”
……
東北王的大公子是得到消息最晚的,他昨天晚上夜宵沒有吃飽, 回到住處又十分困乏,忍著勁頭兒沒有燒大煙,所以睡得特別死板,沒有聽到槍聲。直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才被鐵算盤劉瞎子叫醒:
“昨天晚上打死了一個刺客,我們去看看,再有,也該馬上回去了,再晚耽擱了大帥的中秋宴,可是了不得。”
大公子隻好強打起精神,梳洗完畢帶著人去了張院長千金的小樓,此刻小樓底下已經是圍了一層層的侍衛隊。
大公子在這裡畢竟還是有幾分面子,通報進去之後,過了不一會就傳出話來,請他進去。在侍衛的帶領下走去二樓的實驗室。
侍衛站定,做了一個請他進去的手勢,自己並不進去。
大公子也沒有放在心上,直接進去,看見張院長千金的美貌侍女們都換上了白大褂,張家千金也是一身白大褂,笑著和他打招呼,手中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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