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一旦表明,聶小川所享受的待遇立刻不同了。
端坐在豪華的使館正堂裡,身邊兩三個侍女正幫她綁好最後一條棉布,一口喝下上好的中藥,立刻就有侍女捧上蜜餞。
經過這幾個月非人一般的生活,聶小川舒坦的直歎氣,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權勢,物質上的富足的確能讓精神得到極大的滿足。
“請鄭大人進來吧。”聶小川穿好衣衫,正坐道。
竹簾子被人掀開,鄭譯低著頭急匆匆的走進來,聶小川的級別雖然不能跟鄭譯的丞相相比,但因為有著禦封的夫人稱號,所以鄭譯還是首先衝她微微行禮。
“多謝鄭大人!”聶小川屏退下人,鄭重說道,她的目光牢牢釘在鄭譯的身上,“鄭大人怎會突然來到天鴻?”
鄭譯抬起頭,精明的小眼睛迷成一條線,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密封的信,“幸不辱命!”他的聲音裡滿是感歎,說著還搖搖頭,似乎很後怕,“好險啊,剛剛趕上!”
聶小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對這個在官場混的老油瓶的表情自然不能當真,只是李君怎麽會讓他帶信來?
信上只有短短的幾行,而且筆跡匆匆,潦草的幾乎讓聶小川認不得。
“官升納言,萬事大吉,鄭大人為我所托前去,可信,勿離天鴻靜待回家,保重保重。”
看完了,聶小川一頭霧水的看向鄭譯,納言是什麽?官職?
鄭譯咳了聲。似乎看出她地疑惑。“李大人現今可是咱們北周地大紅人。前些日子親自指揮大破漠北馬賊。可謂一戰成名啊!這次大戰。川夫人功不可沒。”
聶小川更加不解。苦笑道:“鄭大人何出此言?我這一段可是狼狽不堪。自身難保。”
“這一戰取得頭功地就是瓦崗寨。夫人身為寨主。自然功不可沒。”鄭譯含笑道。壓低聲音。“其實不止大敗馬賊。收得眾多土地。也是狠狠給了天鴻一個教訓。這趟我就是以和談疆域劃分使節而來地。”
那場戰役是楊堅一黨特意安排李淵去地。目地就是將他趕到偏遠地地方。如果能借馬賊地手解決了他更好。但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瓦崗寨。而且是隋侯有名地大掌櫃柳裘親自出馬。來了個大獲全勝。李淵藉此官升三級。這一切無疑是給了氣焰正盛地隋侯楊堅一個響亮地耳光。
納言。是北周朝中最高輔政官之一。她地小兄弟。在十九歲地少年時得到了。而當楊堅一黨以年齡弱小為理由反對時。原本身為楊堅一黨地中堅力量地鄭譯卻突然倒戈。一句“甘羅十二拜相”將李淵推上官位。
原來她一直看作小孩子地李君。已經有這麽多人協助了。看來這些日子李君已經在鬥爭中漸佔上風。就憑他能將鄭譯這個牆頭草爭取過來就足以為證。
她地心裡又有一絲疑慮。不由多看鄭譯幾眼,半年多沒見。自己地那個經常女孩子一般哭泣的小兄弟,已經有能力拉攏這樣一個久經官場的老人物了?
會不會被騙了?中了楊堅地圈套?
鄭譯這種最善於察言觀色的老油條自然知曉聶小川的想法。哈哈一笑道:“想起當年鄭譯錯把礫石當珠貝,真是汗顏啊!”
聶小川知道鄭譯肯投靠李君,其中定有很大地故事,但現在不是細說的時候,於是一點頭道:“各為其主,無可厚非,那些事我們都不記得了。”隨即肅容,盯著鄭譯道,“但若有人再想傷我兄弟一絲一毫,聶小川定不罷休。”
鄭譯一笑不答,轉移話題道:“這一次我們能順利找到夫人,全靠那個叫做二娥的姑娘。”
聶小川對那日發生的事一直有些不解,忙催他講來,原來大成一心想要穆棟恢復王爺身份,竟然被玉春派來的人蠱惑,他們也只是一試,沒想到穆棟真的肯為了聶小川前去求玉春,鄭譯他們跟隨信鴿查到穆棟的別院時,那裡已經人去樓空,幸好遇到一直躲藏在附近的二娥,費了好些力氣找到大成等一乾人,他們正被玉春派去地人要沉入水中淹死,才打聽出聶小川地下落。
“那個姑娘也真是有情有義,篤定信鴿會帶來回信,竟然一直等在那裡。”鄭譯說著一臉讚歎。
他這個人最不講究的就是信用,聶小川看了他一眼,看起來好人還是受人敬佩地。
“夫人,還是要進宮一趟的。”鄭譯慢慢說道,一面悄悄看了看她地臉色。
北周與天鴻的婚約本來就是一個空話!但已經昭告天下,而原本該死的聶小川卻還安然活著,這件事就有點複雜了,雖然男不想娶女不想嫁。
“夫人無需擔心,我已經稟明正則陛下,夫人由於遭受馬賊,身負惡疾,不適再嫁入皇家,想來今日宴會上就會給我答覆。”鄭譯含笑道。
這倒真是一個辦法,聶小川衝他點點頭,表示感激。
“令弟妹已經身懷有孕,真是恭喜夫人。”談話結束時,鄭譯隨口說道,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的笑容,“看相的說了,這一胎是個麟兒!”
聶小川怔了怔,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果真是男孩,會不會起名字叫做李建成?但隨即明白他的意思是李君在竇家的地位更穩固了,看來這鄭譯是李君單方面拉攏來的人物。
難道李君與竇家的關系並不是很貼心?怎麽會想到自己培植幫手?聶小川這句話只能是在心裡問問,但願竇家那個老頭好好待她的兄弟,但願那個竇家小姐知書達理是個好妻子,她的李君受了太多苦了,最缺少的就是家庭的溫暖。
說到這裡時,有人回稟南詔王前來拜訪。
一想到他讓自己錯過了殺死魏嶺,為茯苓報仇的機會,聶小川怒火衝天,難以自控的咬牙狠狠道:“不見!”
如果不是已經宣告了川夫人的身份。怕給北周帶來麻煩,她一定會殺了他。
鄭譯卻是兩眼放光,“南詔大王?夫人。。。”
聶小川哼了聲,北周利益與她根本沒什麽關系,起身走進內室,鄭譯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忙不迭的出去了。
她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麽踏實了,但依舊被潛意識地警戒叫醒了,身邊有陌生人的味道。而且一雙手輕輕扶過她的額頭。
聶小川閉著眼一拳打過去。人就被入一個懷抱裡。
“你媽媽的!”聶小川又一次破口大罵,“你有沒有禮義廉恥?你是不是有偷窺癖?你想看什麽?脫光了你看好不好?”
聶小川覺得自己要發狂了,心口像是堵著一團棉花。她張開雙手狠狠抓向刀若木的雙肩,沒有人可以這麽耍她“你聽我說!”刀若木用力抱緊她,阻止她毫無章法的攻擊。“你這樣聰明的人,怎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他有心手下留情,你怎麽非要玉石俱焚?”
“我願意!我願意!你管不著!”聶小川幾乎要發狂了,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她如此無能,什麽也留不住,眼睜睜看著愛她的以及她愛地人死去,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什麽也得不到。
“跟我走吧!”刀若木歎了口氣。慢慢說道。
聶小川地混亂的神智猛地清醒了。他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要要挾她做什麽事?
“我能為大王做什麽?”她深吸幾口氣,掙開他的懷抱。冷靜地問道。
刀若木輕輕握住她的手,“好好活著。”
聶小川愣了愣。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就像一灘清可見底地泉水,裡面沒有一絲雜質,好好活著,不自覺的聶小川鼻子一酸。
門外已經傳來侍衛急促的腳步聲,她方才激動的大喊大叫肯定驚動了四周的守衛。
“大王!大王!”門外傳來的卻是玉春的聲音,門同時被推開了,看到他們的樣子,玉春發出一聲尖叫,將跟在她後面進來地鄭譯嚇了一跳。
刀若木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王后怎麽也來了?”
玉春的身後跟著許多天鴻地夫人,她們見慣了刀若木對女人的冷淡,一時間都怔住了,但很快變得興奮起來,相比之下玉春地臉變成了醬紫色,雙手狠狠的握在一起。
“大王,宮宴快開始了,我擔心大王,魏大人說您來這裡了。”玉春語序有些混亂,注意力放在淡然靜坐的聶小川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嫉恨。
聶小川已經恢復原貌,素衣淨面的看著這些神色各異的女人們。
魏大人?她嘴角閃過一絲微笑。
“那走吧。”刀若木背負雙手率先走了出去,讓正在施禮的玉春僵在原處。
“川夫人,”玉春向前幾步,“穆桔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多多擔待。”
她的聲音又恢復了柔和,臉上擠出甜美的笑容。
聶小川微微一笑,起身道:“不知者不為罪,王后多慮了!”
“王后。”走出門的刀若木回身喊了聲,“別讓你的皇兄久等了。”
玉春又衝聶小川甜甜一笑,這才轉身跟上刀若木,一眾人匆匆而去。
當年到底是誰設計害了無辜的玉香?聶小川看著她的背影,長久以來被遺忘的疑問再次湧上心頭,這個女人會不會知道?
坐在寬敞的大車上,一路向皇宮而去,這一片是貴族聚集區,建築的富麗堂皇遠遠超過聶小川所見過的任何一處。
北周的國力的確更加強盛了,看迎接的儀仗就足以證明,現在李淵這個名字已經開始被更多的人說起了,不僅是因為運氣奇佳的救了皇上又娶了竇氏小姐的傳奇經歷,而是漸漸敢於與隋侯楊堅分庭抗爭的能力。
而最重要的是,李淵終於有了自己可以調用的武力,那就是以柳裘為代表的瓦崗寨,經過那場幾乎不為人所知的小小的殲滅馬賊的戰役,瓦崗寨得到了朝廷的封賞,開始大張旗鼓的發展起來。
隨著幾聲鞭響,馬車由大宮門進入皇宮,夜幕之下層層疊疊的宮殿出現在眼前。
聶小川扶著侍女的手走下車,看著眼前猶如夢境般的地方一陣窒息,同時心裡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能不能從這裡回去?回到現代自己的身體裡去?
她從來沒有這麽迫切的念頭,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告訴她這是唯一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太監崔明這幾日剛剛得了一筆打賞,對於他這樣身份地位的內侍來說,實在是太值得慶賀的事,而且在今晚這麽大的宴會上,他的任務只是守燈,這可是最清閑無憂的了,靠在正陽宮外的燈柱子下,崔明已經想好怎麽去花這筆錢。
一隻烏鴉怪叫著從他頭上飛過去,崔明立刻啐了口,真是不吉利。
“鈴鐺宮怎麽走?”一個聲音陡然在他身後響起,讓崔明汗毛倒豎,一雙手掩住了他的嘴,同時冰涼的匕首頂在他的咽喉上。
這裡已經荒廢許久了,自從老皇帝被克死,皇后殉葬之後,穆桔公主就離開這裡,住到穆楓王爺的府第裡,而這裡慢慢成了禁地,崔明進宮晚,夜夜聽老太監們講那些故事,就連白天也不敢靠近這裡半步,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在晚上走進這裡,身後還有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要挾。
一定是鬼,他們天鴻皇宮裡絕對沒有這麽大膽的人!
這裡一片黑暗,崔明摸索著前行, 一腳踩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一隻野貓尖叫著從他臉上跳過去,崔明喊也未喊一聲倒了下去,一股尿臊味彌散開來。
一陣風吹過,響起清清脆脆的鈴聲,讓這裡變得更加空靈。
聶小川用力推了推門,門應聲而開,並沒有意料中的塵土飛揚以及霉濕之氣,反而有一種若有如無的清醒花香撲面。
莫非一直有人住在這裡?
“誰?”
屋內突然亮起來,聶小川立刻奔向門邊,一陣厲風襲來讓她不得不回身抵擋。
“阿棉!”
聶小川與此人目光相遇,雙方都是不可抑製的顫抖,穆楓王爺沒什麽變化,只是微微發福了些,聶小川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忘了他的樣子,此刻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阿棉,你肯來見我了?”他激動的小聲說,生怕嚇跑了面前這個鬼魅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