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徐冰的喜日。
早起宋澈去了衙門,徐瀅一面挑了些文房四寶並扇墜兒什麽的送去給楊葉楓,一面在府裡整理下晌去崔家赴宴的賀儀。因想起楊葉楓留在京師過年,介時勢必得往楊家那邊送些年禮過去,又交代流銀去徐府問楊氏楊家還有哪些長輩,她這個外孫女自然也得隨一份禮的。
徐府她今兒是不會再去了,她並沒打算親自回徐家給徐冰長臉,崔家這邊端親王不去,她和宋澈卻不得不去崔家應個卯兒,——按宋澈的話說是當初崔家不是算計過她嘛,這次她就以親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去惡心惡心他們。
徐瀅當然不反對,馮清秋都嫁過去兩個多月了,她還得去檢驗檢驗戰鬥成果呢!崔家不鬧起來,崔渙的口就不會開,他的嘴不開,當年的那點事又怎麽才會大白天下呢?
因知徐家今兒忙,因此流銀帶著東西趕早到了徐家,徐鏞正在院裡練劍,而楊若楓則搬了張板凳托腮坐在廊下看得津津有味,新換上的銀白窄袖的袍子襯得他愈加面如白玉,而那披落下來的發絲落在肩頭,又襯出他儒雅裡帶著幾分俏皮的氣質。
楊家來了這麽一號人物的消息也早就傳到了老太太和徐少澤耳中,雖然母子倆已然不會對三房的來客感到太大震動,但是楊家來人還是讓他們吃了驚的,前後十年裡楊家就沒正經派人到過京師,雖然偶有書信,也屬鳳毛麟角,如今倒是還遣了子弟進京來了!
不管怎麽說,禮數還是要到場的。早上徐老太太見了楊葉楓,徐少澤也給賜了見面禮。
等到見過葉楓那人品形貌,又各自都不由後悔,早知道楊家還有這麽出色的晚輩上徐家來,當初徐冰就根本不應該急著訂崔家呀。楊氏雖然目前沒有子弟出任京官,但他們在朝中地位卻仍是難以撼動的,只要他們家子弟出仕。總歸動靜不會小。
因此又還猜測著或是為著提前鋪路而來。
這樣就更是遺憾了。
但想也是白想。這裡花轎都已經到了半路,再好的後生那也是別人家的了。
三房倒是不知道他們心裡打的這算盤。楊氏輾轉了一夜,對於楊沛派遣子弟進京看望她這個妹妹總算是逐漸接受了。早上起來精神抖擻,親自下廚做了一堆好吃的給葉楓,一面問著他楊家這些年的大小瑣事,一面暗地裡又不住地感慨。
徐瀅出閣後她心裡正覺空落。如今竟來了個娘家侄兒作伴,那心裡頓時又充實些了。
徐鏞望著她對葉楓噓寒問暖。心裡卻說不上什麽滋味,倒不是他吃醋,而是他始終沒弄明白這家夥到底對他——以及宋澈和商虎他們懷有什麽企圖?要是他小小年紀不學好,他到底要不要將他捆起來送回江南去?
然而不管他怎麽提防戒備。這家夥總是渾然不覺,“表哥長表哥短”地叫,早上在廊下看他練武。還跟著他到他書房裡摸他的寶劍兵器,問長問短的。煩人得緊。但偏偏又還夠不上他給他甩臉子的程度,那笑起來跟小太陽似的一張臉,真沒人忍心讓他難堪。
好在府裡要嫁徐冰,他早飯後就出了三房,倒是成功避開了他。
再說流銀跟楊氏打聽楊家長輩,楊氏思索片刻,卻是淡淡道:“讓她隻備老太太的就成了。”
流銀照原話回來回了,徐瀅自然照辦不提。
她跟楊家沒有往來,對當年的事也隻從楊氏這裡獲知,自然照她的意思行事。
下晌宋澈回來,更了衣裳後就往崔家去。
這次因為崔家辦喜事的是次子,又是庶子,因此來客並不如上次隆重。
除了端親王沒來,冀北侯夫人也沒來,當然這也跟上次崔嘉對程筠無禮有關。但既是世交,又總不能因為這點事情斷了往來,於是這次就讓冀北侯自己來了。程淑穎聽說徐瀅去,才又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來。
喜宴上其實沒什麽好說的,雖然這場喜事的主角是徐瀅的堂妹,崔家在經歷過上次崔嘉犯渾之後,這次絕不可能會再容許出現什麽差錯。徐瀅也真的純粹就是來吃個飯而已,一切真心的假意的閑聊都影響不到她的心情。
只是在馮清秋出來迎客時到底還是令她眼裡迸現了一絲笑意。
馮清秋作為大嫂,這次自然留在崔夫人身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這幾個月裡她與崔夫人相處和睦,崔夫人也早把她跟崔嘉那點事抹去不計。而崔嘉則因為她不再冷冰冰對他,這些日子也確是對她體帖有加,看上去跟恩愛夫妻也沒什麽兩樣。
但是心裡不平就是不平,人生並不會在你本想買座闊綽大宅子的時候,結果入手的是棟精致的小閣樓而感到滿足。
她跟著崔夫人走到二門下迎接徐瀅時,看到圍在她身邊那麽多的侍衛宮人時候心裡便抽抽似的疼起來。排場這些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徐瀅竟能得到宋澈這樣的愛護——
她身邊的宮人是原先侍候宋澈的宮人,跟在她身邊的侍衛也是跟著他的侍衛,她跟她差不多時候嫁的人,如今她自己一天到晚難得有個開心的笑容,而徐瀅呢?肌膚豐潤,顧盼生輝,下個輦都還得宋攙扶,雍容到活似上輩子都過著眾星捧月的生活!
把崔嘉跟宋澈放在一起比比看?
崔嘉固然是細心的,夜裡安臥時會給她掖被子,早上起來時會給她披衣裳,她胭脂沒了他會去買胭脂,她胃口不好了他也會吩咐廚房給她做些開胃菜。
可是這有什麽用呢?
被子她自己會掖,衣裳她自己會披,他永遠分不清禦香堂的銀紅色胭脂與摟芳閣的亮紅色胭脂有什麽不同,也永遠不知道她喜歡軟的甜的湯食而不是淡到品不出味來的點心。他雖是個世家子,但根本也沒有世家子弟該有的瀟灑與風流!
她怎麽可能會去喜歡一個疲疲軟軟庸庸碌碌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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