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識用漢劍刺中一塊肉干。送到嘴邊,大嚼起來,吧嗒吧嗒的響聲極為響亮,好象數個人在吃東西似的。
這就是猛將,連吃東西都與眾不同,周陽暗讚一句。
“好吃,好吃,真好吃!”
程不識不住讚歎:“以後,抓住匈奴,就讓他們給我們烤肉干!”
還有比殺敗匈奴,吃匈奴烤好的肉干,飲匈奴煨好的馬更讓人歡喜的事情麽?這絕對是程不識這輩子少有的歡暢時刻之一了。
公孫賀、秦無悔他們大口吃肉,大口飲馬,好不快活。瞧他們那吃相,哪裡是在吃,純粹就是在搶。
周陽把他們的吃相瞧在眼裡,不由得莞爾,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打仗,還真是消耗體能,開打之前,明明進過一次餐。仍是餓了,比起訓練消化得還要快。
此時此刻,漢軍將士們圍著篝火,說著笑話,吃著肉干,飲著馬,仿佛這營地不是匈奴的,而是他們的。
一通大戰,不少篝火已經熄滅,不少肉干掉在地上,沾滿了煙塵。不過,這不是問題,火熄了可以再升,肉干髒了可以洗乾淨,總比重新燒烤省時間。
因為,周陽已經傳下了號令,要他們吃飽喝足,趕去雲中大戰一場。
這可是讓人無比振奮的消息!漢軍將士們無不是凜遵。
“大帥,雲中郡離定襄不遠,兩百多裡路程,我們連夜行軍,在天亮之前就能趕到。”公孫賀狠狠的對付著肉干,卻不能把他的嘴塞住:“趁著黑暗,我們發起突襲,匈奴一定想不到。那我們就是泰山壓卵,匈奴會給我們一擊而潰。”
“這主意不錯!”程不識率先附和:“天未亮,匈奴還在做夢。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趕到,一定得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商討著明天大殺雲中郡匈奴的事情。
等他們商討完,也吃飽了,周陽傳下號令,留下三千人守定襄,其余人全部趕去雲中。
右賢王部新敗,公孫建正在追擊中,他不可能糾結得起殘部反撲。他一定想糾結殘部,可是,公孫建手裡有五百建章軍,足以應付突發*況。再說了,城中還有不少百姓,若有意外,他們一定會協助守城。留下三千人,足保定襄無虞。
程不識部多是步兵,要趕去雲中郡卻是一點困難也沒有。因為右賢王戰敗,遺棄了不少戰馬,漫山遍野都是,只需要去牽過來就行。
要步兵在馬上砍殺。必須要對他們進行訓練。可是,只要不從馬上掉下來,是個兵士都能做到,沒有一點難處。
於是乎,數萬漢軍從定襄出發,直奔雲中郡。
雲中郡在定襄的西北方向,大軍直朝西北開進。
些微的星月之光下,只見一條黑色的長龍,滾滾朝西北撲去。
為了保證大戰有足夠的體力,周陽下令,除了警戒的兵士以外,其余人全部睡覺。在馬上睡覺,周陽已經有經驗了,把衣衫撕碎,粗略的搓成一根布繩,把自己綁在馬背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數萬漢軍,在馬背上呼呼大睡,酣聲如雷,老遠都能聽見,在靜夜中就格外響亮了。
好在行軍路上沒有百姓,此時的百姓都撤進了城裡,要不然,一定會驚動百姓圍觀。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周陽醒過來時,四周黑沉沉的。程不識和公孫賀的酣聲整得山響,比打雷還要響亮。
“到哪裡了?”周陽問道。
趙破奴就在身邊,他擔任警戒:“大帥,離雲中還有五十裡。”
“五十裡?”程不識的酣聲突然沒了。好象給剪刀剪斷似的:“夠了。稍事歇息一陣,吃點戰飯,天亮之前就可以動手了。”
“不!”周陽右手一揮:“調頭向北,到匈奴營地正東面的鳳兒坡歇息。”
“大帥,到那裡去做什麽?”公孫賀的酣聲也收住了,抬起頭來質疑,臉上睡意猶存。
程不識對周陽是信服的,想也沒有想道:“既然大帥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傳令吧,去鳳兒坡歇息。”
軍令一傳下,大軍改西北行為正北行,趕往鳳兒坡。
鳳兒坡是一塊平地,這裡有齊膝深的野草,大軍隻用了小半個時辰就趕到了。
一聲令下,兵士下馬,在馬嘴裡銜枚,沒有人說話,靜悄悄的。在黑夜中,要不是走到近前,肯定發現不了他們。
趙破奴派出警戒哨,警戒起來。
“叫他們睡一覺,天亮之後再進攻。”周陽又傳下一道命令。
“什麽?天亮之後再進攻?”
公孫賀火燒了屁股似的,差點蹦起來。
程不識一臉的迷惑:“大帥。不是在定襄商議好了的,趁天亮之前進攻嗎?怎麽改了?”
“是呀!”
秦無悔附和一句。
“我想了想,還是在天亮之後進攻更好!”周陽右手輕揮,阻止公孫賀質疑,解釋道:“你一定會說,趁匈奴在睡夢中下手,是最好的時機。”
“那是!”公孫賀肯定的點點頭。
周陽接著道:“其實,我們趕了一晚上的路,還大戰了一場,很是疲乏,若是能有更多的時間歇息。對我們會更好。”
“理是這個理。一場大戰,讓人疲憊,可是,我們恢復過來了,匈奴也睡醒了,就失去了下手的良機!”程不識先是點頭,後是搖頭,很不讚同周陽的說法。
“莫急,容我說完。”周陽打斷他的話頭:“程將軍,你和匈奴打了這麽多年,你說,匈奴起來的第一件事是什麽?是烤肉干,煨馬,還是準備打仗?”
“都不是!”程不識右手用力一揮:“匈奴起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弄吃喝,更不是打仗,而是拜日升……呃!”
說到此處,嘴裡發出一陣磨牙的聲音,眼珠不住轉動,一臉的恍然:“大帥,你是安的這心思?大帥,你怎麽不早說?”
“程將軍,你怎麽了?說話說半截!”公孫賀埋怨起來:“讓人聽著就糊塗!”
“糊塗好啊!”程不識說出來的話,讓人更糊塗:“我糊塗到現在才明白大帥的用意,真是的!真是的!公孫將軍,你知道大帥要在什麽時動手嗎?大帥要在匈奴拜日升的時候動手!”
“拜日升?”公孫賀和秦無悔的嘴巴一下變成了一個圓形,可以塞進倆雞蛋了。
拜日升,是匈奴古老相傳的習俗,是匈奴每天必做的一件事,還是第一件事!
每天早上,匈奴會面朝東方,對著升起的朝陽跪拜,虔誠的叩首。
這事,程不識他們見得太多了,就是沒有想到,周陽會在這時節動手。
這時候動手,最大的好處。就在於漢軍恢復得更好。一場大戰,體力和心神的消耗非常驚人,漢軍歇息得越好,砍殺起來,越是凶猛。
拜日升的匈奴,仍然是沒有防備的時候,選在那時候動手,和選在黑夜中下手,沒多大區別。
然而,成算卻是更大了。
公孫賀和秦無悔明白過來,驚喜不已,連讚好計。
聽著他們的讚歎,周陽只是笑笑,並沒有說話。從馬背上拿下一件裘衣,這是匈奴的禦寒之物,此時正用得著。戰馬臥在地上,周陽坐了下來,頭朝後仰,枕在戰馬肚子上,把裘衣往身上一蓋,打算睡上一覺。
此時已是深秋之季,冬天快到了,天氣很冷,不如此,不能取暖。
戰馬似是解人意,彎過一顆馬頭,衝周陽打了幾個響鼻,一雙馬眼緩緩閉上了。
“啪!”
周陽剛剛閉上眼睛,只聽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睜開眼,借著些微的星月之光一瞧,只見程不識的嘴巴再次成了圓形。
“程將軍,你怎麽了?”周陽有些驚奇。
公孫賀和秦無悔驚疑的打量著程不識,一臉的不解之色。
“大帥,你又用上一條計謀!”程不識驚喜無限,虎目中精光四射,在夜晚瞧來,好象藍寶石般明亮。
“程將軍想到了?”周陽眨著眼睛。
“我現在才想到,真是……”程不識不住搖頭。
“程將軍,你說呀,說給我們聽,大帥又用什麽計謀了?”公孫賀很是好奇。
“我不說!你自個想去。”程不識卻沒有滿足他的願望,拿過一件裘衣,來到周陽身邊:“大帥,我們擠擠,這樣暖和。”
這種野外睡覺,人多擠在一起,才不怕風寒,周陽挪了挪身子,程不識躺了下來,頭枕在馬肚上,把裘衣蓋在身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要是有光亮,一定能看清,即使程不識睡著了,他的臉上也是帶著燦爛的笑容。
“計謀?什麽計謀?”公孫賀望著天上的星月,陷入了沉思。
秦無悔仰首向天,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般對坐著,你沉思,我也沉思,誰都沒有說話。
秋風吹來,讓人生寒,二人卻是渾然不覺。
時間在無聲中度過,周陽和程不識發出了酣聲,二人還在沉思。
突然之間,兩人同時緊握雙手,用力一晃拳頭,相視一笑。站起身,拿著裘衣,來到戰馬旁,枕著馬肚,進入了夢鄉。
二人雖是睡著了,臉上卻是帶著和程不識一般的笑容。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再度醒來,周陽隻覺身上冰涼涼的,好象冰塊,更有些發僵。這野外露宿,還真是夠折磨人的。
手在裘衣上一摸,入手的是濕漉漉的潮氣,要是天天這麽睡,肯定得關節炎,怪不得到軍人的病疼總是比尋常人多。
把裘衣掀起,站起身。
程不識、公孫賀、秦無悔他們先後醒來,略一收拾,開始用戰飯。
仍是一革襄馬,一塊肉干,七分飽。
用了戰飯,略歇一會,天色微微發白,該是出發的時候了。
周陽飛身上馬,此時的漢軍早已騎在馬上候著了。周陽一揮手,一拍馬背,率先衝了出去。程不識,公孫賀,秦無悔從後跟上。
在他的身後,數萬匹戰馬一齊發力,旋風般朝西方卷去。
留在他們身後的,只有無盡的煙塵。
XXXXX
晨曦初上,曙光微露。
高大雄偉的雲中城仿佛一頭怪獸,盤踞在當地。
此時的雲中城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之所以沒有聲響,並不是沒有人活動,而是因為漢軍沒有人出聲。
漢軍排著整齊的戰鬥隊形,頂盔貫甲,手按在劍柄上,眼裡閃著熾烈的光芒,他們渴望,渴望與匈奴一戰!
太安馮敬身著戎裝,右手緊緊抓在劍柄,掃視一陣漢軍,對他們的戰意極為滿意。這些天裡,漢軍固守城池,不能出城,早就憋得慌了。今日,太守有令,要他們五更用戰飯,結束停當。雖然命令中沒有說要大戰一場,他們也能猜得到。這可是讓他們激動的事情,人人振奮,無不是想早點打敗匈奴。
周陽要來攻擊雲中城下的匈奴,自然是飛鷹傳書給馮敬了。要想把此戰的戰果最大化,就必須要得到城裡的配合,兩支漢軍前後夾擊,那麽,匈奴的傷亡將會高得出奇。
對周陽選擇的時機,馮敬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馮敬登上城頭,放眼一望,只見城外匈奴營地裡,正有不少匈奴在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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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營地,和定襄城的匈奴營地沒什麽差別,簡易寨柵,把匈奴營地圍住,活脫一個巨大的羊圈。
而匈奴就是“被關在羊圈中的羊”。
“啊!”
匈奴臉上睡意猶存,打著呵欠,提著裘衣,邊走邊整理,有的揉眼睛,有的撫臉,宿睡醒來後的各種表情皆有。
晨曦初上時,出現的匈奴並不多,稀稀疏疏,隨著時間的推移,起身的匈奴越來越多了。
匈奴不象漢軍,有嚴規的軍令軍規約束,起床都有規定。他們起床,沒什麽規定,只要不擔誤拜日升,不擔誤打仗就行了,早點晚點,都沒人管。
處理完起床後的事宜,匈奴升起火堆,取出肉干,架在火上烤。倒出馬,煨在火上,準備早餐了。
三五成群的圍著火堆,胡吹神侃起來,說得最多的就是漢人膽小,不敢與他們大戰一場。
匈奴攻城一個多月,毫無進展,對漢朝的城池是恨之入骨,說著說著就咒罵起來了,越罵越來勁,一時間,營地裡罵聲一片。
沒罵多久,東方一片紅色,太陽要升起來了,該是拜日升的時候了。
拜日升,是匈奴故老相傳的習俗,沒人敢不拜,匈奴不再咒罵,面朝東方,跪在地上,額頭觸在地上,開始了虔誠的膜拜。
巫師們在營地裡又唱又跳,開始了迎接日神的到來。
右谷蠡王個頭不小,一身狐裘,極為華貴,從自己的大帳幕中出來,揉著惺松的眼睛,打量一眼東方,只見紅光萬道,彩霞滿天,太陽快升起來了。
慌得卟嗵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扶地,額頭觸在地面,大聲祈禱起來“偉大的日神,請賜福予大匈奴的勇士!”
靜靜的伏著,等待太陽的升起。
“偉大的日神,請賜福予大匈奴的勇士!”
兵士們齊聲頌禱起來,虔誠得緊,仿佛信徒面對聖人似的。
此時的匈奴,十足十的虔誠信徒,哪裡象嗜血,殺人如麻的凶人。
頌禱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在頌禱聲中,太陽露出一點兒臉面。
右谷蠡王抬起頭,略一打量,早上的太陽總是那麽光芒萬丈,讓人眼睛都睜不開,不由得微微一眯,趕緊低下頭。
在一遍又一遍的頌禱聲中,太陽不斷升起,先是露出一點兒臉面,後是露出小半臉兒。
匈奴非常虔誠的叩頭、頌禱,恭候日神的升起。
當太陽露出半個臉的時候,右谷蠡王臉上帶著微笑,日神今日一定會升起。
匈奴兵士人人臉上蕩漾著笑容,有日神在,他們心裡踏實。
“偉大的日神,請賜福予大匈奴的勇士!”
右谷蠡王虔誠得緊,一顆頭顱重重撞擊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隆隆!”
雷鳴般的響聲從東方傳來,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匈奴對日月雷電有著特殊的崇拜,一聽雷聲響起,馬上誠惶誠恐的叩首:“偉大的雷神,請賜福予大匈奴的勇士!”
“隆隆!隆隆!”
在匈奴的膜拜中,雷鳴般的聲響越來越近,更加響亮了。
這讓匈奴驚疑不定,這雷神好象與以往不太一樣,不是在天上發威,而是在地上大展雄風,還長了腳的,跑得這麽快,跟駿馬馳騁一般無二。
右谷蠡王這次沒有再膜拜,而是死死的盯著東方,一臉的疑惑。他一心想看清,可是,朝陽光芒四射,很是刺激人的眼睛,他的眼睛禁受不住,不住眯著。
好象有一條水線,對,是水線,紅色的水線,正朝匈奴營地湧來。
距離太遠,再加上眼睛睜不開,瞧不大清楚。可以肯定,這是水線。
哦,不對,這裡不可能出現水線,那聲響象駿馬的蹄聲,這水線就是……漢軍。
一想明白的右谷蠡王嚇了一大跳,這時節出現漢軍,那可大大的不妙。一是匈奴還沒有拜完日神,此時接戰,會對匈奴的心理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二是匈奴還未吃肉干,喝馬,空著肚子打仗,哪有力氣?
右谷蠡王越想越驚,越驚越怕,臉色不由得變了。
“漢軍威武!”
就在這時,衝天的戰號已經響起,大地猛的顫抖了。
東方的紅色水線已經露出了崢嶸面目:不計其數的漢軍騎著駿馬,吼著戰號,正朝匈奴營地撲來!
濺起的煙塵,好象一條怒龍,要一口把匈奴營地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