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經在門外了。
這個夏天過得冷冷嗆嗆。通訊還靠百裡加急的快馬,目前離大求最近的邊境傳來消息,似乎尚無動靜。因此,太子七七安然過了,猝死而引起的激憤表面平靜不少,但只要敏感的人就會清楚事情一件都還沒有過去。上都的百姓們開始積極準備中秋了,可是往年更積極的官家富家卻顯得意興闌珊,都緊盯著宮裡的動靜。
元府被圍了兩月有余。元澄每日在園子裡活動,從不提什麽時候要動什麽時候要走,一字曰等。於是,剩下的二十來號人就陪著一起等。
等什麽?
等禮王案件的走勢,等太子事件的蓄發,等大周朝堂的動向,等皇帝最終的決定。
人說,能逃就趕緊逃吧,危機四伏,暗箭待伺,說不準哪天睡覺醒來,就等到午門斬首了。但元澄說,還不是時候。皇帝寬待他,所以才放他回府。逃就是讓皇帝沒面子。皇帝沒面子,後果可能影響大局。
雖然墨紫對元澄很有信心,跟著他連死都能大笑三聲,可是聽銘年說宮裡來人了,心還是提了起來。她沒出息,嘴卻很硬。
“來人就來人唄,咱們這兒裡裡外外都是宮裡的人。”千牛衛內衛,明樁暗樁,圈圈遞進。
“是劉公公。”銘年拍胸口喘氣。
“皇上身邊的劉公公?”墨紫一怔。
“是。”銘年狠狠點著腦袋,“我瞧他的神色”
“怎麽樣?惡臉還是笑臉?”墨紫眼睛悄悄撐大。
“說不上來。”銘年的腦袋又成撥浪鼓。
“那你一副完了完了的樣子,瞧不出來還聲色並茂,又想討打了?”有時候覺得銘年像可愛的弟弟,有時候又少年老成其實耍寶的可惡相·墨紫愛跟這小子抬杠。
“小的感覺不太妙-啊。”向大人學習,把事情往深往遠了妻。
墨紫心想,不能看不起人家的第六感,便對元澄說,“他們要是找到新證據,也不用劉寧來傳旨,直接帶人來抓了。或者有人看著你這日子過得太舒服,慫恿皇上再給你禁到宮裡去。要是果真如此·我們該怎麽做?”
元澄卻笑,“不會。皇上近來讓步頗多,在我的事上若再讓步,這皇帝也未免當得太憋屈了。”
“那會是什麽事?”墨紫奇怪。
“快中秋了,莫非是想你當初做的月餅?劉公公帶來的旨意,多半是好事。如你所言,要是抓人,肯定由別人來·還不會這麽安靜。”元澄說著話,便看到劉寧來了。排場不大,後面就跟著他最信任的小雙方互見了禮,劉寧就對墨紫說,“墨紫姑娘跪下接旨吧。”
真向她討月餅?墨紫看劉寧的表情似笑非笑,再看元澄也是似笑非笑·於是她也似笑非笑得跪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中秋將至,悲事已過,傷哀存心。借月圓之夜,慶家之團圓。著宋氏墨紫入宮度中秋。欽此——”
聖旨挺短,意思挺明確,就是讓她去應酬。墨紫說接旨,將黃燦燦的明絹接了過去。
“劉公公受累,請吃杯茶。”元澄客氣。
“不了·皇上那邊離不開人。”劉寧推了·又提醒墨紫,“雖是中秋宴,但太子畢竟才去了三個月,所以只是小宴·無酒無樂無舞。皇上說了,話個家常,不論國事,也不用穿官服。姑娘心裡有個數就行。
“謝劉公公提點著,墨紫知道了。”話家常?只要有心,話題就算差了十萬八千裡,也能繞到點子上去。這就是政治。
劉寧走了,墨紫皺眉,“本想著中秋和李老他們上洗目台,吃螃蟹烤兔子,大口酒大口肉呢。木子死了,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菜肉都做得清清淡淡,油花不見。我乾體力活的,需要能量熱量,不然揮不動斧頭。賄賂衛士們的銀子我也準備下了,等著買通了好架大火。”
元澄笑在眼梢,“聽說王家給三位王爺接風洗塵,烤得是野味,酒似乎也沒少喝。”
墨紫大喊不公平,“皇帝不管麽?”
“皇帝如何知道他們吃什麽?他們對外也隻說粗茶淡飯。”坐在那張高高的龍椅上,反而離得太遠,凡事看不清掌不住,“要不是我被軟禁,購進的食材得經過檢查,我們也不必吃得那麽清淡。”
“皇帝都不知道他們吃什麽,你卻知道了。”這人很會搞情報工作。也是,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權相,自然手段非常。“那你知不知道皇帝為何拉我進宮吃菜葉子?”
元澄聽到這兒,實在忍俊不止,“皇帝跟你一樣,不喜吃菜葉子,這般乏味,總要找個解趣的。他常常讓你逗得大樂,不叫你去,叫誰去?你自管去,`銀子我來給,無論如何烤兔子烹螃蟹還是吃得上的,我們代你一飽口福就是。”
墨紫白他一眼,因為最近沒怎麽吃到油滋滋的肉,發揮不出凌厲氣勢。
中秋這夜,墨紫再次獨自進宮。說實在的,瓊樓玉宇和草屋寒舍,她寧可選擇後者,好歹自在,不用夾根菜葉子都要左顧右看。況且,所謂的宴席多是擺好看的,那些貴族們幾乎不動筷子,個個像減肥中的神仙。所以,入宮之前,她特意吃了個飽。
宴擺在折桂宮,是皇宮中最高的建築。她往上走,兩旁玉階擎柱,前方雕梁畫棟。階上生涼風,瑤台曳秋燈,天星渺無跡,圓月萬裡明。好景好致卻是冷。
“上面可是宋女官?”聲音傳上。
墨紫回身低頭一看,正是王家十娘。她似乎特地打扮過,自然不是搶眼花哨的那種,一身銀絲千雪高腰裙。風吹動裙擺七層薄紗,不同深淺的紫蝶從裡往外輕撲,雪花紛浮。腰絛系一雙蝶形白玉,偶而互相輕碰,悅耳。沒有梳複雜的發式,一枝牡丹花簪,二三隻小蝶圍繞。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什麽都點到為止,什麽都恰如其份,卻一樣令人驚豔非常。
墨紫心裡讚著王十娘,王十娘卻也暗賞著墨紫,隻覺清雅又活潑,大方又漂亮。
劉公公不交待,墨紫都不會穿得太招搖,但她身段比較高挑,又是美人,穿什麽都不至於難看,更何況畢竟是皇家宴席,不能鮮豔也得齊整。裙色蒼日藍,緊腰無絛流風袖,蘭花吐蕊無袖長擺衣,衣無花紋,裙邊繡簇簇蒲公英球。
“十姑娘今日仍是一人來的?”墨紫停步等她。
“大伯應該到了,我略晚片刻才出的門。能遇見宋女官,還可作個伴,真好。”王十娘不掩對墨紫的欣賞。
墨紫笑,“可不是。我還擔心呢,一個人進去,所有人從頭到腳挑我毛病。有十姑娘一起,我底氣可足了。”
王十娘走上來,也笑,“聽宋女官說話,好不有意思。”
“很多人都這麽說過。”這是墨紫牌特色,千年的進步。
“要是能跟宋女官坐一處,今夜中秋宴十娘就不算白來。”王十娘眼中還真有盼望。
墨紫卻不願和王十娘坐一起。王家人身份顯赫,而她自己卻是眾矢之的,坐在一起,肯定落個萬箭穿心的下場。因此,她的笑容隻維持禮貌的悄淺。
不知王十娘是否看出什麽來,也沒再跟墨紫多說。
入殿,四面門窗都拉開打開了,掛了各色花燈。梁上吊下好些巨型走馬燈盞,下面一張張紅木圓桌鋪了十二色錦花雲絲布。皇上皇后還未到,氣氛比較隨意,一幫幫湊著說話,男女各一邊。
這樣的秩序,卻因為墨紫的到來而打破了。
先是讓楊凌拉到他的小圈子,才知榜眼探花和他交情不俗。接著被仍未放棄楊悄的魏佳叫過去,蕭維也在。魏佳得知楊悄已離開上都,本來不佳的情緒就更低落。倒是蕭維跟她說了挺久的話,是有關東宮的事。她雖然早就知道,但假裝聽得津津有味。
“怎麽了?”蕭維看她動不動就往女眷那邊看。
“你覺不覺得,她們裡面多數人瞧我的眼光有些異樣?”墨紫問。
“因為你雖然是女子,卻和我們在說話。”蕭維一語道破,“我以為你應該習慣了才是。一直以來,你都和男子打交道多。”
墨紫看他的神色不像諷刺,“我也想跟女子打交道啊,可碰不上面,不能怨我。”
魏佳聽了沒好氣, 嫌她在楊悄的事上沒站對立場,“等你嫁了人,就跟她們碰得上面了。”
“為何?”墨紫懂魏佳的意思。
“難不成你嫁了人還為官還跑船?我娘成親前滿江湖亂跑,嫁給我爹以後就安心相夫教子了。”魏佳還奇怪她不挺聰明的,這都沒明“為何不成?”墨紫再反問。
魏佳還跟她杠上了,“成嗎?你和你相公都主外,家裡誰管,相公誰顧,孩子誰教?”
“家裡有管家管事。相公那麽大個人,當然自己顧自己。孩子由教書先生教。”墨紫說罷覺得有不完善的地方,自動補齊,“男子女子內外兼顧,家裡的事大家管,相公妻子互相顧,孩子由父母一起養和育。既然結為夫妻,就是共同體,當然共同承擔責任。”
驚世之言!
看奧運,除了國家榮譽,還有個人拚搏精神,每個參加比賽的運動員都是好樣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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