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聽到林因因咳嗽，反應過來，搖頭歎道:“老人家就是這樣，上了年紀廢話多……那個，周四同，孔武，你們倆也一人罰薪三個月，用途和白開心一樣，支付鄭家勝的學雜費，如果有多出來的，就捐給希望工程，你們倆認不認?”　　“認。”周四同面無表情，孔武哭喪著臉。

　　“曹主任，在這件事情上你處理不當，水平似乎很有限啊，但是考慮到你上面有人，我老人家也不敢得罪啊，更不敢罰你，不過這個主任是不能讓你當了，我怕誤人子弟，嗯，你就做個政教處的普通科員吧。”

　　“校長，我……”曹主任面色大變，剛要辯解，校長偏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有問題就找你上面的人反映，別在我跟前講，都說了我懶得聽了。”

　　曹主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站在校長身後，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幾眼，又埋下頭去，掩飾眼神中的怨毒之色。

　　“至於你們這幫兔崽子……”校長看著面前一群學生，破口大罵:“組團來拆我的台是吧?想氣死老人家是吧?罰你們抄寫校規十遍，正楷書寫，不許字跡潦草，不許留下墨跡，一個星期之內完成，還有，不許在課堂上偷偷抄，被老師抓到的多抄十遍，有沒有意見?有意見可以提，現在講民主嘛……”

　　一個學生弱弱舉起手，說:“我從小練的都是隸書，楷書不會寫，怎麽辦?”

　　“那罰你用隸書抄寫十一遍，多出來的一遍是對你從小就樹立起高尚良好的興趣愛好的獎勵，記得選一篇你最滿意的作品，送到我辦公室來，老人家要好好觀摩一下。”校長不假思索道。

　　那個學生差點哭了出來:“不是講民主嗎?”

　　“對！民主！”校長老神在在，“不過我的民主是你是民，我是主。”

　　最苦逼的是那個“清君側”的眼鏡男，本來就得抄十遍，現在又領到十遍，足足二十遍，他才是欲哭無淚，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現在再問一遍，你們有沒有意見?”

　　“沒有！”眾人異口同聲。

　　“很好，看來老人家還是很得民心的嘛。”校長滿意的笑了。

　　一場風波在校長的輕描淡寫之下，就這樣消散於無形。

　　大夥看著校長，都有點愣神，主要是因為這問題解決得太有效率了，大家現在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事情都完了，你們還不走?等著我請吃宵夜啊?那我可請不起，你們那麽多人！”校長擺了擺手，笑著道。

　　學生們一愣，然後齊刷刷的對著校長鞠了個躬，動作很統一，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這些學生臉上流露出來的神情，是很真誠的尊敬。

　　校長怔了一下，白開心注意到他的拳頭攥得緊緊的，然後他笑了笑，沒說什麽。

　　周四同和白開心對視一眼，當即招呼著學生回體術社，其他人也各自回家。

　　“你等下。”校長叫住了白開心。“到我辦公室來。”

　　白開心撓了撓頭，林因因這個時候倒沒了先前的冰山美人范兒，大大方方地對著他吐了吐小舌頭，一臉“你自求多福”的表情，隨即扶著校長走了。

　　白開心跟在兩人身後，一路上腆著臉說了兩句，奈何校長根本不理，只顧和林因因聊天，他隻好臊眉耷目地在後面跟著。

　　“校長爺爺，我先回去了。”回了校長辦公室，林因因很有禮貌地說，一點不像平時那個刁蠻小公舉的作風。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點啊。

”校長眯著眼睛笑，一臉和藹的像是年畫裡的財神老頭兒。　　林因因出門前跟白開心使了個眼色，奈何白開心初入人世，實在看不懂她的眼神含義，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女生，這對白開心來說太難了。

　　“知道為什麽找你來嗎?”校長問。

　　“呃……”白開心想了想，老實道:“不知道。”

　　“為什麽沒有來找我?”校長問。

　　白開心愣了一下，解釋道:“事發突然，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家已經聚集在那裡了，況且……”他沒好意思說下去。

　　“況且你其實也覺得不公平，也想跟著向學校施壓，試試能不能把鄭家勝的事情挽回來，對吧?”校長笑眯眯接道。

　　“是。”白開心承認道，他也沒有想過要隱瞞自己的心思。

　　曹主任的為人很有問題，他性格算是好相處的，對普通人都能保持謙遜有禮的態度，但是不能接受的東西，卻一點也不會虛與委蛇，眼睛裡既然已經看不下去了，就沒想過要和平相處，大不了撕破臉皮，這是他一貫的為人，好就是好，切切實實的好，不踩半點假水，壞也不會跟你繼續虛偽下去，那股乾脆凜冽的勁兒，跟他整個人的氣質很不相符。

　　校長沒有評價他的行為，而是轉而說道:“知道我為什麽支持你嗎?”

　　“什麽?”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曹主任的心思?我活了七十年了，什麽人沒見過?”校長笑道:“但我為什麽擺明車馬挺你，你知道嗎?”

　　白開心愕然，不過事情確實是如此，第一次是曹主任要開除他，被校長攔住了，第二次是要開除鄭家勝，結果更慘，連主任都丟了。

　　仔細想起來，校長好像……真的是很支持他啊……

　　“是因為……林先生?”白開心試探道。

　　“放你的屁！”校長氣笑了:“那小子面子有那麽大?”

　　白開心沒說話，心裡卻想，有吧，這學校不都是他的嗎?

　　“或者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呃……不是。”這倒是真心話。

　　校長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我之所以一直挺你，不是因為林海西，是因為你做的，還像是個老師應該做的事情。”

　　白開心茫然看著他，老師該做的事情……是什麽?

　　帶著學生鬧革命嗎?

　　校長道:“老師教學生，不是站在那裡上課就叫老師的，為什麽說教書育人，除了教書，可還有個育人呢……”

　　白開心似懂非懂。

　　“人之五倫，天地君親師，老師可是排在第五位的，按照現在的觀念，天地鬼神之說太過虛幻，我們姑且把這兩者換成信仰，君就算成國家，接下來的，除了至親，可就是老師了，你說這個地位有多重?”

　　白開心微微一怔，見校長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猶豫了一下，說:“師父是第一位的。”

　　天地之說他信，但只是心中的敬畏，信仰的話，向道之心應該算是吧，當然是很重要，卻不是他的全部。至於國家，因為從小在山裡長大，這個概念在他心裡其實並不是多麽深刻，父母他更是從未見過，師父就是他的至親，君親兩個字是並列算在一起的。

　　然而就算這些全部數下來，師父也理應排在第一。

　　什麽天地，什麽信仰，什麽國家，都不及師父在他心裡的地位來得重要。

　　校長明顯愣了一下，“看來你的人生很蒼涼啊。”

　　白開心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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