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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美溪應酬了萬媽媽幾句，就起身屈膝行禮告辭離開了。嚴格來說，小輩這樣的主動告退行為是不禮貌的。然而按張美溪的時間，她能保持明面上的一點客套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事實上她對國內和國外的諸多大佬，連表面上的客氣都做不到。

張太太早就習慣了女兒的特立獨行，每次都要跟客人解釋開脫一番。萬媽媽卻是覺得女兒既然如此有出息，那麽她的同學以及同事自然也是有出息的，也被山東先生看重的。所以竟然毫不介意，還笑著反覆誇讚。

她雖然誇讚張美溪的，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貴太太，還是從滿清時代成長記起來的，所以也說不出來什麽高深的話。

她先誇了張美溪禮貌，知道尊敬長輩。這個禮貌，其實勉強能不能打個六十分及格還得看心情那。但是比起來她家女兒夜裡逃跑。張美溪對張太太的恭敬和順從就已經很難得了。

然後又誇張美溪長得清秀水靈，這其實也是過分的誇獎，年輕的嬌嫩的小姑娘，當然都有各自的美好之處，在同齡人裡面，張美溪不過能算個中上等。莫名其妙的從容氣度可以為她的美貌添加一分，但是簡約風格的打扮往往又要減掉一分。

張太太十分享受這樣誇獎，她的身體微微側了一下，半靠在沙發一邊的扶手上，腰肢是一種慵懶舒散的狀態。

萬媽媽看張太太的反應，卻是有些誤會，以為她誇讚的還不到位，所以絞盡腦汁的又搜刮出一條來:

“你們家大小姐這樣的人品相貌，不知道有了人家沒有?”

張太太立刻坐直了身體，眼睛裡精光是閃爍，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個話題了:

“還沒有，一直也沒合適的。”

萬太太笑著恭維:

“那還不得被說媒的踏破門檻那，不過要說起來，貴府的門檻也實在修建的氣派。”

萬太太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法式宮廷風格的大廳，她對張公館建築的誇讚那可真是發自內心的。

張太太擺手:

“家境是不要緊的，總要孩子品格好，還得看人品！”

萬太太對於這句話是讚同的，這是一句世家裡說親常見的萬用語，並不能當真，世家裡最講究門當戶對了。

“是哪！緣分來了怎麽也擋不住的。我看你們家這個小姐是孝順的，不像我們家的仙兒叫人費心，王家大少爺多好的親，竟然讓她給折騰成這樣。”

“是靜安裡的王家?昨天過來我們這裡一次的?”

“可不是他們兩個！”

世家裡皆有聯姻，就算是張太太的黃家和這個萬家，如果串聯起來，大約是也是攀上老親的，只不過她們還沒來及費這個心。

張太太面色緊張起來:

“是王家二少爺?”

萬太太擺手:

“我看著都挺好的，本來說的是大少爺，可是現在既然仙兒鬧別扭，我們也就不提了，我們也不想做那不開明的家長。”

王家不提了，是因為另有高枝可攀。

萬爸爸本來是沉默端坐的，此刻也接口說了一句:

“不提了，不提了，如今輩分上也不合適，王家那兩個，按禮法算是仙兒的學生，還得讓你們大小姐轉告一下，好叫她放心。”

這是希望通過張美溪這個中間人，表達一種態度，他們又要讓步了。

張太太的關注點完全不同:

“就是那個什麽破爛的資格證，也算是學生了?那出去做這個女教員，可真是太吃虧。”

因為做了老師，又錯過諸多青年才俊的機會，

先是那個吳九山，如今又添一個王二少爺。張太太被打擊的挺厲害。萬太太這次聽懂了她的意思，接口說:

“其實名分也不打緊，我們這個，也是被逼的。”

萬家拒絕掉王家，顯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希望能和功成名就的女兒恢復關系，名分倫理也是一個體面的借口。

張太太明白萬媽媽的苦心，她招手叫來一個女傭:

“做父母的都不容易，你去告訴大小姐，一定讓她費心。”

費心說和萬家人的關系，其實那裡需要別人提醒。萬仙兒也算是張美溪少有的幾個喜歡常聯系的同齡人了，她第二天一早就收到杏子的電話。

先聽了杏子幾句回報，又和萬仙兒通話:

“你如今是怎麽樣的打算，有什麽樣的條件，都統一講出來，我也好告訴你的父母，讓他們做些準備，現在是談判的好時機。”

萬仙兒沉默片刻才說:

“第一就是那個王家，我是不會去巴結的。”

張美溪點頭:

“這個你放心，他們已經退步了。”

萬仙兒的聲音恢復了很多歡喜:

“倘若一輩子不嫁人，自由自在的就好了！”

張美溪笑:

“這樣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過你現在還小，等哪天忽然就戀愛的，生死相許也是有可能的。”

萬仙兒並不討厭同齡人的打趣，也笑著說:

“那就走著瞧吧，就請你轉告我的父母，我希望婚姻的問題，我自己來做主。”

張美溪點頭答應，掛掉了電話，差人去轉告萬仙兒的父母。她覺得萬家的父母也不太可能答應，不過談判這樣的事情，總是要開價還價的，卻沒有想到萬家父母竟然很快的就答應起來。

平安集團的權勢已經隱約達到一種程度，能夠讓人放棄固執的成見，答應一些忤逆不孝的新鮮條件。事實上，在民國時代的青年各種忤逆叛逆以及革命思想，大多數的父母一輩都是含淚捂著破碎的心臟答應了。

吃完了早飯張美溪去平安科學院上班，過了不久，杏子也趕過來繼續做她的助理，並且又帶了一封萬仙兒親筆寫的信。

“溪兒，我這幾天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相信上帝或者神佛，卻希望通過皈依來得到虛無的庇護。如今也不知道該去感恩誰，這個人間複雜到超乎想象。我以前的薔薇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一個新的生活。我會努力，感謝你過去的幫助，以及希望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

杏子評點說:

“這個仙兒小姐也快成仙了，說話我都是半懂不懂的！這都是讓報紙給震撼的，無論是誰，經歷這樣的波瀾壯闊，也都會精神錯亂吧！”

張美溪笑:

“約她明天來科學院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