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不戰而退
“你這漢狗,閉嘴!”
“漢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軍臣單於還沒有說話,一眾大臣就衝中行說發起了火。這些天,戰事不順,就沒地兒出氣,不拿中行說這個漢人出氣,還能找誰去?
“有何不可?”軍臣單於猛的面對中行說,冷冰冰的道:“本單於找了周陽一個多月,他一直躲著不現身。如今,他終於出來了,本單於要是不把握住這機會,把他收拾了,要是他再躲起來,本單於豈不是錯失良機?”
“大單於,周陽既然現身,就不會再躲起來。”中行說很是平穩的道:“周陽之所以躲起來,就是要利漢朝的堅城消耗大匈奴的銳氣,消磨大匈奴勇士的士氣。如今,他已經達到目的了,正是他率領漢軍四處衝殺的良機,即使大單於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大單於。”
軍臣單於眉頭一擰,沉吟不語。
“大單於,中行說說得有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正是伊稚斜。
軍臣單於微一點頭,坐回了寶座:“中行說說得沒錯,這就是周陽的用心所在。他現出身了,就定會奔本單於而來。哈哈,本單於就在這裡等著他。”
“周陽要是敢來,就殺他個落花流水!”
“一定要讓周陽有來無回!”
一眾大臣忙著表忠心,氣憤憤的吼起來。
這些天,他們因為周陽而受的氣不少,軍臣單於罵他們的次數,比請他們飲宴的次數還要多。
“大單於,不能等。”中行說的話很繞,足以把明白人繞糊塗。
“閉嘴!打又不讓打,等又不讓等,你這漢狗究竟安的什麽心思?”
“漢狗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中行說的話音一落,群臣又叫嚷起來了。這次,不僅僅是因為中行說是漢人,要發泄,還在於中行說的話前後矛盾,讓他們費解。
“都閉嘴,讓中行說把話說完!”伊稚斜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伊稚斜這個左谷蠡王,一眾大臣還是有著幾人畏懼之心,他說話了,不敢再言,乖乖的閉上嘴巴。
“中行說,你說。”軍臣單於轉著手中的黃金權杖。
“大單於,周陽這是抽絲剝繭,要把大單於的軍隊逐個擊破。”中行說的話正好道出了周陽的用意,周陽正是這樣打算的。
“抽絲剝繭?”軍臣單於眉頭一皺,有些費解。
中行說趕緊解釋道:“大單於是知道的,漢朝的絲綢很華貴,大匈奴的勇士們很是喜歡。”
“漢人膽兒小,他們的東西倒不錯,絲綢美麗!”
立時有大臣美滋滋的點評起來,眼睛放光,仿佛他面前堆著不計其數的絲綢似的。
“可是,大單於知道絲綢是怎麽做成的麽?”中行說一句話問得軍臣單於兩眼一抹黑。
要是他問軍臣單於,彎刀是怎麽打造的,戰馬如何喂養,軍臣單於脫口而答。可是,絲綢這玩意,遠非他所能想象。
“大單於有所不知,這絲綢是一種叫做蠶的蟲子吐的絲。”中行說的聲音放低,小心翼翼的解釋起來:“蠶吐的絲,叫做繭,把自己縛在中間。”
“哈哈!”
軍臣單於開懷大笑:“這不正是漢人的所作所為嗎?漢人行軍,要立寨柵,做個羊圈,把自個關在裡面。雁門城,就是漢人的繭。”
一片歡笑聲響起,一眾大臣盡情的奚落漢人,狠狠發泄著這些天的怨氣。
“大單於英明!”中行說順手捎個馬屁,接著道:“蠶呆在繭裡面,化為蛹,再變成蛾,破繭而出。可是,漢人為了得到絲綢,不讓蠶破繭而出,而是把繭一絲一絲的抽掉,做成絲綢。繭給抽光了,就露出了蛹。”
“你的意思是說,周陽把本單於當作了繭中的蛹,而他自己就是抽絲剝繭的可惡漢人?”軍臣單於的眼睛瞪得滾圓,吃驚的站起來。
“胡說!”
“大單於是日月之下,大漠之上,眾王之王,怎能是蛹?”
“這漢狗胡說!”
在群臣的叫嚷聲中,軍臣單於手中黃金權杖一揮,眾臣的叫嚷聲仿佛給剪刀剪斷似的,沒有了聲氣。
“周陽會把本單於攻打定襄、雲中、代郡這些城池的兵馬逐個擊破,然後再來對付本單於,中行說,是這意思吧?”軍臣單於緊握著黃金權杖,眉頭擰在一起。
“正是!”中行說隻回答了兩個字。
軍臣單於開始踱步了,眉頭擰得更緊了:“本單於攻打這些城池的軍隊,多則七八萬,少則三兩萬。若是周陽突然殺出來,他們一定抵擋不住,會給周陽殺得大敗。這一來二去,本單於就損失慘重,等到本單於和周陽對上的時候,本單於還能剩三十萬軍隊嗎?”
周陽的計劃若是實現,軍臣單於手裡能不能剩下三十萬軍隊,誰也說不清。要是周陽進行得順利的話,應該是很懸。
到那時,周陽再來和軍臣單於決戰,以二十萬漢軍對三十萬,軍臣單於雖然仍是有兵力優勢,卻已不是那麽懸殊了。
“中行說,你說怎麽辦?”軍臣單於猛的盯著中行說。
中行說並沒有直接獻計,而是遲疑了一下,打量一眼群臣,這才道:“大單於,奴才有一個法子,可是,大單於未必能采納。”
“你不說,本單於怎麽采納?”軍臣單於倒也沒有著惱。
中行說向軍臣單於躬身施禮道:“大單於,奴才以為,為今之計,只有撤了。”
“撤?往哪裡撤?”
“撤回草原,牛羊損失慘重,冬天一到,還不都給餓死?”
“你這閹禍,是漢人的奸細!”
群臣叫嚷不休,更有人手按在刀柄上,想殺掉中行說。
中行說卻象沒聽見似的,快步來軍臣單於身邊,在軍臣單於耳邊嘀咕起來。
軍臣單於先是疑惑,後是不住點頭,到最後卻是狂喜:“哈哈!你這奴才!討人歡喜的奴才!”手中黃金權杖在中行說身上輕打一下,頗為親昵。
“謝大單於賜打!”中行說乖巧的獻媚。
“哈哈!”軍臣單於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臉一肅道:“傳令:放棄雁門,往北撤!給各部飛鷹傳訊,放棄所有的漢朝城池,火速趕來與本單於匯合。”
“大單於,為何要撤呀?”
大臣不解的問道。
“不必問!到時,你們就會知曉。”軍臣單於的心情不錯:“等撤到長城腳下,我們再來痛飲!”
“撤到長城?”一眾大臣更加不明所以了。
雁門城頭上,李廣站得筆直,打量著匈奴營地。
李當戶站在李廣身邊,很是奇怪的道:“阿父,匈奴怎麽沒有動靜?”
在所有攻打漢朝城池的匈奴軍隊中,單於本部是最為賣力的,原因在於有軍臣單於坐鎮,沒人敢不盡力。是以,雁門的戰事慘烈異常,遠甚別處。
象這般,半天沒有動靜的事兒,並不多見,很是反常。
“看看吧!”
李廣也是奇怪。
“嗚嗚!”
驚天的號角聲響起,直上雲霄。
“匈奴可恨,可是,匈奴的號角挺好!每當吹起來,就象在哭喪似的!每次吹響,就會有不少匈奴死傷,這是催命符!”李廣心情不錯,竟然調侃起來了。
在驚天的號角聲中,一隊隊匈奴開出了營地。瞧這陣勢,開出來的匈奴不在少數,看來,今日有一場大戰了。
雁門城高垣厚,易守難攻,匈奴攻得越是凶猛,死傷越是慘重,李廣越是歡喜,不住搓手:“單於今日給我李廣送大肉來了!”
李當戶也是歡喜,父子二人睜大眼睛,盯著匈奴,隻盼他們早點趕到城下,好好的殺上一通。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非李廣所能預料,匈奴不僅沒有前來攻城,反而向北撤了。
“咦!”
李廣驚奇不置,匈奴雖然攻城不順,也沒有戰敗,為何要撤呢?這事太反常了,縱是他身經百戰,也是想不明白道理。
這可不是擄掠,打了就走,而是誓在破城。城未破,兵先撤,這和當前的匈奴實情不符。
一隊隊匈奴開出營地,朝北撤去。濺起的煙塵,遮天蔽日,陽光都透不過。站在城頭上的李廣,只見一朵巨大的烏雲從地面升起。
“匈奴敗了,匈奴敗了!”
李當戶驚喜無已,拳頭一揮,衝天咆哮起來。
“匈奴敗了!匈奴敗了!”
守城的漢軍將士齊聲歡呼,歡呼聲直上九重天。
李廣卻是毫無喜意,眉頭擰得更緊了,陷入了沉思,手按在劍柄上,用力過猛,手背發青。和匈奴大小數十仗,就沒有遇到今日這般離奇之事,讓人費解呀。
“阿父,快傳令,我們去追匈奴!絕不能讓匈奴走脫!”
李當戶興備得臉上冒出了火苗。
“傳令:謹守城池,凡有敢出城者,斬!”
李廣的軍令與李當戶的期望正好相反。
猶如當頭一盆冷水澆下,李當戶愣怔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自己沒有聽錯:“阿父,此時正是追擊的良機,為何不準出城?”
“匈奴未敗,那是撤退。”李廣手指著匈奴道:“堂堂之陣,謹嚴厚重,若是我們冒然追去,單於必會趁勢反擊,說不定雁門城都會丟了。”
李廣真要率軍出城追擊的話,肯定正中軍臣單於下懷,回軍廝殺是必然的。殺敗李廣,趁勢攻城,很可能拿下雁門城。
雁門城一丟,攻城器械一落入匈奴手中,那後果就太嚴重了,無法收拾。
“眼睜睜的看著匈奴撤退,這和饞貓枕著鹹魚睡覺有什麽區別?還不是讓人難受!”李當戶嘀咕起來。
“難受,你也得忍著。”李廣毫不動搖不出城的想法。
李當戶深知其為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不準出城,肯定不準出城,隻得打消追擊的念頭。
軍令一傳下,漢軍雖然很想追擊匈奴,仍是只有凜遵號令的份。
“得得!”
一陣急促的蹄聲響起,一個匈奴兵士策馬來到城下,衝城頭上一抱拳道:“有請飛將軍答話。”
“我就是李廣,有話直說。”李廣聲若洪鍾,聲音遠遠傳了開去。
這個兵士扯起嗓子道:“大單於說了:不勞飛將軍相送,來年再會!”
這不是來氣人的麽?李當戶氣不打一處來,摘下硬弓,搭上勁矢,就要朝匈奴兵士射過去,卻給李廣伸手攔住了。
“哈哈!”李廣大笑起來:“多謝單於提醒!有勞你轉告單於:看好龍城的祖墳,莫要給李廣順手掘了!”
匈奴兵士原本一臉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很是難看。
“哈哈!”
李當戶隻覺大是解氣,比射殺此人更解氣,仰天大笑起來。
“還不快走,想吃我的箭矢?”李廣臉一沉,怒哼一聲,仿佛打個炸雷。
這個匈奴兵士一個哆嗦,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望著匈奴兵士的背影,李廣欣慰的拈著胡須,這般鬥口,真是讓人快意呀!
“稟大單於,李廣有話捎給大單於。”這個匈奴兵士趕上軍臣單於,結結巴巴的回稟。
“哦!李廣怎麽說?”軍臣單於甚感興趣。
“大單於,我不敢說。”兵士遲疑著不言。
“說!”雖隻一個字,卻自有一股威勢。
“大單於,李廣說:看好龍城的祖墳,莫要給李廣順手掘了。”兵士結結巴巴的複述李廣的原話。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中,軍臣單於手中的馬鞭,好似毒蛇般抽在兵士身上。
兵士慘叫一聲,屁滾尿流的去了。
“李廣呀李廣,你如此氣煞人!”軍臣單於氣得咬牙切齒。原本想,離去之前,氣氣李廣,長下威風。卻是沒有想到,是自取其辱,李廣竟然要挖他的祖墳。
匈奴極為崇拜祖先,對祖先的墳墓看得極為重要,李廣此話是莫大的侮辱,由不得軍臣單於不氣。
以他此時的心中之氣,真想下令回軍,與李廣大戰一場。
匈奴營地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隻余一座空營。
“得得!”
急驟的蹄聲響起,李廣帶著一隊漢軍兵士前來查探。李當戶策馬跟在身旁。
一行人直接衝進匈奴大營,只見土翻草斷,往日裡人來人往的營地,如今死寂一片,除了穢物,什麽也沒有留下。
“阿父,匈奴這是要做什麽?”李當戶迷茫的問道。
“我也猜不透。”李廣略一思索,搖搖頭道:“來人!立即派人查探匈奴動向。”
立時有兵士領命而去。
“我總覺得,匈奴這次撤退,不同尋常,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李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可是,我卻想不透。枉自我與匈奴打了這麽多年的仗!”
自怨一句,緊接著就撂挑子了:“把這事稟報大帥,讓大帥來傷神。嘿嘿!我想不透,大帥應該能想透。”
這事太過重大,李廣絲毫不敢怠慢,在一塊絹帛上匆匆寫好,束成卷狀,塞進一支精致的銅管中,再在飛鷹腿上系好,飛鷹衝天而起。
李廣再查一陣,這才回城。
軍臣單於並沒有撤遠,而是來到長城下,重新扎下營盤。
一安下營盤,軍臣單於就下令,要匈奴重新做寨柵,挖壕溝,要把匈奴的營地打造得鐵桶一般,絕對不能讓漢軍攻破。
對這一道命令,一眾大臣有的讚成,有的反對。
讚成的主要有右賢王和右谷蠡王,他們的營寨不堪一擊,在漢軍面前,跟紙糊的一般。若是他們的營盤牢固些,能抵擋一陣漢軍,不需要太長時間,一頓飯功夫就好,他們就能重整陣勢。
偏偏就差那一點時間,讓他們無法重整陣勢。血的教訓,讓他們深刻的認識到,漢人的羊圈有時也有用,至少,羊圈裡的羊不用擔心給狼叼走。
如今的二人,是立寨柵的最堅決支持者。
反對的大臣,當然是那些沒有深刻認識到寨柵巨大作用的大臣了。他們的反對理由,一如既往,永遠不會變:大匈奴的勇士不能變成關在羊圈裡的羊!
他們的反對很堅決,可是,在軍臣單於的嚴令下,他們隻好把堅決埋在心裡,帶著人做寨柵。
這些反對的大臣,和以前的想法一般無二,以為這次可以蒙混過關,做做樣子就行了。然而,他們卻錯了,軍臣單於卻是一絲不苟,派出右賢王和右谷蠡監督,若有不符合要求者,要受到重責。
一開始,一眾大臣不當一回事,可是,一天之內,三位大臣受到處罰,他們就不敢不盡力了。
僅僅隻用了一天功夫,長城腳下,就出現一座巨大的營盤, 連綿數十裡。匈奴這寨柵之結實耐用,不在漢軍的寨柵之下。
做好了寨柵,軍臣單於又下令匈奴挖壕溝。這裡沒有水源,不能引水護營盤,只能在壕溝裡放些尖刺之物,比如斷裂的彎刀,削出的木刀木劍竹簽等。
做寨柵雖然難受,匈奴還能忍受。可是,這挖壕溝,就讓匈奴怨聲載道了。原因在於,匈奴就沒有做過這種事,那可是漢人農夫才做的事兒,要只會牧羊放牛的匈奴來做,比登天還要難。
更讓匈奴不能忍受的是,竟然沒有工具。要挖壕溝,就得用到農具。匈奴有農具麽?找遍整個匈奴,能找到一百件農具嗎?
軍臣單於毫不動搖,一定要匈奴挖。還派人監督,若有人違令不遵,直接喂烈犬,匈奴兵士只能忍著一肚子的怨氣,把彎刀當農具用,一下一下的挖著壕溝。
至於軍臣單於為何要如此做呢?
卻是沒有任何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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