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維眼神如刀,對讚進的劍全然無視,跨近墨紫一步,“這是你第二次讓我滾。”
墨紫斂目,無畏直視,“蕭少將軍沒聽清我剛才的話嗎?我說得是別再讓我叫你滾,很客氣地請你下船啊。”
“不用跟我玩這樣的把戲。”蕭維一擺手,“你是客氣還是不客氣,自己心裡清楚得很。迄今為止,我對你一再忍讓,莫非以為我怕了你不成?你倒是夠倔,不知你東家是不是跟你一條心?”
墨紫柳葉眉輕揚,他是要去問裘三娘?不由好笑,一時明眸皓齒。
“蕭少將軍要想從我東家那兒問話,請便。”但她並未再咄咄逼人。蕭二這人,一直太驕傲,將姿態擺得太高,而對她展現出的市井小人不屑一顧,導致一次次在嘴皮子上吃虧,又刻意不願正視,再加上裘三娘成了他的弟媳,也許自恃大方讓了過去。可她如今女兒身和紅萸已經都讓他得知,身份上卻不自由,還不是把人徹底得罪的時候。
蕭維冷哼一聲。他當然會去找裘三娘,因為她根本就鐵了心不說實話。
“蕭將軍,下船吧。”說話的是臭魚,渾身濕透也滿不在乎,抹把臉,嘻嘻哈哈著,“又不是不知道墨哥的規矩。這船上她說了算,何必自找不痛快?”
便是不在這船上,她也沒少給他不痛快。蕭維就是很不明白,究竟為什麽,她能這般理直氣壯頂撞他一次又一次?而自己又是為什麽,容忍她一次又一次?
“白羽……?”有些猶豫有些期盼,能柔軟人心的聲音。
無憂吃驚在問,“莫愁,你怎麽出來了?該好好躺著休養才是。”
墨紫往後退開一步,“蕭少將軍,請吧。”其實,不要老是誤會她嘴皮子刁啊,明明很努力在客氣了。
蕭維盯了她好一會兒,猛地轉身,回到無憂閣的船上。
他人一離開,墨紫就請老關開船,幾乎是立刻就駛出十丈八丈遠。
王坤再遲鈍也瞧著不對,對傅天說,“老大,這兩人擺明早認識的,而且有仇。”
“認識是認識,有仇倒未必。”雖然看著劍拔弩張,是針鋒相對,卻不是分外眼紅。傅天正望見蕭維臉上複雜的神色,心中暗忖。
“莫愁姑娘,我一直以禮待之,不曾有半點唐突之處。我惜姑娘才情,引為知音,僅此而已。姑娘心意,我實在擔當不起。並非姑娘不好,而是我沒有這樣的福分。”蕭維站在船櫞不動,遙遙說道。
不待莫愁開口,他轉身就對傅天他們一抱拳,“再恭喜今日微陽大勝,只是這龍舟,可否借我帶回水寨,不日便還。”
傅天呵呵笑著點頭,“少將軍開口,傅天自然不能說不,我請幫裡兄弟給你送去便是。”
蕭維本想說不必勞煩,又想到那奇怪的長槳,還有劃舟漢子的姿勢,他的兵士一時半會兒未必掌握得了,於是點頭同意。
一船向北,一船向南。
無憂讓丫頭們扶哭慘了的莫愁進艙,朝兩邊看了又看,說道,“傅天,蕭家這位二郎會不會對墨紫妹妹不利?”
傅天沉吟,微微一笑,“無憂,我以為你該瞧出來了才對,那位少將軍或許就能令墨哥折腰。”
無憂剛才一點都沒聽清兩人在永福號上的對話,隻覺氣氛不佳,卻不料傅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大為吃驚,垂眸細想,連連搖頭,“不,我瞧不出墨紫妹妹對他有半點女兒家的心事。不但瞧不出,我還開玩笑問過的。不過,蕭維對墨紫,似乎有些奇怪。所以,折腰也是蕭維折。”
“哪有男子為女子折腰的道理呢?”傅天也是典型大丈夫。
“我本以為不會有,可見了墨紫,我信會有的。”無憂說完,丟下傅天,進去了。
王坤說話直:“老大,小嫂子最近這是怎麽回事,對你不冷不熱的?”
傅天苦笑道:“不知她和墨哥走得太近,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王坤不懂其意,抓抓腦袋,一臉問號,乾脆東張西望,突然指著某個方向,大聲嚷嚷,“老大,鯖幫鯨幫有船來了。”
傅天定睛一看,兩艘掛著鯖幫鯨幫旗子的快舟,斬出白浪而來。
“是鯖幫馮十和鯨幫於中。”王坤看清後聳聳鼻子,“都不是啥好鳥。馮十為了幫主之位,據說作孽不少。那姓於的,更一直就是心狠手辣的。這兩人在一起,準沒好事。”
船盟雖然是五大船幫建立的,但彼此的關系只在合作互助,不插手各幫內務,所以便是龍神讓路的傅天,也無能為力。
馮十和於中上了船,四人便互相客氣一番。
馮十,也就是莫愁彈琴後,高聲叫好,要她再彈一曲的邪氣年輕人,抬高聲音,“無憂媽媽,剛看到莫愁姑娘不慎落水,在下十分憂心,不知莫愁姑娘是否無恙了?”
無憂正安撫哭不停的莫愁,聽得真切,也不露面,隔著彩珠簾子,回他,“莫愁受了些驚嚇,身體無礙。”
馮十忙說那就好。
於中呵呵笑,“無憂媽媽,自古美女配英雄,我替莫愁姑娘和我馮兄弟作媒牽線,如何?”
這話一出,一船人都盯著他。
莫愁忘了擦淚,垂下眸,睫毛輕顫,手漸漸握成了拳。
無憂沒注意莫愁的變化,向外說,“感激於幫主好意,只是莫愁年紀尚輕,我還舍不得讓她嫁人呢。”
於中笑得就有些陰冷,“無憂媽媽這話就不對了。莫愁姑娘十八芳華,又是賣藝不賣身的好女子,此時不嫁,難道還等千夫枕後才嫁不成?我馮兄弟相貌堂堂,又是鯖幫幫主外孫,家世年齡無一不正好。他對莫愁姑娘一片癡心,自見過後,茶飯不思,求我替他保媒。如此郎才女貌的好事,無憂媽媽應該成全才對。”
馮十一雙細眼邪溜溜往艙裡看,“無憂媽媽,馮十真心願娶莫愁姑娘為平妻,贖身銀子由媽媽開,絕無二話。”
於中緊著馮十的話便說,“無憂媽媽別忙拒絕,不妨聽聽莫愁姑娘的意思。上回,她和我兄弟見過面,我當時瞧著,可是印象該很不錯的。”
無憂聽王坤說過馮十的為人, 雖說許莫愁平妻,她也不願意,正想要怎麽拒絕,又能不得罪人。
誰知,莫愁用哭啞的聲音搶在無憂前頭,“多謝馮十爺這番心意。只要馮十爺能給媽媽一萬兩的贖身銀子,莫愁願嫁。”
無憂今日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因這句話墜落至深淵,急喊,“莫愁,你別胡鬧”
馮十有備而來,立即從懷裡數出一萬兩的銀票,往一個傻掉的小丫頭手裡一塞,“無憂媽媽,接了這銀子,莫愁姑娘便是我的人。三日後,我八抬大轎來無憂閣迎娶。告辭”
於中直說可喜可賀,但也走得快,大概怕人反悔。
這種事,傅天和王坤也不好說什麽,看兩艘船來得快去得也快,卻聽珠簾那頭,傳來無憂怒極了的聲音。
“莫愁,你可知你選的是什麽樣的人?那馮十,不過貪戀你的美色,哪有什麽真心實意?他家的大婦,你又知是何等人?你雖無父無母,但我一向視你為親人,自贖也可,我貼嫁妝也可,你就是想在無憂閣呆一輩子,我也養得起就是。何必作踐自己?何必呢?”簡直太傷心。
“媽媽,他不要我,我嫁給誰都一樣。作踐自己?對,作踐了,讓他為我痛一痛,這輩子我就沒白活——”莫愁了無生趣的語氣。
啪——
那是一記憤怒的耳光。
哇——
那是一段絕望的哭聲。
墨紫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後發生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那時,她正面對閩松衛慶等人關於蕭維的追問,死咬著不松口。
船入紅萸,就趕緊把一個個好奇的打發走,她馬上趕往裘三娘那邊,想讓裘三娘有個心理準備。
走元府北門,到牆下,發現沒有梯子,這才想起來被當成柴燒了,禁不住跳腳,不過怪元澄的話沒說出口,就讓人截了。
“小姐,怎麽了?”阿好問。
墨紫一轉頭,忘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很是不習慣,“你們的輕功,有沒有好到能帶我過牆?”
阿月不說話,只是挽住墨紫,提氣一蹬,上完牆就跳下牆,好不輕松。
“你們倆找地方藏吧。”墨紫沒時間高興收了兩個很實用的高手,匆匆往竹林外走去。走幾步回頭,牆下已經沒了人影。
日近黃昏,斜陽照著默知居緊閉的大門,不知怎的,十分蕭瑟的意味。
墨紫上前敲門, 半天沒動靜,還以為蕭三真把裘三娘給遷走了,有點忐忑不安,一時茫茫然,在投奔隔壁還是繼續留守的問題上,開始掙扎糾結。
賣身契還在裘三娘手上,盡管她如今對自己放羊吃草,也難保突然又化身成喜歡跟自己鬥來逗去的精明商人。如果不知會她就投奔鄰居,萬一被刁難,自己有能力應付,卻沒時間耗。繼續留守,蕭二蕭三都麻煩,可外頭有事,這裡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糾結時,但聽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
“誰?”
抱歉,今天晚了。
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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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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