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曠世之戰(四)
不僅軍臣單於難以置信,匈奴一眾大臣,誰個不驚訝?
因為匈奴的騎陣敗了!
匈奴的騎陣,聞名天下,東胡、月氏、漢軍,在匈奴的騎陣面前,只有挨打的份,那是匈奴的驕傲,是匈奴的看家本領,竟然連這都敗了,誰能相信?
更別說,打敗匈奴騎陣的是步兵,還是在進攻之中打敗的。
步兵防守,憑借堅固的陣勢,打敗匈奴,匈奴遇到過。可是,步兵在進攻中打敗匈奴騎兵,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若是漢軍用弩陣把匈奴騎陣打敗,匈奴君臣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弩是騎兵的克星,敗在弩陣手上,沒什麽好驚訝的。
偏偏打敗騎陣的是一直處於劣勢的步兵,這太難以讓人接受了。誰相信鹹魚會翻身?
軍臣單於嘴巴張了老一陣,這才驚訝的道:“這是怎麽回事?”
對這個問題,誰又能解釋呢?就是對漢朝非常熟悉的中行說,也是無法解釋。
騎兵的馳騁固然可怕,但是,騎兵與騎兵之間,得有一定的距離,象影視劇中那般,人挨人的馳騁,那是追求視覺衝擊效果,並不是真實的戰場。要是騎兵與騎兵之間沒有足夠的距離,那會發生碰撞,會引發混亂。
與騎兵正好相反,戟陣中的漢軍卻是人挨挨人,只要有一點點距離,不發生碰撞就行,因為人比馬靈活。
這就造成了一個很嚴重的後果,往往一個匈奴要面對三五個漢軍。這還僅僅是橫向來說,戟陣是梯次配次,有不錯的縱深。把縱深的漢軍算上去,一個匈奴就要對付十幾二十個漢軍,也就是十幾二十枝長戟。
在如此之多的長戟面前,誰能對付得了?一旦撞在一起,吃虧的肯定是匈奴。
匈奴是衝過來的,在即將相遇時,漢軍把戟斜向前指,戟的尾部拄在地上,匈奴衝擊力越強,受到的殺傷越猛。
前面的戟只要讓匈奴的衝鋒受挫,後面的戟就刺了過來。如此一來,匈奴就是傷上加傷,一個人往往是給捅出好幾個十數個窟窿,要想不死都不行。
若是匈奴不衝鋒,站在那裡等漢軍衝上來,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漢軍會把十幾枝甚至更多的戟集中在一起,對著一個匈奴捅去。在一叢長戟的狠捅之下,匈奴能活命嗎?
結局是不言自明的。
匈奴的衝鋒受挫,漢軍甩掉戟上的屍體,長戟斜向前指,排著整齊的隊形,又衝了過來。
一望之下,只見不計其數的長戟好象無數條毒蛇,狠狠的鑽進了匈奴的身體,不論是人,還是馬,觸之即亡。
若匈奴有長矛或戟這樣的長兵器,還可以憑借戰馬的衝擊力進行對攻。問題是,匈奴沒有這些長兵器,只有彎刀,根本就夠不著漢軍,就給漢軍捅死了。
在戟陣的攻擊面前,匈奴根本就無法抵擋,不敗能行嗎?
戟陣中的漢軍,不象海潮,倒象一堵銅牆鐵壁,凡是給掃過之處,匈奴紛紛後退。
“漢軍威武!”
衝天的戰號聲中,匈奴好象鴨子一樣,給戟陣趕著後退。
匈奴的騎術、馬上砍殺,在這一刻,給全面壓製了。步兵能把騎兵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在匈奴歷史上還是第一遭,軍臣單於寧願自己的眼睛瞎了,也不願見到眼前之情景。
漢軍雖是佔了上風,其殺傷並不多。因為,四條腿的匈奴若要逃走,又哪裡是兩條腿的人追得上的?
只能趕,卻不能有效殺傷,這是步兵的弱點,誰也沒辦法。
縱是如此,周陽把步兵威力發揮到如此程度,足以自豪了。
“怎麽辦?怎麽辦?”
“快撤!”
一眾大臣束手無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臉的驚懼。
軍臣單於雙眉緊鎖,正在籌思對策。以軍臣單於的眼光看來,戟陣的威力是大,可是,其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速度不快,應該能找到破解之策。
“有了!”
這話帶著驚喜,很是驚人,卻不是出自一人之口,是出自軍臣單於、伊稚斜和中行說三人之口。
三人對望一眼,軍臣單於大聲道:“傳令:拉開距離,不要與漢軍硬碰。用弓箭射殺!”
“漢軍衝上來,不要近戰,隻用弓箭!”伊稚斜補充一句。
“牽著漢軍的鼻子,繞圈子。”中行說更狠:“等到把漢軍拖累拖疲了,再回頭掩殺!”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把破解戟陣的方法給找到了。
戟陣打的就是人海戰術,正面硬撼,就是騎兵也佔不到便宜,只有弩陣能硬破戟陣。
可是,戟陣的缺點很明顯,全是步兵,行動緩慢,哪有騎兵快捷。匈奴利用騎兵快捷的優勢,拉開距離,用弓箭射殺漢軍。牽著漢軍的鼻子,要不了多久,最多兩個時辰,就足以把漢軍拖累拖疲,到那時,再回過頭來掩殺,漢軍一定會傷亡慘重。
從戰術上來說,三人的確是找到了對付戟陣的好辦法,問題是,用兵又是另一回事了,漢軍會不會給他們機會呢?
命令一傳下,匈奴騎兵迅速甩掉漢軍,重新集結。漢軍一衝到弓箭的射程,匈奴就開始放箭。一邊放箭一邊撤,不與戟陣硬撼。
雲車上的周陽,瞧得明白,哪會讓匈奴的計謀得逞。這一仗,周陽是要檢驗戟陣的威力,看看有什麽不足之處。戟陣的威力很大,這讓人很滿意。
唯一不足的,就是速度不夠快,雖是可以進攻,卻是不能追上騎兵,這事誰也沒法彌補。
目的已經達到了,何必給匈奴機會?
周陽令旗一展,金聲大作,這是收兵的命令。
戟陣開始收攏,向營寨撤退。
這可是對付漢軍的良機,軍臣單於哪會錯過,命令匈奴追擊。他更是命令侯產兒,截斷漢軍的退路。
軍臣單於急於建功,少算了一樣,那就是騎兵不能與戟陣硬撼。漢軍的戟陣對著侯產兒一衝,侯產兒的軍隊立時逃散,根本無法切斷漢軍的退路。
不能切斷漢軍退路,那就正面追擊。在軍臣單於的指揮下,匈奴咬住漢軍不放,用弓箭射殺。然而,漢軍的騎兵,以建章軍為核心,疾馳而來,對著他的騎陣就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在漢軍騎兵的四重打擊下,匈奴騎陣傷亡高昂。
代價之大,比起面對戟陣還要高上許多。
戟陣太慢,只要匈奴不與之硬撼,傷亡就不會太大。可是,漢朝騎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更是有匈奴望塵莫及的四重打擊,攻擊力極強,要想傷亡不大都不成。
在騎兵的掩護下,戟陣退入大營,營門關上,這一戰,漢軍大勝!
望著漢軍的營寨,軍臣單於無可奈何,隻得收兵回營。
漢軍的營盤守得跟鐵桶似的,硬攻肯定討不了好。再者,漢軍又有了戟陣,那是如虎添翼,匈奴強攻的話,傷亡會高得出奇,只有退兵的份。
與悶悶不樂的軍臣單於正好相反,此時的漢軍歡呼雀躍,歡騰一片。
“漢軍威武!”
“大漢萬歲!”
衝天的吼聲直上雲霄,震得浮雲為之碎裂。
匈奴之所以橫行,漢軍之所以處於劣勢,原因就在於步兵不如騎兵,步兵遇到騎兵,等於屠殺。
今天,漢軍改寫了歷史,步兵打敗了匈奴!
雖然戰果並不大,畢竟是勝了!
在當時,重步兵這一兵種還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更沒有用來對付騎兵,步兵能打敗騎兵,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勝利了,這本身就值得高興。
在這之前,有一支非常有名的重步兵,就是名將吳起訓練的“魏武卒”,橫掃了天下。可是,那時,因為騎兵剛剛興起,吳起的魏武卒並不是用來對付騎兵的。
“太好了!匈奴終於知道我們的厲害了!”李廣興奮得直揮拳頭。
他和匈奴打了這麽多年,對匈奴的騎兵非常頭疼,為了自保,不得不帶著笨重的戰車。
“是匈奴知道我們步兵的厲害了!”程不識糾正一句。
漢軍一連串的勝利,匈奴早就知道漢軍的厲害了。可是,主要是用騎兵打的,雁門大戰也用了步兵,那是借助暴雨限制了匈奴騎兵的發揮。象今天這般,兩種優劣不成比例的兵種正面硬撼,並戰而勝之,在漢朝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準確的說,匈奴應該是嘗到漢朝步兵的厲害了!
“對對對!”李廣大聲讚同。
這歡騰不在打了大勝仗之下,足足鬧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歇下來。
李廣、程不識他們跟著周陽,來到帥帳。
李廣剛剛跪坐下來,馬上就叫嚷起來了:“大帥,我們的步兵如此能打,是不是該決戰了?我們擺起弩陣,正面殺傷匈奴,再用戟陣相輔,匈奴能奈我何?”
這話說到眾人心裡去了,齊聲附和。
弩陣的殺傷力驚人,可是,不能防守。一旦匈奴攻到跟前,弩陣只有給屠殺的份。
有了戟陣,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用來保護弩陣,還可以配合弩陣對匈奴發起進攻,這勝算就大了許多。
周陽微一點頭道:“戟陣的威力不錯,要想硬破的話,只有弩陣了。可是,並非沒有辦法攻破。我們今日剛剛拿出戟陣,匈奴不是找到了破解之策?”
“匈奴可惡!”李廣嘀咕一聲。
“匈奴的騎兵身著皮甲,背負弓箭,腰挎彎刀,最大的優勢就是輕便!”周陽臉一肅,剖析起來:“正是因為輕便,匈奴才能來去如風,今日在東,明日在西,可以擄掠。若是匈奴發揮這一優勢,用來對付我們的戟陣,後果堪虞。”
“是呀!”程不識接過話頭道:“戟陣威力雖然大,卻是太慢,都是步兵嘛。匈奴拉開距離,用弓箭射殺。把我們拖累拖疲,再來掩殺,我們就不是對手了。這決戰之時,一定不能讓此事發生。”
若決戰之時,匈奴采用這一打法,那對漢軍來說,將是災難性的後果,不得不防。
李廣臉色凝重,右手輕擊在短案上:“此事不得不慮!”
“大帥,可有妙策?”公孫賀看著周陽,討計了。
他一說,眾人齊刷刷看著周陽,等他拿主意。
“這事嘛,我想不會發生。”周陽眉頭微微一挑:“決戰之時,我們的弩陣殺傷力極大,一旦動手,留給匈奴的時間不多。若是匈奴還想用這樣的戰術,那得很多時間。等到我們疲累了,匈奴給弩陣也殺得差不多了。”
“哈哈!”
眾人一陣大笑。
弩陣一旦發威,那是無解的。來多少匈奴,殺多少。若是匈奴不進攻,那好,漢軍可以進攻,可以直奔匈奴大營,把匈奴老巢給端了。
以軍臣單於的才智,他不會想不到此點,他只有拚命進攻。當然,他的進攻主要是要破壞弩陣。要破壞弩陣,不能正面硬撼,得從其他地方下手,比如說漢軍的兩翼或是後背。
在這樣的情形下,匈奴即使遇到戟陣,也會全力以赴。戟陣給拖累拖疲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只要不與戟陣纏鬥,匈奴撲上來就是送死,由不得眾將不歡喜。
就在他們的歡笑聲中,周陽話鋒一轉:“可是,我們也不得不防。要想匈奴不用這種戰術,就得把匈奴調走一部分。”
“這好啊!”李廣率先讚成:“要是能把匈奴調走,決戰時,我們的困難就少些,打勝的成算更大。”
決戰之時,匈奴投入的兵力越少,漢軍的成算越大,這是大好事。問題是,要怎樣做到呢?眾人緊盯著周陽,等他說話。
果然,周陽不負眾望,道:“要想把匈奴調走,雖然難了些,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
眾人齊聲相問。
“我們就來個疑兵之計。”周陽把計劃一說。
“幹了!”李廣猛的站起:“大帥,這事就交給我李廣吧!李廣一定完成。”
不等周陽說話,喜滋滋的離去了。
望著李廣的背影,程不識不住搖頭,如此好事,怎麽不派到自己頭上呢?
匈奴營地,王帳中。
軍臣單於氣哼哼的坐到寶座上,左手轉著黃金權杖,右手撫著寶座上的金鷹。
一眾大臣坐了下來,看著很是不快的軍臣單於,誰也沒有說話。
還是軍臣單於打破沉默:“今日與漢軍一戰,你們以為如何?”
“這個……”一眾大臣支唔起來了。
“步兵,漢人竟然用步兵打敗了我們的騎陣!”軍臣單於很是不爽,聲調有些高:“這是數十年來的第一次!第一次呀!以前,漢人的步兵遇到大匈奴的鐵騎,只有給屠殺的份,要是他們不結成車陣自保的話。”
步兵對上騎兵,明顯處於劣勢,今天卻是顛倒過來,騎兵成了劣勢,這與軍臣單於的認知有些違背。
造成為種情況的,是因為當時的軍事科學還未發展到步兵打敗騎兵的程度。重步兵就是騎兵的克星,尤其是唐朝的重步兵,更是恐怖,足以橫掃一切。
唐朝的重步兵身著明光鎧,無視箭矢,除非硬弓弩矢,一般的弓箭根本就穿透不了明光鎧。手端數十斤重的陌刀,兩軍交戰時,排著整齊的陣勢,對敵軍完全是橫掃。
當然,這種戰術要千年之後才能發展出來。
其實,當年的河套大戰,秦軍就有方陣,有大量的戟陣。可是,那一戰,匈奴記住的是秦軍的弩陣和飛騎,而不是戟陣。
河套之戰中,對匈奴威脅最大的是就是秦弩,無數的匈奴死在強弩之下。緊接著,扶蘇率領的秦軍飛騎出動,與匈奴正面硬撼,硬是打敗了匈奴引以自豪的飛騎。
秦軍的方陣在這一戰中沒發揮多大的威力,主要是用來支援騎兵作戰,更多的是用來打掃戰場。因為,在弩陣與騎兵的打擊下,匈奴全線崩潰,已經用不著秦軍方陣了。
是以,匈奴沒有記住戟陣,只是記住了秦軍的弩陣與飛騎。
要不然,有前車之鑒在,軍臣單於不會如此鬱悶。
“漢人的車陣不好對付,再有了這戟陣,大匈奴能佔到便宜嗎?”軍臣單於的聲音陡然轉高,尖細刺耳,與中行說的聲音有得一比了。
這是實情,一眾大臣不敢說話。
中行說尖細的聲音響起:“大單於,其實,漢人的車陣沒那麽可怕。奴才有一策,可破漢人的車陣!”
“閉嘴!”
“漢人的車陣,我們打了幾十年,就沒有攻破過!”
“漢狗就會吹牛!”
一眾大臣根本就不信,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
中行說象沒聽到似的,站起身,來到軍臣單於身邊,在軍臣單於耳邊一陣嘀咕。
軍臣單於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後是大聲叫好:“好!好計策!中行說,你真是個討人歡心的好奴才!”
左手中的黃金權杖輕輕打在中行說身上,極是喜悅:“漢人的車陣不足為憂!”
“謝大單於賜打!”中行說尖細的聲音中透著驚喜,還有著無盡的卑躬。
把中行說那副得寵樣兒看在眼裡,一眾大臣極是忌妒,忍不住咒罵起來。
“你們多準備羊脂牛油!”軍臣單於大笑不已:“來啊!擺酒,飲宴!”
有酒有肉, 就是樂事,一眾大臣把不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軍臣單於心情大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到杯乾,好不快樂。
這一飲,時間不短,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了。
正歡宴間,親衛氣喘噓噓的進來,大聲稟報:“稟大單於,發現一隊漢軍,正向南開去。”
“領頭的是誰?”軍臣單於半醉半醒間,有些懶懶的問道。
“稟單於,是飛將軍李廣!”親衛忙稟報。
“你說什麽?飛將軍向南去了?難道是漢軍要逃了?”軍臣單於最忌憚的事情,莫過於漢軍逃回城裡固守。
漢軍若是回到城裡固守,匈奴今年會餓死無數。一聞是言,軍臣單於酒立刻醒了,猛的站起來,眼睛明亮得象九天之上的驕陽:“來啊!去把漢人截回去!一個也不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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