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入冬的時候,總是淅淅瀝瀝的連連十幾天下雨。幾場風雨過後,桃樹和杏樹的葉子都落盡了。 院子裡,桃樹杏樹褐色的枝椏隨意的舒展著,變成了一副寫意的水墨畫,天空是淡淡的藍。
青石板的地面,打掃的乾乾淨淨,又被雨水衝刷出玉石的質地來,桃花居的四季,都是美的。
桃子和杏子都不喜歡上海的冬天,都說上海是南方,比北方的山東暖和多了。但是南方冬天的冷,也是深入骨髓的。
北方的冬天,是乾冷的清爽,南方的冬天是潮濕的陰冷。
衣服都不好穿,不管是棉布,還是絲綢,都被空氣侵染的濕漉漉的。
每天都用炭火盆子烘烤衣裳。
桃子杏子也和她們的大小姐,鬧了一些小別扭,張美溪死活不準許實驗室裡放炭盆。
兩個丫頭就商量出一個辦法,用大大小小的手爐子和腳爐子,在實驗室裡擺起了八卦陣。張美溪哭笑不得,這還真是最原始版本的土暖氣了。
南方人取暖,除了普通炭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用木頭做一個長方形的箱子,大小按家庭的人數決定,一家人團團圍坐,把腳都放進去,然後上面再蓋一床小被子。箱子地下是密封的炭盆。
這種箱子,就叫做取暖桶或者烤火箱。
桃子杏子入鄉隨俗,也做了一只花梨木的箱子,放在桃花居的大廳裡。
張美溪隻好配合她們一次,脫了鞋子,把腳放進木桶中,腿上再搭上一床藍色繡花凌子布小被子。
腳下立刻溫熱起來,桃子又端一杯熱好的西柚汁給她。捧在手裡,慢慢的喝一口。果然是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溫暖舒適,讓人昏昏欲睡起來。
溫柔鄉,英雄塚。古人誠不欺我。
高先生已經到了北平,發了電報回來,說那裡的冬天,滴水成冰,門口掛的簾子,都是做成厚厚的棉被的樣子。
北方人冬天吃的大白菜,也要用棉被蓋起來,不然就會凍傷化膿。不能吃了,從土地裡收獲回來,白菜就是死了一次。經過冰雪霜凍,又死一次。
張美溪笑,這真是南方人的少見多怪了,用科學一點的解釋,白菜第一次被收割,是作為一顆植物失去了生命的供養。第二次,就是因為氣溫低,而導致組成白菜的細胞破裂了。
高先生還說,北平的商家,服務好極了。還提供**,拿古舊醫藥的書單子給她挑。
其實不管是北平還是上海,民國的服務業,一直都是很好的。興旺發達,養活了不少人口。
江南的農村,雖然受到洋米洋面的衝擊,但是總的來說,作為第一產業,民國的農業,除去兵亂人災的因素,和歐美的差別還不是特別的大。
最大的差別,就是工業。
張美溪並不擔心高先生會買到假貨,在她看來,就連民國的假貨也終會變成古董。
把腳放在取暖桶裡,張美溪也不閑著,除了資料,就是看報紙。這幾天的報紙,邊邊角角,除了重金懸賞尋找山東先生治療絕症的,也總有些提到平安製藥的。
上海紡織業的情況不太景氣,工人罷工討薪的也多。還有就是,連黃包車車夫,也鬧起罷工來了,抗議市政府收他們的過路稅太多。
上海的黃包車,也是一個很大的行業。黃包車夫,分為兩派,一派就是安徽人,另一派就是山東人。
一輛鋼絲兒包車,一百多塊錢,他們還買不起,還要受一層租車行的盤剝。
現在交通管理局又來管制他們,各種收稅刁難。 報紙上說,山東真是物產豐富,有孔孟,有山東先生,還有黃包車夫。
周二少爺在報紙上做廣告,招收認字的工人,山東人優先。
在時人的偏見裡,山東雖然出過聖人,但是當代出的最多的,還是土匪。所以時下山東人並不受雇主的待見。
山東人在上海,一般就從事黃包車夫這樣半自由形式的職業。
周二少爺倒是沾了便宜,招收了一批認字的工人,他本來就是土匪出身,也自然有一套管理的手法。
總的來說,在上海的報紙裡,民間的閑談議論裡。山東先生已經下了熱門搜索,在中國,她可以平靜一陣子了。
可是在歐美,山東先生又開始接二連三的上新聞頭條了,歐美的化學界,工業材料供應商們,沸騰了。
山東先生又在科學報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化學元素周期表1924版》。化學元素周期表,在八十年前被提出來開始,到今年才湊夠了80種,可是山東先生一出手,就將表格的元素數量足足的提升到100種。
其中重點提到了放射性元素和人造放射性元素。
醫藥學上的應用,只是放射性元素的用途之一,新發現的元素, 經過排列組合,就會產生新的材料,這個新材料的發現,總是會將世界裝點成一個全新的面貌。
科學家們組團,開始前往東方中國尋找山東先生。
而歐美大城市的各種酒吧裡,如果有大膽流浪漢,冒充一下山東先生,往往也能混到一杯免費的啤酒。然後再被請客的人三言兩語識破。
酒吧的酒客們,就能欣賞一幕又一幕暴打李鬼山東先生的好戲了。
流浪漢們,高低胖瘦也不相同,山東先生在世界人民的印象裡,也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
有一些國家,大韓大日本什麽的,堅決認定孔子是他們的祖宗,山東先生就是他們自己家的親長師朋,這樣集體不要臉的事情,就讓人很無可奈何了。
然後這些國家內,又絕對難見到山東先生的三色神藥青霉素雲南白藥片仔癀。最誇張的事情還有一件,山東先生元素周期表上的元素和屬性,用他們的本國文字也很難湊齊,無法表達。最後隻好集合了一些文字大師們,或者生造,或者抄襲了。
攪動了世界舞台風雲變幻的張美溪。
站在桃花居三樓的陽台上,看著江南初冬的冷風驟雨,她的心,是哀傷的。
民國重視文人,優待文人,可那些教授大學生,絕大多數是學的文科。做工程的,做機械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杏子匆匆的跑上樓,給她送來一封加急的電報。
高先生高有才,被故都北平清華大學的教授們,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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