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最重威儀,這人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未學會,卻能被沅江長公主所賞識,想必確有幾分真本事。 佟雪不由拿眼將這人上下打量了番。
膚色微黑,身材挺拔,微斂的雙目上是兩道英挺的眉,鼻梁高挺,面部輪廓硬朗,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青衣,臉上無甚表情,卻讓人難以忽視。
佟雪微抿了抿唇,至少看樣貌是極英俊的,難怪會得沅江長公主公主器重。
沅江長公主年方十八,尚未婚配。
佟雪的思緒飄得有些遠。
她記得前世這位公主在大婚前夕暴斃身亡,曾在京中引起各種猜測。
威遠將軍夫人則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且還隨陪夫君上過戰場。
因此,她並未因這人將何永嬋與匹馬相提並論而心生不悅。
“人與馬終究不同,你總不能用醫馬的法子醫人。老婦多謝公主一片好意。”威遠將軍夫人托起茶盞,準備送客。
“夫人可否讓卑下先查看一番何娘子的傷勢?”這人臉上依舊無甚表情,就連語氣也是平的,就先天生缺少喜怒哀樂般。
威遠將軍夫人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法子了。
這人便跟在威遠將軍夫人與佟雪身後,走進何永嬋的閨房。
三人進去時,帳簾低垂,露出裡面模糊的身影。
何永嬋身子平躺,頭轉向裡邊面對著牆,以一種極為不適的姿勢睡下了。
然而,如此劇烈的疼痛陣陣襲來,她又如何睡得著。
在聽到動靜後,她便將頭轉了過來。
見威遠將軍夫人帶了個陌生男子進來,目光不由向她望去。
“卑下乃雲霄宮馬前卒,見過何娘子。”此人禮數雖學得不好,待人卻算客氣。
“長公主聽聞你摔下馬車,特遣了此人來探望你的傷勢。”威遠將軍夫人擔心何永嬋抱著的希望越大,失望愈甚,故不曾點破此人前來的真正目的。
何永嬋與沅江長公主並無多少交集,聞言便客氣道謝。
這人繃著一張臉,語氣平穩,無甚起伏地道:“卑下曾替公主殿下的坐騎踏雪接過骨,故而殿下命卑下前來,看看可否替娘子將這斷骨接上。”
“先生有法子治我的腿?”何永嬋聞言,立馬撐起上半身,眸中光芒湧動,神色急切問道。
隻要有一絲希望,她便不會放棄,哪怕最終依舊如此,也沒有比之更壞的結果。
“娘子言重,卑下身份低位,當不得先生之稱。請娘子允許卑下替娘子探傷。”
說完躬身,對何永嬋鄭重一拜。
何永嬋複將目光看向威遠將軍夫人。
威遠將軍夫人無奈,歎了口氣,命丫頭挑起簾子。
“等等!”何永嬋看向一旁的丫頭,“燕兒,你先帶表姑娘下去。”
又轉頭對佟錦解釋道:“何姨身上的傷勢太過駭人,怕嚇到阿錦,你先去正廳用些點心可好?”
“阿錦受得住。”佟雪露出一個微笑。
她倒想看看這人有何能耐,真能將斷骨接上不成。
“連雀兒都...”被嚇得暈了過去,何永嬋目露遲疑。
“阿錦是爹爹和娘的女兒,不會被輕易嚇到的。”
定遠侯府的嫡長女,和威遠將軍府的外孫女,可不能跟個沒什膽色的丫頭相提並論。
見她如此說,何永嬋便未堅持,讓丫頭打起簾子。
“在下失禮了。”此人說著,走到床沿,
躬身,仔細觀察著腿折處的皮肉。 “骨頭錯位不算太厲害,加之先前太醫處理傷口及時,這腿骨應當還能接上。”
這人不過稍微瞄了幾眼,就下了結論。
何永嬋喜出望外,“當真?”
佟雪和威遠將軍夫人則目露懷疑。
接骨之術,除非神醫華佗在世,這世間還真沒醫者能如此有把握。
更何況,說出這話的是個馬前卒,此前隻替一匹馬接過骨。
“卑下有八成把握。”見威遠將軍夫人語帶懷疑,那人不卑不亢地道。
“娘,兒願一試!”何永嬋看著威遠將軍夫人,神色堅決。
事到如今,哪怕隻有一成把握,她也不會猶豫分毫。
威遠將軍夫人也亦是個爽快的。
“好!敢問小哥兒需用到何種藥材,可否請醫者從旁協助?”
那人搖了搖頭,“卑下在奉命來之前,便已將所有東西準備妥當。接骨乃卑下獨門秘學,不欲外人知曉,因而稍後在接骨術完成前,請這屋中莫要出現閑人。”
“不行!”威遠將軍夫人想也不想便拒絕了。“若不在一旁看著,我如何確保阿嬋的安危?老嫗一生言出必行,定不會做出泄密的勾當!”
“如此請恕卑下無法給何娘子接骨。”這人竟是毫不通融。
“哼!”威遠將軍府人冷哼一聲, “慢走不送!”
“告辭!”這人真的抬手抱拳,轉身利落往外走。
“先生留步!”何永嬋一手趁著身子,一手往床沿夠去,因動作太急,牽扯到傷處,立刻冷汗淋漓。
“娘!”她疼地倒吸了口冷氣,整個身子都無力地癱軟了下去,目光倔強而堅決地看著威遠將軍夫人。
“小哥兒請留步。”威遠將軍夫人無奈地再次妥協。
“請夫人稍等,卑下去將東西取來。”這人腳步頓了一瞬,繼續往外走。
佟雪盯著此人大步離去的背影,腰背挺地筆直,步子邁地極大,抬步極快,卻不給人匆忙之感,倒有幾分閑庭信步的從容之感。
真實個怪人!
她暗自嘀咕了一聲,又將目光轉向床上的傷口。
那腿折處,她隻瞧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她記得,這人出現之前,何永嬋面上亦曾閃過淒楚之色,更多的卻是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而此刻,她目露急切,神情期待,哪有半分方才的哀莫大於心死?
這外柔內剛,乾脆果決的一個人,這世間又有多少好兒郎,她為何偏偏將主意打到了父親頭上?
像何永嬋這種女人,一旦下定決心做某種事,勢必會不擇手段,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
且看罷。
佟雪收回目光,微垂下雙眸。
若她若真能被這人治好腿,那也是她的造化。
但她亦不會心慈手軟!
下一次,可就不是驚馬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