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來不及了!”一直專注念咒的阿布忽然睜開雙眼,大力搖著手上的鈴鐺,用北羌語高聲念道:“魂歸兮來!魂歸兮來!” 李煜尚來不及問要如何做,便見自佟霜嘴中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接著,她兩眼一翻,驀地暈了過去。
於此同時,原本直挺挺躺在地上,昏迷了數月的阿依圖娜,那搭在胸前交疊在一起的手指,忽然輕微地動了動。
“阿媽!”李煜激動地跑過去,握住了阿依圖娜的雙手。
然除了指尖微動的一瞬之外,阿依圖娜並無其余動靜,使得李煜忍不住懷疑,他方才是否是眼花。
“咳咳!我堅持不了許久了,公主,您真的不願睜開雙眼瞧瞧我麽?”
阿布的雙腿已失去行走的力氣,他的腰彎地幾乎要從中折斷。
他身子匍匐在地,借助膝蓋與雙臂,一步一爬,緩慢來到阿依圖娜的身邊。
然而,這個他耗費畢生的精力,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喚醒的女子,她並不願見到自己。
“你何必救我,我寧願已經死去!”阿依圖娜終於睜開雙眼,目光冰冷,神情漠然。
“即便你果真附身於那個女人身上又如何?”阿布臉上的喜悅隻維持了一瞬,他那蒼老地幾乎從地獄裡傳出的聲音,冷冷在阿依圖娜耳邊用著羌族語言,急促說道,“這世間難還少了長相相似的女子麽?他可愛上過其他人?”
幾句話似乎耗盡阿布所有的力氣,他雙手趴在地上,吃力地喘著氣。
八歲的李煜不太聽得明白他們在說什麽,然而他知曉阿媽醒了,因而他臉上帶著笑,顯得極高興。
然而下一刻,他便笑不出來了。
阿媽的神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她忽地翻身從地上爬起,用兩隻蒼白瘦削的手,用力掐住了阿布的脖子!
“你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便是為了將我重新喚回體內?可我不會感激你,永遠不會!”她顫抖著雙手,似乎想生生將阿布掐死。
“這些年,熱依真不曾有任何一刻,期盼您的感激!”阿布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他那仿似即將從樹乾剝離的樹皮般的臉上,已看不清任何一絲神情,然而李煜從他臉上蜷曲成一層又一層的褶皺中,判斷出,他正在笑。
“阿媽,你快住手,阿布會被你給掐死的!”李煜見阿布眼球凸出,舌頭伸出嘴外喘著粗氣,忙伸手去拉阿依圖娜的胳膊。
“可你期盼的東西,我永遠都不會給你!”阿媽果真松開了阿布的脖子,轉身將李煜抱在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不給便不給罷。”阿布微笑著,斷斷續續地說道說道:“這些年...能夠陪伴在您身邊...已是熱依真此生...c此生最大的幸福。”
阿依圖娜依舊緊緊摟著李煜嗚嗚哭著,直到身邊忽然響起一聲悶響。
“阿布!”李煜阿依圖娜圈著,伸出的手凝在了半空,眼睜睜看著阿布宛如一截腐朽的木頭跌落在地。
阿依圖娜從李煜肩上抬起頭時,便見熱依真渾身蜷曲地倒在地上,臉朝著她的方向,目光專注地看著她,一如多年前那般,溫柔眷念,繾綣多情。
李煜呆呆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阿布,忽然覺得鼻子一酸,“阿媽,阿布是不是死了?”
熱依圖娜似被這句話刺激到,她發了瘋似的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阿布身邊,蹲下身將他抱進懷裡。
懷裡的人蒼老乾瘦地厲害,
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什麽重量。 李煜也跟著過來,伸出食指,顫顫巍巍地放在阿布的鼻翼處。
“阿布死了。”沒能探到鼻息,他低聲,神色哀傷地道。
“嗚嗚!”阿媽抱著阿布哭地撕心裂肺,李煜隻覺得胸口似被一塊巨石壓著,悶悶地喘不過氣來。
他用力揉了揉眼,挽著阿媽的胳膊,用瘦弱的雙臂將她圈進懷裡,沉默地用右手輕柔地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阿媽的背。
阿布不在了,這世間便只剩他和阿媽相依為命了。
他是男子漢,要肩負起照顧阿媽的責任。
八歲的李煜在心裡如此對自己說道。
“九哥!(繡繡!)”就在此時,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忽然從屋外傳來。
隔著一院子半人高的雜草,李煜一眼便瞧見一個和阿媽一樣高鼻深目的美人,以及美人身後,幾乎與草色融為一體神情焦慮的佟雪。
佟雪仗著身子嬌小,疾步越過前方的美人,靈巧地穿過雜草,邁進門檻,奔到昏倒在稻草堆上的佟霜身邊。
“繡繡!”佟雪將佟霜從稻草堆裡扶起來,抱進懷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見她只是暈了過去,不由暗自松了口氣。
李煜收回視線,改為仰望著疾步走近的高鼻深目美人。
“阿媽。”他忍不住扯了扯阿依圖娜的胳膊。
“九哥!”美人說著北羌語,眸中滾下兩行熱淚,將手撫上阿布的臉頰。
“阿滿終究來晚了一步。 ”李煜聽著美人說著北羌語,忍不住又扯了扯阿媽的胳膊。
阿媽將滿腔的痛楚哭出來後,這才將頭抬起,淚眼迷蒙中,看見一個美貌女子跪坐在一旁默默垂淚,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猛地將頭撇向一邊。
那原本正在哭泣的美人,臉上還帶著清晰的淚痕,然而,她看著阿依圖娜的目光甚是怨毒,“北羌最美麗的圖娜公主,多年不見,您為何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美人用北羌語,極盡嘲諷地問道。
阿依圖娜將阿布放到地上,低著頭,手忙腳亂地擦著面上的淚,“你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什麽公主。”她用北羌語,語速極快地回到。
“哦,原來您已落魄到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的地步麽!瞧瞧,我可憐的九哥!這些年心心念念愛慕的,竟是個膽小懦弱的女人!”美人越說越激動,語速也越快,以至於李煜有些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麽。
“你不遠千裡從北羌南下大嶽,甚至將親生兄長的死置之一旁,便是為了用言語擠兌我?”阿依圖娜忍不住冷笑。
“九哥已死,我既來晚了,做什麽都已無用了。”美人神色哀傷地說著,目光複變得刻薄怨毒起來,“他為你而死,難道你不該為他陪葬麽?我會為你們尋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讓你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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