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遲來的榮耀
“大王,快快請起!”周陽完全能理解趙佗的心情。
趙佗是秦始皇五十萬南征大軍的最後一員,亦是那支大軍的統帥,他對南征秦軍有著特殊的感情。這麽多年來,他致力於收集南征秦軍的骨灰,為的就是讓他們魂歸故裡。
這是南征秦軍的遺願,可是,由於秦朝覆滅,漢朝與南越的微妙關系,處於臣與不臣之間,使得這一遺願遲遲不能實現。
如今,周陽答應幫著辦成此事,趙佗心中的激動遠非筆墨所能形容,那是六十多年的心願啊,換作任何人都會象趙佗一般激動。
“謝大帥!”
秦衣,和一眾黑衣秦衛跪在趙佗身後,衝周陽叩頭。
他們是秦軍的後裔,趙佗的心願就是他們先輩的心願,亦是他們的心願。
“咚咚!”
秦衣和一眾黑衣秦衛的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叩再叩三叩,一口氣不知道叩了多少個頭。
“各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周陽是熱血男兒,完全能夠明白他們的心情,忙扶起趙佗:“大王,這是我該做的,不必如此!”
周陽是統兵的,若是他和趙佗易地而處,他也會和趙佗一樣做,會不遺余力的收集南征將士的骨灰,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魂歸故裡。
去年與匈奴的大戰,漢軍將士戰死不少,周陽每每夢回,都是與他們浴血拚殺的情景,牽掛著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懷。那種感情,是用血與火澆鑄出來的,永遠不會磨滅。
趙佗喜滋滋的站了起身,笑呵呵的道:“大帥,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何能打敗匈奴五十萬之眾了。不為別的,你敢作敢當!弟兄們願為你生,為你死!”
他的話音剛落,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他們不住點頭,大聲附和。就是秦衣,也是點頭,看著周陽的眼神很有些不同了,不再象適才那般冷漠,而是眼裡滿是欽佩之色。
趙佗這話說對了,周陽自打統兵以來,說話算數,還沒有說話不作數的時候。有此一點,就足以獲得軍心,得到將士們的愛戴,只要周陽一聲令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將士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大王過獎了!”周陽謙遜的笑笑,掃視一眼黑衣秦衛,他們對周陽充滿了友善,不再是適才的冷漠之態。
讓秦軍魂歸故裡,是趙佗以及這些秦軍後裔的最大心願。周陽卻要更進一步,要讓他們的功勳昭告天下,任誰都會感激。
周陽區區數言,就獲得了南越將士的好感與真心擁戴。這比煌煌之言管用,管用得多。
這事說定了,沒必要再留在這裡,趙佗請周陽他們一道回王宮。周陽與趙佗一道回去,朱買臣在周陽耳邊輕聲道:“大帥,這奏章怎麽寫呢?”
從民族大義上來說,讓秦軍的功勳昭告天下是應該的,那畢竟是華夏盛事。
可是,要漢朝的皇帝承認前朝的功勞,那不是難,是很難。雖說是華夏盛事,畢竟秦朝給後人罵得體無完膚,罵為暴秦,若是景帝承認秦軍的功勳,無異於在給秦朝翻案,會招來無數人的物議與指責,景帝不得不好好掂量。
“寫奏章是主簿的事。”周陽笑著撂挑子。
“你……”朱買臣盡管才智不凡,可是,要想說服景帝還是很棘手,眉頭擰在一起。
回到王宮,周陽叫人送上筆墨,要朱買臣寫奏章。朱買臣跪坐在矮幾上,提筆在手,飽醮濃墨,卻是筆停在半空,半天寫不下去。不為其他,是這奏章太難寫了。
趙佗看在眼裡,眉頭一挑,有些失望。不是他不相信周陽,而是這事的難度太大。要讓景帝承認秦軍的功勳,總要有十足十的理由吧,一個大義可不行。
“主簿,這麽來寫。”周陽笑著,把意思說了。
“成!一定成!皇上一定會準!”朱買臣聽了周陽的話,眼裡放光,停在空中的筆落了下去,筆行龍蛇,一口氣功夫就寫完了。
周陽接過一瞧,讚道:“主簿好文才呀!煌煌之言!”
朱買臣的文才是沒得說的,這篇奏章寫理情理並茂,感人至深。
趙佗過目之後,長籲一口氣道:“此奏一上,皇上一定會準!一定會準!”
他相信周陽會盡心盡力,可是,能不能做成,得由景帝說了算。雖然景帝是明之君,畢竟秦漢有別,這難度不是一點半點,是很大。這奏章上的理由十足,利害剖析得很清楚,景帝一定會準的。
周陽立即派人送往長安。順便給李廣、程不識發去命令,要他們停止前進,就近收地和收編南越軍隊。
番禺這邊,有周陽就夠了,李廣和程不識沒必要率軍前來,就近收地是不錯的舉措。
“來啊,設宴!”趙佗心情大好,高聲吩咐。
“慢!”周陽臉一沉,目光如劍,問道:“大王,郭解在哪裡?”
“郭解?”趙佗知道周陽對郭解有多恨,手一擺道:“帶上來。”
秦衣忙帶著幾個黑衣秦衛去帶郭解。
“大帥,你要如何處置郭解?”趙佗有些好奇。
“我要他生不如死!”周陽一字一句,怒氣衝天,眼睛瞪圓,頭髮倒豎,殺氣騰騰,氣勢放開,就象一頭遠古凶獸。
“這……”趙佗一瞧周陽的氣勢,大是吃驚,這得砍多少人頭才有如此讓人心悸的殺氣。
郭解的腕脈和腳筋給挑斷,已經廢了,給黑衣秦衛象拖死狗一樣架了來。
“郭解!”周陽咬牙切齒,眼睛瞪圓,目光如劍,死盯著郭解。
“周陽!”郭解牙齒咬得格格的響,恨不得撲上來把周陽咬著吃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眼角開裂,滲出了鮮血。
這可是一對冤家,一對仇人,盡管兩人這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見面,是在睢陽,周陽在城下,郭解在城頭上,匆匆一瞥罷了。
冤家見面,分外眼紅,你瞪著我,我瞪著你,恨不得把對方撕著吃了。郭解雖是給廢了,畢竟是江湖豪俠,橫行霸道慣了的,膽量不錯,竟是不懼周陽。
“我要把你千萬剮!”郭解咆哮起來。
“我要你生不如死!”周陽吼得山響。
趙佗、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秦衣他們把兩人打量來打量去,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見過怨氣衝天的,就沒見過如此怨氣的。
“把他綁起來!”周陽一聲令下,開始捋袖子,紅著一雙眼睛,仿佛屠夫要屠豬宰狗一般興奮。
“郭某上刀山下火海,眉頭也會皺一下,有本事,你盡管使出來。要是哼一聲,郭解就是烏龜王八蛋!”郭解絲毫不懼,衝周陽咆哮起來。
“哼!”周陽冷哼一聲,充滿怨氣,公孫賀他們聽在耳裡,仿佛炸雷鳴響於耳際,不由得一個激靈,周陽發怒,那可非同小可,郭解有得罪受了。
“拿把殺豬刀來!”趙佗吩咐一聲,對周陽道:“大帥,如此大奸大惡之人,用刀劍那是高看了他,用殺豬刀就好。”
這是侮辱郭解,是把他歸於豬狗之列。
郭解堂堂江湖大俠,倍受人尊敬,竟是給趙佗歸於豬狗之列,郭解還真是覺得窩囊,衝趙佗吼道:“老匹夫!”
“不必了。”周陽拒絕了趙佗的提議:“拿一截乾竹就行。”
“竹子?”趙佗他們大是驚奇,卻沒有人問。趙佗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兵士拿來一截乾竹。
周陽接在手裡,盯著郭解,道:“郭解,你要是不求饒,算你本事!”
“哈哈!”郭解哪會把一截竹子放在眼裡:“周陽啊周陽,你太小看郭某了。任你刀山火海,郭某也是不懼!”
郭解刀頭舔血,一輩子在江湖中打滾,殺人無數,經歷的風浪、危險不知道有多少,骨頭非常硬,就是刀架到脖子上,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一截竹子能奈何得了他?
趙佗他們雖然沒有說出來,心裡也是讚成郭解的話。
周陽沒有多說,拔出環首刀,削了起來。從軍快兩年了,經歷過的大戰小戰沒有一百,也有數十了,這刀法練得爐火純青,刀光閃閃,一截兩三寸長的竹簽就給他削了出來。
趙佗他們原本以周陽會削出一根尺許長的竹簽,用來對付郭解,沒想到,竟是三兩寸長的竹簽,對郭解來說,不過是撓癢癢,這有用嗎?
郭解看在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以他對周陽的了解,無用之事周陽是不會做的,周陽安的什麽心?轉念一想,他名震天下的大俠,難道會屈服在如此短的竹簽面前?真是笑話!
“哼!”郭解不屑的冷哼一聲。
周陽緊握著竹簽,對著郭解的胸膛就刺了下去。竹簽又尖又細,極是鋒利,輕輕松松就刺入了肉裡,卻是入肉不深,不過數分,連一寸都不到。
“來啊,來啊!”郭解很是囂張的吼起來。
這點小傷對他來說,連撓癢都算不上。
趙佗他們不住搖頭,周陽也真是,那麽多的酷刑不用,用一截竹簽,對郭解有用嗎?
“如你所願!”周陽再次刺入郭解的胸膛。
不停的刺,數十下刺下去,郭解的胸膛上密密麻麻全是傷口。雖然入肉不深,全是皮外傷,可是,數十道傷口可不是鬧著玩的,郭解的囂張勁頭沒有了,額頭上不斷滲冷汗。
“囂張啊!你不是很了不起嗎?”周陽一個耳光重重打在郭解臉上,不屑的譏諷起來。
“噝噝!”郭解直抽冷子。
“我每天捅你一千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陽雲淡風輕的道。
人體就那麽大,一千下捅下來,還不全身都是傷?那是何等的折磨。
更別說,還是每天一千下,那不要命嗎?
“你好狠毒!”郭解盡管膽大,也是怕了。那罪可不是人能受的,他敢不怕嗎?
“怕?你現在才怕?”周陽一邊數落,手上不停,冷笑道:“你殺了多少人?有多少無辜之人成了你劍下亡魂?南宮沒招你,沒惹你,你要對她不利?靈兒何辜,你要她死?你罪不可恕!”
周陽才捅了兩百多下,郭解就慘叫不斷了。
捅到四五百下,郭解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可是,周陽還在捅。那不是懲罰人,那是虐人,郭解血淋淋的,跟個血人似的。
周陽足足捅了一千下,這才收手:“今天的一千下夠了,明天接著來。來人,打一盆熱水來,放些鹽,給他好好清清洗洗。”
“天啊!”趙佗他們隻覺背上發涼。
郭解如此傷痕累累,再給鹽水一洗,那還得了,比在煉獄中的痛苦還要大。
“放心,用鹽水給他清洗,可以防止傷口發炎化膿。”周陽拍拍手,把血糊糊的手清洗乾淨道:“再派個醫術好的大夫給他治傷。好吃好喝的養著,不能讓他死了。”
周陽的吩咐,誰敢不照辦?
鹽水弄來,兵士用布給郭解清洗傷口,郭解不住掙扎,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臉色煞白,唯有扭來扭去的份。
折騰完郭解,周陽這才去赴趙佗的宴會。席間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斷,不必細表。
接下來的事,就是接管南越,整編南越軍隊。政事有朱買臣,周陽根本不用操心。整編南越軍隊有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李廣、程不識他們,周陽也不用費心。
周陽就可以集中精力,來研究如何治理嶺南的事情了。叫人把嶺南的圖書文籍找來,一頭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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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養心殿。
景帝跪坐在矮幾上,看著竹簡,雙眉緊擰。眼裡神光炯炯,不住打量著竹簡,仿佛竹簡是磁石,而他的眼睛是鐵塊似的,給死死吸引著。
“周陽,周陽,你還真會給朕找難題!這種事,你也說得出來!”景帝不住搖頭,嘀咕不已:“可是,說得在情在理呀!”
撫著額頭,景帝道:“春陀,把周亞夫、申公、董仲舒、主父偃傳來!”
“諾!”春陀應一聲,快步而去。
景帝拿起竹簡,細看起來,眉頭又擰在一起了,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參見皇上!”就在景帝沉吟之際,周亞夫、申公、主父偃、董仲舒他們進來,衝景帝見禮。
“免了!都坐。”景帝一揮手,申公他們謝一聲,坐了下來。
“自從前朝平定嶺南,數十年來,百越一直孤懸南方,相互攻殺,威脅大漢南疆,實為朝廷一大巨患。如今,周陽統兵,百越收復,實是一大喜事。”景帝喜洋洋的。
收復百越之地,是漢朝數十年來的謀劃,只是沒有機會。如今,百越收復,漢朝的土地不僅拓廣了許多,還在於解除了南邊的威脅,不用再為有人統一百越,威脅南疆擔心了。
沒有了百越的牽製,漢朝就可以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對付北方的遊牧民族了,戰略態勢大為改觀。
“這都是皇上聖明!”申公他們呵呵一笑,齊聲道賀。
“收復百越,解除南疆威脅,固然讓人欣喜,可是,麻煩事又來了。”景帝眉頭一挑,聲調有些高,道:“周陽給朕出了一道天大的難題。”
掃視一眼眾人,景帝搖頭道:“趙佗在南越數十年,他收集了十幾萬前朝南征將士的骨灰,這些將士的遺願就是魂歸故裡。”
“啊!”這事很出人意料,申公他們大是驚訝。
秦軍五十萬大軍南征,戰死的不在少數,趙佗的收集很困難。他能收集到十幾萬,下的功夫不小。
“趙佗要周陽幫忙,向朕上奏,請朝廷完成此事。”景帝歎口氣道:“要是事情就這麽多的話,朕自是沒二話。可是,周陽他還要更進一步,要朕承認前朝將士的功勳,要昭告天下。你們說,這事如何處置?”
“啊!”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皇上,周陽不懂事,還請皇上恕罪!”周亞夫忙跪下來,衝景帝請罪。
“你們議議,這事如何處置?”景帝瞄了一眼周亞夫,並沒有叫他起來,也沒有責怪,任由他跪在地上。
“這個……”申公有些遲疑:“皇上,從大義上講,周陽所言有理。不論是前朝,還是大漢,都是華夏一脈,前朝將士浴血拚殺,平定了嶺南,才有今日的嶺南之地。前朝覆滅,他們的功勳不為人知,實是憾事,大漢應該承認。”
“申公所言極是有理,可是,前朝給人罵為暴秦,秦始皇給罵為暴君,若是大漢承認的話,無異於是在為前朝申冤。”主父偃看得就更遠了:“前朝雖是給人罵得體無完膚,並非一無是處。掃滅六國,一統華夏,就是大功績,三王五帝所未有。平定嶺南,擊敗匈奴,皆是大功。對前朝的功過,大漢心中有數,可是,不能堂而皇之的承認。臣以為,不可。”
他是周陽推薦的,如此說,並不是要與周陽為難,而是大實話。
對秦朝的功過,漢朝皇帝心中有數。可是,若是承認了南征秦軍的功勳,就是在為秦朝翻案,為招致天下人的指責。他是務實之人, 看得很準。
“董仲舒,你以為呢?”景帝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董仲舒問道。
“皇上,此事乾系重大,申公和主父大人所言皆是有理。申公從大義著眼,主父大人眼光獨到,切中了要害。”董仲舒先是把二人誇了一通,這才落到正題:“不知周陽有何說辭?”
“好你個董仲舒。”景帝笑了,把周陽的奏章向他面前一推道:“你瞧瞧就知道了。”
董仲舒也不客氣,拿起奏章一瞧,笑道:“皇上,周陽說得很明白,很透徹,此事完全不必再議,按照辦理便可。”
把竹簡遞給申公和主父偃,二人看過,一臉的恍然,大聲讚道:“周陽宏闊深謀呀!朝廷若是做成了,嶺南永不再叛!”
“都沒異議,那我們就好好議議,如何辦成此事!”景帝臉上帶著笑容,讚道:“周陽看得很深遠。要不是他一道奏章,朕還想不到此舉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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