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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石破天驚
定襄,漢朝在北方的重要城池,城高垣厚,易守難攻。
此時的定襄城,正發生一場激戰,匈奴爬上雲梯,奮用向城上攻去。然而,城上弓箭、弩矢、沸油、滾木、擂石齊下,打得匈奴哭爹叫娘,狼狽逃躥。
自從匈奴到達定襄開始,天天攻城,然而,漢軍守得跟鐵桶一般,匈奴根本就不攻上去,徒增傷亡罷了。
城下的屍體越來越多,層層相因,疊了一層又一層,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破碎的內髒,殘肢斷臂。
盡管這是秋季,天氣一日冷似一日,時間久了,屍體仍是會發臭,空氣中彌漫著讓人作嘔的屍臭味。
右賢王騎在駿馬上,右手緊握著馬鞭,看著敗退的匈奴,氣得破口大罵:“一群豬,一群豬!攻了一個多月,連城頭都沒有爬上過!”
右賢王這話就罵得沒有道理了,誰叫匈奴缺少攻城器械呢?
匈奴缺少攻城器械,對堅城只能望而興歎,是以漢朝雖給匈奴壓著打了幾十年,卻是沒有丟失過城池。
至於“凌辱之恨”的雁門丟失,那是匈奴采取奇襲的辦法拿下的,僅此一例。
匈奴敗兵,肢殘體缺,傷痕累累,一個個低垂著頭。右賢王統兵數十年,就沒有見過如此士氣低落的匈奴,真是懷念以前呐!
“哼!”
右賢王冷哼一聲,撥馬便走。
軍臣單於在雁門學起了漢軍,立了寨柵,同時,他也傳令匈奴各部,必須立寨柵,防備漢軍偷襲,右賢王雖是不願,也是不得不執行這一命令。於是乎,他的軍隊就多了一個羊圈。
來到營門口,只見守門的兵士靠在寨柵上打盹,睡得正酣,口水順著嘴角流下。
匈奴本來就沒有多少軍紀、軍令、軍規,對這寨柵更是沒有一點好感,絕對不願要這羊圈,誰還會放在心上?
別的不說,就是右賢王本人也不願成為羊圈裡的羊。以往,這種事情,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到當沒看到處理。
然而,今日的心情極為不好,手裡的馬鞭象毒蛇一般躥出,狠狠抽在一個打盹的兵士臉上。這個兵士猛然醒過來,驚懼的看著滿臉怒氣的右賢王,嚇得臉上變色,結結巴巴,想說點討饒的話,卻是找不詞兒。
就在這時,右賢王已經策馬進了營地。
一進營地,只見兵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聲咒罵著。
“漢人可惡,可恨!”
“漢人膽小,躲在城裡,不敢與大匈奴的勇士決一死戰!”
“要不是城牆高厚,我們早就把膽小的漢人給屠光了!”
罵來罵去,就一句話,匈奴勇士勇猛無敵,漢軍膽小,只能憑借城池固守,不敢與他們大戰一場。
這話,早就不知道罵過多少回了,一點新意也沒有。
城池是漢朝的一大優勢,周陽要是不利用城池來消耗匈奴,還是周陽嗎?
右賢王聽在耳裡,是惱在心裡:罵有鳥用,得打!得攻上城去!
這個美好的願望,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很虛幻。
不遠處,是一塊空地,幾個巫師裸著上身,又蹦又跳,吟唱著匈奴的神歌。
他們的周圍,全是受傷的匈奴,有的胳膊沒了,有的腿了,有的胸口受傷,有的背上受傷,有的手臂受傷……鮮血淋淋,臉色蒼白。
匈奴沒有醫學,生了病,受了傷,只能靠巫師吟唱,求昆侖神賜福。
右賢王一瞧,在這裡接受“治療”的兵士接近一千,有些已經沒有動靜,應該是死了。只是,現在正是巫師求神的緊要關頭,沒有人來抬走屍體。
腳步聲響起,適才打了敗仗的匈奴傷兵來到,垂頭喪氣,沒有了一點生氣,坐到地上,一臉的虔誠,等待昆侖神賜福。
過了一老陣,巫帥滿頭大汗的停了下來。
“昆侖神!”
“昆侖神!”
匈奴虔誠的伏在地上,額頭觸地。
“昆侖神賜福予你們!”
巫師喘著粗氣,扯起嗓子,高傲的宣布祈福成功。
“昆侖神!”
匈奴們齊聲歡呼,激動難已。
可是,他們的這種激動之情並沒有持續多久,看著給抬走的上百具屍體,仿佛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似的,高漲的熱情驟然消失。
匈奴缺少醫術,使得傷兵得不到救治,傷兵的死亡率極高,這種事情,每天都有。匈奴早就見怪不怪了,然而,再次親眼見到,仍是不免心驚肉跳。
右賢王臉色陰沉,回到自己的帳篷,叫仆人溫上馬奶子,端來羊肉,踞坐下來,抄起刀具,割食起來。
他這是借酒澆愁,這麽多年來,打漢朝那是何等的快意,他想打哪裡就打哪裡,想要什麽就能弄到手。象如今這般,進不得的退不得,是平生第一遭遇到。
作為匈奴的第三號人物,右賢王當然明白軍臣單於為何如此處置,為何要匈奴不計代價的進攻,那也是沒有辦法。
要是沒有周陽那把火,牛羊牧民不給燒死那麽多,即使冬天的日子難過,也能過,攻不下城池,完全可以退回草原上去過冬,等明年春天再來打。
可是,有了這把火,草地沒了,牛羊牧民死傷無數,今年的冬天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給活活餓死。與其讓他們餓死,還不如讓他們戰死。
萬一,攻破了漢朝的城池,這危機就能解除。雖然機會不大,畢竟還是希望尚存。
退,餓死無數;戰,死傷無數,還真是難啊!
右賢王一杯接一杯的猛喝,不知道喝了多少,頭有些發暈了,仍是在喝。一直喝到醉倒,省去一切煩惱,伏在案上,呼呼大睡。
定襄,太守府。
程不識跪坐在矮幾上,眾將跪坐在兩廂的矮幾上。
此時的太守府,熱鬧非凡,眾將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他們沒有議戰事,而是在議周陽。
“將軍,大帥可有消息?”一個將領眼巴巴的望著程不識。
“沒有。”程不識非常乾脆的回答。
“哎!”一個將領先是歎口氣,接著就埋怨起周陽了:“大帥也真是的。匈奴給我們拖了一個多月,早就累了疲了,他們的銳氣早就給消耗光了。此時動手,再好不過,大帥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是呀!”又一個將領埋怨起來:“匈奴現在哪是在攻城,他們那是在磨時間。剛到的那會,還會拚命的爬雲梯。如今,要是沒有將領督促,就漫山遍野的睡大覺去了。我們看著,那個眼熱,要是趁機殺出,一定能殺得他們屁滾尿流。”
“這是動手的良機!”
“夠了!”程不識濃眉一挑,輕喝一聲道:“你們能想到,大帥就想不到?大帥沒有消息,那一定有玄機。”
“玄機?”
眾將話裡略帶譏嘲。
程不識臉一沉,輕斥道:“你們說,自從大帥掌軍以來,什麽時間錯失過戰機?”
“這個……”
眾將立時啞口無言。
自從周陽統帥邊關漢軍以來,漢軍打了幾個漂亮的勝仗,沒有戰機,也會給周陽弄出戰機來。
“撲撲!”
一陣羽翼聲響起,眾將沒有聽清,程不識的耳音極好:“有飛鷹,快!”
“諾!”
門外傳來兵士的應諾聲。
“是不是大帥的命令?”
眾將猜測起來。現在,他們最想得到就是周陽的命令,出擊的命令。
每當周陽有出擊的命令,他們都會打一個勝仗,那是他們最想聽到的。
這個問題,誰也無法回答,就是程不識,也是眼巴巴的望著門口。
“蹬蹬!”
在眾將的期盼中,一個兵士拿著一支精致的銅管快步進來。
程征是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一把從兵士手裡搶過來,飛也似的來到程不識面前,雙手呈上。
程不識右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抓過來,從銅管裡抽出一塊束好的絹帛,匆匆打開,瀏覽起來。
眾將脖子伸得比長頸鹿的脖子還要長,眼巴巴的看著程不識,等待程不識說話。
程不識把絹帛放了下來,虎目中精光四射,掃視一眼眾將。
“將軍,是不是大帥的軍令到了?”
一個心急的將領,代眾將問出來。
“蹭!”
程不識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猛的站起身,右手按在劍柄上。
“刷!”
眾將齊刷刷的站起,個個挺起了胸膛,昂起了頭顱。
以他們對程不識的了解,每當他有如此表情,那就是說有重大的軍令要下達,人人眼裡閃著熱切的光芒,等待著軍令。
“你們聽好我的軍令:傳令三軍,吃飽喝足,飽飽的睡上一覺!”程不識的聲音陡然轉高,很是激昂。
他們都是在血水裡洗過澡,死人堆裡打過滾的宿將,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大戰即將上演。
大戰之前,要兵士吃飽喝足睡好,是為了保證最佳的攻擊狀態。
“諾!”
這是他們這些天來,聽到的最好命令,無不是大聲領命。
“大戰之前,吃飽喝足睡好,很是重要。睡好尤為重要,吃一頭豬,不如睡一覺!”程不識眼裡精芒閃動,聲音震人耳膜:“若有違者,重責三十軍棍!”
“諾!”
程不識號令極嚴,他的軍隊很整肅,三十軍棍是很重的懲罰了。可是,這是在大戰之前,這軍令,沒有人敢認為嚴苛,反而認為,那是應該。
“你們去吧!”
程不識右手用力一揮。
“諾!”
眾將領命,歡天喜地的離去了。
“阿父,這守城怎麽辦?”程征問道。
“你去歇著。我來守。”程不識眉頭一軒:“我程不識,打了一輩子的仗,不睡這個覺,仍能殺匈奴。”
對這點,程征沒有異議,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阿父,大帥什麽時間到?”
“黃昏時分!”
程不識虎目閃著精光:“大帥已經到達三十裡外,正在歇息。黃昏時分,一定殺到!”
“又是黃昏?”
程征有些意外:“雁門大戰時,不也是黃昏時分動的手嗎?”
“黃昏又怎麽了?”
程不識冷冷的道:“戰場上,不在計謀有多新奇,管用就行。雁門大戰時,單於兵力將收未收。如今,到了黃昏時分,匈奴正在烤羊肉,溫馬奶子,我們殺敗了匈奴,正好有吃的,省得埋鍋造飯!”
最後這話,豪情萬丈。
程征不再言語了,施禮告退。
程不識出了太守府,飛身上馬,趕去城頭。來到城牆上,放眼一眺,不由得一笑。
城外的匈奴漫山遍野皆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是聊天,就是指著城頭咒罵。更有人在城外烤起了全羊,溫起了馬奶子,這哪裡是在打仗,是在野炊。
這種事,早在半月前就出現了,程不識見怪不怪了。
半個月前,匈奴攻城就不那麽積極了,不再是整日進攻,一天攻那麽三兩次就行了。余下的時間,說是在攻城,還不如說是歇息,他們在城下吃羊肉飲馬奶子,指著城上咒罵,罵漢軍膽小如鼠。
不少漢軍將領氣不過,就要出城去大戰一場。程不識嚴禁出城,違令者,斬!
在他的嚴令面前,眾將只有遵命行事的份。
程不識身著戎裝,在城上巡視。不時抬起頭,觀看日頭,今兒這天特別長,要是能短點,那該多好!
營房裡,呼嚕聲響成一片,漢軍正在睡覺。那呼嚕整得山響,老遠就能聽見。
定襄城西北,三十裡外,有一片偌大的樹林。
這樹林很大,連綿幾十裡,足以藏十幾萬軍隊了。
此時的樹林裡,全是漢軍,正是周陽率領的弩陣和騎兵。一到達這裡,周陽就下令歇息,準備黃昏時分對匈奴發起奇襲。
三十裡路程,對於騎兵來說,那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一個衝鋒就能趕到,在這裡歇息,再好不過了。
一匹匹戰馬,嘴裡銜枚,拴在樹上。兵士們靠在樹乾上,呼呼大睡,愛打呼嚕的,用布片把嘴巴捂住,除了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響。
周陽身著戎裝,腰懸漢劍,在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他們的陪同下,在樹林裡巡視。
對漢軍的處置,周陽很是滿意。在樹林裡巡視完了,又走出樹林,檢查外面的暗哨。
草叢中輕響一聲,周陽快步過去,只見趙破奴和三個建章軍兵士正伏在草叢裡。
“趙破奴,大軍歇息,這警戒就交給你了。”周陽眉頭微微一擰。
“大帥放心好了。擔任警戒的全是建章軍,就算有匈奴的偵騎,我們要殺他們,還不跟玩兒似的。”趙破奴信心十足。
建章軍騎射嫻熟,派他們擔任警戒,那是再好不過了。對這話,周陽還是讚成,微一頷首:“千萬小心,一定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一定!”趙破奴狠狠點頭。
檢查了一陣,周陽這才回到樹林裡,靠在樹乾上,準備睡一覺。
公孫賀靠上來,問道:“大帥,你打算怎麽打?要派弩陣上嗎?”
“弩陣,那是留給單於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拿出來的。”周陽手裡的唯一底牌就是這弩陣了,越晚暴露越好。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公孫賀點頭讚同:“右賢王部近十萬人,我們就算用了弩陣,也不可能把他全殲。反倒是暴露了實力,單於很可能遁走。”
“要是把右賢王部全殲了,單於會逃得更快。”周陽突兀的冒出一句。
“呃!”公孫賀嘴裡傳來一陣磨牙的聲音,緊接著猛點頭:“能全殲十萬大軍,那足以證明我們的實力非同小可,他只有逃的份了。”
周陽微一點頭。要殲滅十萬大軍,談何容易。漢軍真要做到了的話,那就證明,漢軍不僅人數多,而且戰力驚人,軍臣單於只有跑路的份了。
“哦!大帥,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不先對單於下手,而是對右賢王下手?”公孫賀有些想不明白。
“上次雁門大戰,我們對單於下手。單於一敗,所有的匈奴軍隊都撤了。”周陽解釋道:“這一次,我們的軍隊人數上雖然遠不如匈奴,卻也比那時候戰力強了不少。是以,我想殲滅更多的匈奴。只要單於本部不敗,其他幾部匈奴再敗得慘,單於都不會逃。”
“哦!高明!”公孫賀恍然:“等到單於明白過來,他已經來不及了。”
“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可以削弱匈奴,縮小我們兵力不足的差距,我們的成算就更大了。”周陽眼裡精芒一閃。
如今,周陽手裡不過二十來萬漢軍,而單於手裡有五十萬大軍。要是雙方硬碰的話,對漢軍很不利。要是周陽先打其他幾部,這會讓匈奴損失慘重,幾部打下來,斬首三四萬不是問題。
斬首三四萬,加上受傷的匈奴,差不多近十萬了。匈奴缺少醫術,受了重傷的匈奴兵士基本上就是死,若是斬首三四萬,實際上死掉的匈奴就有六七萬之多。
再加上攻城的傷亡,匈奴就損失十幾萬。到兩軍正面對抗時,單於手裡只不過三十多萬軍隊,雖然仍是有兵力上的優勢,卻已不是那麽明顯了。
這真的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公孫賀由衷讚道:“大帥算得真精!等單於明白過來,為時已晚了!”
略一停頓,公孫賀仿佛想起了什麽,問道:“大帥,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在這裡駐軍?”
周陽笑而不語。
公孫賀眼裡閃過一抹迷茫之色,陷入了沉思。過了一陣,猛的抬起頭來,一臉的喜色,衝周陽一豎大拇指:“大帥,你真夠厲害的!就這事,你也用上了一條計謀!”
“不全是。”周陽笑道:“這裡有一片樹林,正好隱蔽。既然如此,何不再捎上一條計謀?”
公孫賀把周陽狠狠誇讚了一通, 不再說,兩人靠在樹乾上睡覺。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一覺睡醒,周陽喝了一袋馬奶子,吃了一塊肉干,達到七分飽。
戰前進餐,只能達到七分飽,要不然,不利於作戰,這是軍規。
歇息小半個時辰,周陽下令集合。漢軍從樹林裡開出來,在樹林外列成陣勢,陣勢整齊,人如龍,馬如虎,氣勢如虹,人人眼裡閃著熾烈的戰意。
周陽抬頭望天,夕陽西垂,已是黃昏時分。
猛的拔出漢劍,朝著定襄城一指,漢劍在夕陽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隆隆!”
雷鳴般的蹄聲驟然響起,漢軍疾速衝出。濺起的煙塵,好象一條怒龍,直朝定襄城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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