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瀅捧茶回了房,提起筆坐在案後就尋思起來。 坦白說,在宋澈不知道她不是徐鏞的情況下,讓徐鏞去攬這個差事是很正常的。
雖說徐鏞看上去文弱些,但他卻是個將門子弟,擂個鼓鳴個金不在話下。
宋澈這個人極要面子,賽鼓如戰鼓,雖是不折騰人的差事,卻是極要緊的。理論上他不可能在這事上設陷阱來治她。當日他在議事廳上又是瞪她又是咬牙,她本以為是衝著她而來,現在卻把她安排在這位置,這難不成是她自作多情?
可是細想之下又不對!
他連辦了兩個月的衛所的案子,突然之間被端親王撤回去,按理說他不可能這麽快就有勁頭來辦這什麽勞什子龍舟賽,怎麽那日卻突然之間積極起來了呢?
她直覺這裡頭有鬼。
就是不知這鬼是衝著誰來。
但不管怎麽說,這差事她是不能擔的。
大熱天的誰穿的嚴嚴實實在太陽底下擂鼓?再者,就是能,她也沒那份力氣不是?
她扔了筆,問窗下坐著的那兩位,“王爺在做什麽呢?”
龐煥立刻道:“我幫您去看看。”
看了一轉回來,說道:“剛剛拿著馬鞭出去了。”
徐瀅肩膀耷下來,端親王不在,還有誰能幫她?
她喝了口茶站起來,快步出了院子,到了承天門外叫來混在一堆小廝們當中吹山海經的金鵬,“回府!”
端親王既出了門,那麽瞅個空子離開個一刻半刻地也沒什麽要緊。
徐鏞在書房裡清理著什麽東西,桌上擺了一堆徐瀅沒見過的玩意兒,見到徐瀅風風火火地進來他愣了愣,“怎麽回事?”
徐瀅撲到書案這邊:“出大事了!姓宋的那家夥恐怕成心整我,他安排了我龍舟賽上船頭擊鼓!”
徐鏞又愣了愣,然後手裡一卷古籍丟在桌上,坐下去道:“報應來了吧?”
“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該怎麽辦?!”徐瀅端起他攤到剛好的茶一飲而盡,哈著氣道。
徐鏞窩在椅子裡望著她,靜靜過了片刻,他側身支上案頭,說道:“這麽看來,似乎隻得我上了。”
“那怎麽行?”徐瀅何嘗不想,“你根本連站都站不穩。”
“那就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徐鏞靠上椅背,接著道:“你能出其不意從馮氏手上奪回母親嫁妝,我想讓宋澈改變主意,也許對你來說並不難。”
徐瀅微愕。這就是他這當哥哥的態度?
她傾身在桌案上:“你就不怕我把事情越辦越砸?”
徐鏞深深望著她,“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
徐瀅面紅耳赤,沒臉再呆下去,掉頭溜了。
徐鏞慢騰騰把揭開的茶杯蓋蓋上,拉長音道:“金鵬——”
出府回到馬車上,金鵬上茅房去了,徐瀅看看外頭天色已近晌午,端親王就是要回府也八成得用過午飯才回的了,不由且坐著尋思起來。
就是端親王人在衙門,這麽點小事便去求他,恐怕不大好。一來宋澈並沒有刻意報復她,其二即便是不合理,貌似也沒有越過他直接跟端親王上報的道理,那姓宋的很擅於拿這些規矩條例來拿捏人,她可不能撞他手裡。
而徐鏞不能去,那麽就只能往宋澈身上下功夫了。
正打著這主意,金鵬也回來了,便就仍趕回衙門。
宋澈坐在西邊小廳內自顧自地泡茶喝。他手畔是遝五顏六色的帳單。
徐瀅在路上早打好了腹稿,因而公事房也沒回,便徑直到了他廡廊下。
衙役見了她來立刻繃緊了全身的弦擋在門口,她友好地衝他們笑了笑,他們又都搔搔後腦杓退了開來。雖然這個徐鏞很牛是不假,可宋澈是堂堂親王世子,自然不可能讓他個小小都事真佔了什麽便宜去,萬一她來是有公務呢?反正他們倆的事根本說不清,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徐瀅跨步進門,走到宋澈背後咳嗽了下,說道:“僉事大人。”
宋澈扭頭看了她一眼,那頭髮眉毛立刻又豎起來了:“你來幹什麽?!”
徐瀅笑了下,繞到他右前側看了看桌面,又攏手道:“普洱茶配酸鴨掌,大人真是好雅興。”
宋澈伸手把盤子碟子全部挪到一旁,拿帳單覆過來蓋著,懶得理她。
徐瀅笑著在他左首站定,“大熱天的,捂著多容易餿。”
宋澈臊紅了臉。
“滾!”
徐瀅道:“大人這裡門檻太高,我就是想滾也滾不出去。”
宋澈扭過頭來,眉毛頭髮裡全是要吃人的意味。
徐瀅正色道道:“我來是有事尋大人商量。大人也知道我前不久傷了腿,大夫說了短期內我的筋骨不能再用力,所以龍舟賽的事,下官想跟大人請求換個差事——”
“你覺得可能嗎?!”宋澈一記眼刀丟過去。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就是上戰場殺敵也得因人致用,這關系到咱們中軍營的面子,大人當然要三思。”徐瀅溜了他一眼,也斂了笑容,說道:“大人要是不改,那我就隻好把那日龐都事和杜都事炸門的事前後經過跟王爺稟述到底了。
“敢在五軍衙門大都督隔壁放火藥行凶,這事可大可小,真要追究起來……當然,就算查出來兩位都事是出自於大人的指使,也不見得就能證明大人是衝著王爺來。 可是這事若傳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會不會誤會端親王府父子不睦?”
宋澈臉上又有了怒意。“你敢威脅我?!”
“不敢。”徐瀅攤攤手,“下官只是陳述下事實。大人您要是為了這麽點小事就撤我的職或是殺了我,我死之前一定會把大人近日來的所作所為披露給世人的。大人愛惜名聲如同蒼鷹愛惜自己的羽毛,犯不著跟我一個小嘍羅計較。”
說真的,憑她跟他之間那麽多過節,宋澈早就已恨不能把徐鏞燉了煮湯喝,其實承不承認都沒什麽。
他與端親王父子不睦這種事傳揚出去,連皇帝都必然會親自過問。
更重要的是,他宋澈也不是天下無敵,大營下面那些衛所將軍們只怕正等著揪他的把柄鑽他的空子呢,那些祖上父輩可都是有功績的,哪像他只是仗著親王世子的身份才撈到的僉事之職,他犯得著因為區區一個她而冒這個險?
宋澈果然又瞪起她來,目光都快在她身上灼出一個洞來了。
他站起來,咬牙切齒逼近她,吐出的氣息都快把她的眉毛給灼沒了:“你真是我所見過的膽兒最肥的一個!既然你這麽熱衷於挑戰我的底線,那我就成全你,今兒我若讓你活著出了這門檻,我宋澈日後便把名字倒過來寫!”
說罷他抬起右手擱在她左肩上,五指如鷹爪鉗住她的關節。
徐瀅撇頭避開他落在臉上的氣息,眼角溜到他發青的臉色,驀然間弓起右膝向上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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