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裡,威遠將軍夫人拉著佟雪坐到了何永嬋的對面,“我總覺得沅江長公主不會善罷甘休。她究竟為何偏偏盯著你不放?可是你先前做了何事,得罪與她?” 何永嬋凝眉細思了許久,最後搖了搖頭。
“兒這些年除了來西市給看不起病的窮人義診,鮮少於別處露面,該不曾與沅江長公主發生衝突才是。”
“上次你由於驚馬摔折大腿,尚未查出是誰所為,會不會就是沅江長公主動的手腳?利用你受傷,以接骨之名派人替你接骨?等等!”威遠將軍夫人似想到了什麽,盯著何永嬋曾受傷的大腿道,“她既沒安好心思,那位馬前卒在給你接骨時,會不會也留下什麽後手?”
何永嬋苦笑著點頭。
“公主曾說過,我的腿裡被釘入接骨的鋼釘,一年之後需取出來,否則鋼釘融入骨肉,會疼痛徹骨,生不如死。”
“鋼釘是何物?”佟雪忍不住問道。
何永嬋搖了搖頭,“我那日也是第一次聽聞此物。回去後又遍閱醫書,也不曾尋出有關其的一星半點記載。”
“此物唯有那位馬前卒可取出?”威遠將軍夫人擰緊了眉頭。
何永嬋點了點頭。
“到時我帶著你進宮一趟,去給太后老人家問安,哦,不,明日咱們就進宮!”
威遠將軍夫人是風風火火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宮裡人多口雜,阿錦就莫去了!”她又轉頭叮囑佟雪。
佟雪點了點頭。
夜傍時分,佟雪被送回定遠侯府。
一日奔波勞累,她在府門前換乘了一頂小轎,一路行到寒梅館外。
佟雪在采青的攙扶下步下轎子,抬眼就見一個灰溜溜的乾瘦小人向自己跑來。
他像隻對著主人搖尾巴的哈巴狗,繞著佟雪轉了兩個圈兒,咧嘴笑道:“姑娘回來啦!這府裡真大,我尋不到你,心裡害怕!”哪有半分初見時的冷漠孤僻模樣。
佟雪猶自記得,第一次一件小乞丐時,他連一句話都未說。
在府裡養傷的短短數十日,他人依舊沉默寡言,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在威遠將軍府裡養成的習慣,自他能下床走動後,便必會站在能看見佟雪的位置,活像一隻小跟屁蟲。
也隻與佟雪一人說話,且隨著彼此熟悉起來,佟雪發現,他人其實十分聒噪。
佟雪頭兩天有些不適應,訓斥了他幾句,他倒好,埋著頭乖乖被訓,事後又我行我素,怎麽都不見改。
佟雪今日出門辦正事,小乞丐自告奮勇幫她照顧小八哥,待她回府後,又化身一隻灰蝴蝶,在她身邊飛來飛去。
“我去旭日堂給母親請安,你也要去嗎?”佟雪被他晃得眼睛疼,沒什麽好聲氣地說道。
小乞丐連連點頭,將小八哥緊緊抱在懷裡。
“它會飛的,不要捂那麽緊!”佟雪自小乞丐手裡接過八哥,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它的鼻子,小八哥低下腦袋,尖尖的小嘴,乖巧地在她的手心啄了啄。
佟雪臉上不由染上一層溫柔的笑意,便沒將小乞丐放在心上。
佟雪將小八哥放在肩頭,去到正房給陸氏請安。
小乞丐乖巧地在廊簷下束手立著,並未跟進去。
算他有點兒眼色。
佟雪帶著小八哥走進正房,陸氏忙不迭問起西市的事。
佟雪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陸氏聽完,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你外祖母明日帶著你何姨進宮?”陸氏握著佟雪的手問道。
佟雪點了點頭,見陸氏面色蒼白,神色有異,不由問道:“娘,出了何事?還是此舉有何不妥?”
陸氏強笑著搖了搖頭,“你父親今日在官署有事耽擱了,待他回來後,我會與他商量此事。去瞧瞧你妹妹吧,一會兒咱們一塊兒用晚膳。”
佟雪點點頭,見陸氏神色怔忪,心知她心裡定是有何心事,只是不願對自己言明罷了。
佟雪走到偏房,佟霜依舊昏睡在床上。
佟雪走上前,握住佟霜一隻手,凝望著那對緊閉的雙眸,在心中承諾道:“再堅持幾日,很快,阿姊向你保證,很快你就能醒來了。”
“咦?”忽然旁邊伸出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發出一聲疑惑的低呼。
“怎麽不待在廊下,為何跑進來了?”
佟雪見小乞丐伸著腦袋往佟霜跟前湊,不由提著他的領子,將他拉遠了些。
“你長得怪模怪樣的,若是我二妹忽然醒來,被你嚇到可如何是好?”
明知佟霜不會突然之間就睜開眼睛,佟雪卻還是忍不住這般說道。
“哦?她睡著了麽?”小乞丐瞪大一雙好看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昏睡中的佟霜,喃喃低語,“她長得真好看。”
佟雪不由失笑,這麽個臉上縱橫著兩道可怖傷疤,額頭還裂了個口子的小乞丐,竟然也知道美醜。
她原以為,他的世界只有吃飽或是吃不飽呢。
那他究竟知不知曉自己的長相其實很嚇人?
見佟雪看著他笑,小乞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支支吾吾地道:“這個小妹妹確實好看,不過...在我眼裡...姑娘你最好看!”
說完,目光躲閃地垂下頭去,一副害羞的別扭模樣。
佟雪不由啞然失笑。
這小乞丐瞧著頂多比佟霜大一兩歲的模樣,不成想嘴巴竟長得這麽甜,先前還險些以為他是個小啞巴呢。
二人又在房間裡待了一會兒,佟雪便回正屋陪陸氏用膳。
晚膳後,因看著陸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佟雪便先行帶這丫頭告退。
小乞丐在偏房跟旭日堂的丫頭一塊兒用晚膳,正吃得歡,見佟雪這麽快就要走,他三兩口扒完碗裡的飯,將小臉漲得鼓鼓的,一邊大口嚼著,一邊朝佟雪跑來。
佟雪瞧著他這副滑稽的模樣,終究沒忍不住,撲哧一笑。
小乞丐也嘿嘿一笑,一副憨頭憨腦的模樣,跟在她後面。
回到寒梅館後,佟雪沐浴更衣,靠在床頭坐了一會兒,便吹熄燈,睡了下去。
沒睡多久,她便意識到,自己沉入了一個夢境。
這夢與以往她所做的任何一個夢都不一樣。
夢中既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線,漆黑寂靜的一片,佟雪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走著,伸出雙手向四周摸索。
她張嘴,想要呼喊,腦海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此刻在夢中,是發不出聲音的。
她便真的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她覺得雙腿仿佛灌了鉛一樣,再抬不起來,整個人只剩下彎腰喘氣的力氣。
“阿姊,救我!快救救我!”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喊。
“繡繡!”佟雪大叫一聲,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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