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處處烽火
長城之上,軍臣單於駐馬其上,望著象潮水一樣越過長城的匈奴軍隊,不由得豪氣萬丈,手中的馬鞭虛劈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哈哈!這就是漢人的長城!漢人的膽兒不大,可這長城修得還真是結實。”
到現在為止,雖然數次三番給周陽教訓了,數十年積累的傲慢之心還未褪盡,依然是瞧不起漢人。
“大單於,漢人的長城就是漢人的羊圈。”中行說駐馬其旁,忙著討好。
“漢人的羊圈?”軍臣單於細品起來,手中的馬鞭輕輕打在中行說身上,大笑不已:“說得好!大匈奴的牧民養羊,就是關在圈裡的。漢人修了一道長城,把自個關在圈裡,一直不敢越過長城……”
說到此處,想起周陽數次越過長城的事情,不由得臉上一抽搐,再也說不下去了。抬頭前眺,看見城高垣厚的安陶城,想起在此城給周陽氣得吐血的事情,一腔得意之情刹那化為烏有,臉色鐵青,重重一馬鞭抽在中行說身上,拍馬便走。
“大單於,你這是……謝大單於賜打!”中行說一臉的愕然,根本就不明白軍臣單於為何心情有如此大的變化。愣怔之後,馬上拍起了馬屁。
可惜的是,軍臣單於早已拍馬去得遠了,中行說只有拍馬跟上的份。
軍臣單於滿打滿算,今年經過周密謀劃,一定能拿下雁門城,攻入漢朝腹地,甚至能夠打進長安,坐在未央宮的禦座上,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是遠出他的意料,匈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戰敗。
戰敗不說,還是越敗越大,損失越來越慘重。
這都是從安陶城開始的,氣不打一處來,拍馬趕到安陶城,只見城門洞開,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此時的安陶城是一座空城,沒有人。
手中馬鞭狠狠虛劈一下,軍臣單於大聲道:“來人!把安陶城給我拆了!”
伊稚斜正好趕到,聽聞之後,提醒道:“大單於,大匈奴缺乏攻城器械,要怎麽拆?安陶城高垣厚,不易拆毀。”
漢朝城池修得堅固異常,不是匈奴彎刀所能拆得了的。軍臣單於一愕,頹然道:“把城裡的房屋都燒掉。”
“大單於,漢人已經放火燒掉了。”伊稚斜再提醒一句。
說實話,伊稚斜就是在此城下戰敗的,他的心情相當複雜,不比軍臣單於差,可是,他並沒有象軍臣單於那般,三番數次給周陽氣的,雖然不好受,卻能保持一絲理智。
匈奴所過之處必是殘破不堪,安陶城裡的房屋肯定會給燒毀,與其讓匈奴痛快,不如漢軍自己動手,連一點機會都不留給匈奴。
“走!”
軍臣單於連發泄的機會都沒有,手中馬鞭一連虛劈幾下,恨恨一拍馬背,疾馳而去。
一過了長城,就到了漢境,匈奴士氣高昂,軍心大振,以他們的經驗,只要到了漢人的地界,那就是他們的天堂。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燒殺搶掠,一任己意,漢人膽小,不能與之抗衡,他們此次必然是滿載而歸。
根本不需要軍臣單於的軍令,就有不少匈奴去了漢人的村莊,準備好好擄掠一番。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空有房屋,卻不見一個人影。
匈奴來到,漢朝百姓整村整村逃走,這種事情沒少遇到過,匈奴也不以為意。人走了,東西總在吧,把漢人的糧食、絲綢、瓷器、茶葉弄走,也不虛此行了。
匈奴再一次失望了。漢朝百姓連一粒糧食都不留給他們,更別說絲綢、瓷器這些東西了,忙碌了半天,毫無所獲。
漢朝百姓太不配合了,以往他們到來,這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今天卻是一無所獲,別提匈奴有多不爽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把村莊化為灰燼。
一時間,邊境上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村莊,烈焰騰空。
對這種結果,周陽早就預料到了。要避免這種結果,只有與匈奴正面硬撼,把匈奴阻擋在長城以北,然而漢軍並不具備這樣的實力,損失會很大,周陽肯定不會這麽做。
只要人在,村莊燒毀了,還可以重建。要是軍隊損失了,後果不堪設想,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代價固然讓人心痛,可是,有些代價不得不付出。只要能讓匈奴痛到最後,也值了。
軍臣單於望著燃燒的村莊,隻覺心頭大快,周陽火燒牧民的憤怒渲泄了不少。可是,他忘了一節,同樣是放火,周陽那把火把數十萬牧民,數百萬牛羊燒死了,收獲是何等的豐厚。而眼下的火,除了發泄,沒有任何的意義,徒勞而已。
“擄獲了多少?”
軍臣單於很是期待的問道。
“稟大單於,村莊裡空無一人,沒有發現糧食,絲綢、茶葉、瓷器也沒有。”右賢王很是不爽的罵道:“漢人膽小,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一無所獲?”這可是數十年來,很少遇到的事情,軍臣單於不由得一驚,心裡升起一絲不祥之兆。
軍臣單於原本計劃這次南下和漢朝好好打上一段時間,即使打到來年春天也不怕,這才帶了那麽多的牧民和牛羊南下。卻是沒有想到,周陽一把火,讓他的補給成了大問題。
以往的匈奴,打仗隻管打仗,根本就不用為補給發愁,有了這把火,他不得不愁。愁歸愁,他並不懼,以他的設想,只要到了漢境,就能通過擄獲得到補給。
一無所獲,就是他最怕之事了,由不得他不心驚。強忍著心驚,軍臣單於裝作若無其事:“漢人能跑到哪裡去?一定是跑到雁門去了。我們攻破雁門,漢人所有的糧食、絲綢、茶葉、瓷器都是我們的。傳令,加快進軍,直奔雁門!”
村莊裡沒有漢朝百姓,一定是躲到城池裡去了。攻破雁門,收獲一定很豐厚,命令一傳下,匈奴士氣高昂,潑風般朝雁門趕去。
此時此刻,若是從空中望去的話,只見匈奴好象海潮一般,騎著戰馬,揮著彎刀,嗥著“昆侖神”,湧向了雁門城。
軍臣單於騎在馬上,不無得意的道:“雁門太守馮敬,雖是有些才能,可是,本單於手裡有五十大軍,一人一刀,就能把他劈成碎片。傳我號令,一趕到雁門,立即攻城!”
按照兵法,匈奴趕到雁門應該稍事歇息,緩解疲勞,然後再攻城。可是,軍臣單於還不知道雁門守將已經換成了李廣,他根本就不把馮敬放在眼裡,想一鼓作氣拿下雁門。
軍臣單於上次敗於雁門,讓他很委屈,要不是一場暴雨,限制了騎兵的發揮,他豈能敗?他這次是為雪恥而來,越早拿下雁門越好。
“烏特拉!”
軍臣單於大吼一聲,策馬疾馳。
旗手打著單於旗幟,一面金色狼旗,緊跟著。
金色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舒卷如畫,好不威風。
“烏特拉!”
軍臣單於金色狼旗所到之處,必是一片驚天動地的吼聲,軍臣單於聽在眼裡,喜在心頭,這雁門戰敗之恥一定能雪卻!
雁門,太守府。
這太守府依然保留了李廣的本色,設在一座尋常院落裡。
正屋中,除了案幾,什麽也沒有。李廣跪坐在矮幾上,身背硬弓勁矢,腰懸漢劍,正在閉目養神。面前短案上放著一碗清水。
李當戶站在一旁,欲語又止。數次三番,終於忍不住了,問道:“阿父,孩兒有一事不明,為何不派出哨騎偵探匈奴動向?”
李廣睜開眼,明亮的眸子一轉,笑道:“大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城外沒有百姓,沒有一粒糧食,我還用得著再派人去偵探麽?不如讓他們省點力氣。”
李當戶仍是有些不放心:“阿父,不派人去偵探,匈奴到了哪都不知道。這可是你這麽多年來的第一次。”
“那是因為以前的匈奴來得不多,我得弄清楚他們在哪裡。這一次,五十萬匈奴撲來,雁門必然會來很多,不用偵探也能知道。”李廣哈哈一笑,指著短案上的清水道:“通過這碗水,我就能知道匈奴有沒有來。”
“阿父,你為何在案頭擺一碗水呢?”李當戶有些不解。
“幾十萬大軍馳騁,那是何等的聲勢,遠在數十裡外就能有動靜。當匈奴到來時,這水就會起漣漪。”李廣指著清水解釋,雙目中精光暴射:“來了!走,打匈奴去!”
猛的站起身,大步而出,威風凜凜。
李當戶朝碗裡一瞧,果如李廣所言,水面正蕩漾著漣漪,暗讚一聲好,快步跟上李廣。
父子二人來到城頭,李廣朝北一望,好一朵巨大的烏雲,正向雁門城急速飄來。瞧這陣勢,匈奴來的人不少。
軍臣單於不可能把五十萬大軍都壓到雁門城來,他一定會把他最為精銳的軍隊,最為勇悍的戰將派到雁門,誰叫雁門的地位那麽重要呢?
“好多!怕不有十幾萬吧!”李當戶有些驚訝。
“沒有二十萬,也差不了多少。”李廣一轉念頭,就能判斷出匈奴的數量:“來得越多越好!我李廣與匈奴打了這麽多年,還沒有與這麽多匈奴大戰過,這回,一定能過足了癮。”
收回目光,虎目在城頭上一掃,只見漢軍頂盔貫甲,眼裡閃著熾烈的光芒,手按在劍柄上,戰意高昂。
連番的勝利,早就讓漢軍士氣高昂,他們能有如此強烈的戰意,李廣大是滿意。
“匈奴,等著瞧吧!”
李廣再次望向北方。此時,那朵烏雲離雁門城更近了,還能聽見如悶雷似的蹄聲。
時間在等待中度過,蹄聲越來越響,到後來,震得地面都在顫抖,仿佛千個萬個焦雷同時轟在地面似的。
一道黑色的水線出現在視野裡,急速朝著雁門城湧來。
再過一會兒,千面萬面狼旗出現,在風中招展,舒卷如畫。
就中有一面旗幟最是醒目,繡著一隻金閃閃的碩大巨狼,仰首長嘯,威猛不凡,正是軍臣單於的王旗。
“單於來了!”
李廣大是振奮,虎目中精光四射:“上次讓你走運,逃掉了,這次,你又送上門來了!”
上次的追逐,要不是李廣的戰馬腳力不夠,不能追上的話,軍臣單於早就成了他的俘虜。一想起這事,李廣就萬分惋惜。
李廣的目力極好,遠遠就看見,不計其數的匈奴,眼裡閃著嗜血的光芒,好象野獸似的。他深知匈奴的脾性,每當匈奴有如此表情,那就是大屠殺的開始。看來,軍臣單於把雁門當成了掌中物,以為伸手可取。
“可笑!”
李廣不屑的一裂嘴:“我李廣什麽時間不堪一擊了?”
“烏特拉!”
就在李廣轉念頭之際,只聽驚天動地的吼聲響起,匈奴抬著雲梯,潑風般的朝雁門城下衝來。竟然是要立即攻城,不歇息,李廣大是意外。
這麽大規模的用兵,不是擄掠,歇息是必要的。擄掠下手越快越好,歇與不歇沒關系,這可是硬仗,不歇息,能有戰力?
轉念一想,李廣頓時明白過來了,軍臣單於雪恥心切,這才不顧疲勞,要匈奴攻城。這也好,正好迎頭痛擊,讓他知道我李廣的厲害。
“打進城去!殺光漢人!一個不留!燒了漢人的房屋!擄走漢人的財物!迫使漢人的妻妾痛哭!”
軍臣單於駐馬王旗下,揮弟手中的彎刀,大聲鼓勵士氣,吼得山響。
匈奴了解漢朝,知道一座城池裡面財富如山,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要是把雁門攻破了,得到的好處,根本無法想象,即使軍臣單於不鼓勵軍心,兵士們也會信心百倍。
匈奴兵士好象發瘋的狼一般,揮著彎刀,吼著“烏特拉”,旋風一樣卷向雁門城。
中行說站在軍臣單於身旁,打量著城裡的動靜。
匈奴已經進入了弩的射程,可是,城上毫無動靜,沒有用弩射擊,這和以往的打法不同。再一瞧,城頭上的帥旗上有一個鬥大的“李”字,中行說心頭一跳,提醒道:“大單於,城上有些不對勁。你瞧,帥字旗是李字。”
“李字?”軍臣單於只顧著鼓舞士氣,沒注意這些,聞言一瞧,濃眉一挑:“你以為是飛將軍?飛將軍在雲中,沒有漢皇的旨意,他不能來雁門。必是馮敬那廝虛張聲勢。左谷蠡王不是給飛將軍的名頭驚嚇了一晚上麽?”
正常情況下,沒有景帝的旨意,李廣不能來守雁門。可是,周陽身為邊關漢軍的統帥,他有權調動李廣來守雁門。對周陽,軍臣單於是恨到無以複加,卻是不太了解,他完全想不到,周陽會臨陣換將,派李廣守雁門。
一說起伊稚斜敗於安陶城下的舊事,中行說就無語了。漢朝兵法推崇的是“兵不厭詐”,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很可能。
匈奴軍隊好象海潮一樣,湧到城下,給雁門城這座大堤擋住了。兵士開始架雲梯,準備爬城頭了。
直到此時,雁門城上還是一無動靜。並不是沒有漢軍,而是漢軍站在城頭上,彎弓搭箭,對準了匈奴,卻是不放箭。
這就有些不同尋常了,軍臣單於的瞳孔一縮,卻是沒有說話。
不計其數的匈奴,爬上了雲梯,向城頭上攻去。
“咚咚!”
驚天的戰鼓聲響起。
城頭上的漢軍開弓放箭,箭矢好象一張密集的網,對著城下匈奴當頭罩下。那個箭矢射得之準,讓人怎舌,一箭一個,絕不放空。
如此箭術,就是自詡騎射嫻熟的匈奴也會自歎不如。
在軍臣單於的記憶中,能有如此精絕箭術的漢軍,只有一支,並不是建章軍,而是飛將軍李廣麾下的弓箭手。因為李廣不僅箭術獨步天下,而且他很會訓練弓箭手,是以他麾下的弓箭手,箭術之精,就是匈奴也會自歎弗如。
李廣的弓箭手在雁門,那麽,李廣本人必在雁門。
軍臣單於明白過來,這並非虛張聲勢,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軍臣單於最恨的是周陽,最懼的是李廣,李廣在此,他一舉而下雁門的想法不太可能實現。
不顧疲勞,直接攻城,在李廣面前,那是最愚蠢的舉動,無異於自殺。軍臣單於明悟之人,知道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停止攻城,讓兵士歇息,緩解疲勞,就要下令,卻已經晚了。
就在弓箭手發威的同時,城頭上的滾木擂石沸油齊下,匈奴從雲梯上栽下來,摔死的、砸死的,不計其數。
給沸油澆中的,立時變成火人,在城下亂蹦亂跳,亂喊亂叫,好不駭人。
漢軍的打擊手段遠遠不止這些,弩也發威了。
雁門是重中之重,關系到全局。雖然周陽的弩陣需要很多弩,仍是給雁門留下了不少弩。這一發威,那還得了,無數的弩矢好象蝗蟲一般,直撲匈奴後隊。
一輪弩矢過後, 匈奴軍隊好象給憑空一刀斬為兩截似的,後隊的匈奴死傷無數,奔相逃命,前面的匈奴屁滾尿流的朝後面退去,不是給弓箭射殺,就是給弩射死。
李廣之所以要把匈奴放到城下才動手,就是考慮到一旦打敗匈奴,以匈奴騎兵的速度,會很快逃離弩的射程,是以遲遲不動手。
匈奴從城下開始逃跑,處在弓箭和弩的打擊范圍內的時間就更多了,傷亡就更大。
匈奴攻城的軍隊中,逃出來的不過七成。一次進攻,損失三成,是很高的損失了。
雁門城下的匈奴屍體一具疊一具,不知道有多少。鮮血把城牆、地面都染紅了。空氣中彌漫著濃裂的血腥氣。
與此同時,雲中郡、代郡、定襄郡,正在發生激戰,城下累累屍體,層層相因。
漢匈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大戰,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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