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開心看著底下的學生，有心想就此離開，又覺得有點不忍，遂歎了口氣，慢慢說道。　　“我記得小的時候，沒有人陪我玩，日子過得很孤獨，養過一隻老……小狗，卻總是咬我，我搞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它那麽好，它還要一直咬我?後來師父告訴我，因為我把它從父母身邊搶走，它變得和我一樣孤獨，因為怕我，所以咬我，後來我把它放了，之後在山裡再遇見它，居然一副跟我很親昵的樣子……”

　　一群學生聽得很疑惑，心想白老師你到底要講什麽，又是小狗又是咬人的，還在山裡放生?現在這個社會，哪有狗往山裡放的，那是狼吧?

　　他們不知道，那隻放生山中的，並不是狼，當然也不是狗……是一隻老虎。

　　白開心用自嘲的語氣道:“我不太會講道理，估計你們也沒怎麽聽懂，我想說的大概就是，鄭家勝就像小時候的我，我很孤獨，而且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孤獨，但是我有師父教我，而鄭家勝比我偏激，別人教他也不會聽，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想擺脫孤獨，或許鄭家勝也是這樣做的，但你們就像那隻小狗，似乎並不怎麽領他的情，鄭家勝也像那隻小狗，因為孤獨，所以很懂得自我保護，不同於小狗咬人的是，他那是一種自以為是的自我保護，而現在結果很明顯，看起來你們都不喜歡他。”

　　眾學生好像聽懂了一點，若有所思的樣子，就連其他班的學生，似乎都受到了一點感染，沉默著不說話。

　　“鄭家勝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我是按照你們的邏輯來判斷的，因為他的學習成績並不好，還打架，但打架有什麽，我也不是沒打過——當然，我不是在鼓勵你們打架，而是給自己一個不得不打架的理由……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前兩天有個體術館的館主才被我打趴下，原因是，那人心術不正，甚至於心思惡毒，最關鍵的原因是，他想廢了我——我不喜歡這種人，雖然不大喜歡多管閑事，但撞見了也不會姑息，尤其是當事情攤到自己頭上的時候……”

　　他這句話說完，人群中隱約傳來低低的笑聲——他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這兩天全校都快傳遍了……

　　四班的學生因為白開心就站在台上，表現得還好一點，沒那麽囂張，笑聲多半來自隔壁班的那些人，但也並不是惡意起哄的那種。

　　這個老師，好像真的有點意思啊——這個時候，聽了白開心說的話，出現在其他班的學生腦中的，大抵都是這個想法。

　　白開心繼續說道:“那麽鄭家勝呢，他在學校外打架的原因是什麽，我隻說我看見的，他是為了幫助自己的鄰居，那個流氓想欺負他鄰居的妹妹，所以他站出來了，事後明知道不敵，也沒有低頭，甚至準備一個人扛了——還是那句話，就事論事，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表現出來的難道不是一種俠義，或者說比較好的品質?”

　　“當然，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參與了打架，學校對這件事情做出處理，是無可厚非的，但我覺得，處罰的力度，不該那麽大，尤其是針對這件事情上！”

　　“也許你們會說，他之前也經常打架，總不見得每一次都是幫人吧，當然不可能，誰都有發脾氣任性的時候，何況他的自尊心那麽強！但你們好好想想，他有沒有欺負過你們——事先說明，他自己倒是說沒有過，但這些事情究竟有沒有我是不知道的，我跟他接觸不深，但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他，也願意相信他。

”　　在白開心十九年的人生中，並沒有多少跟別人打交道的機會，為人處世的經驗更是近似於無，但他看人看的是眼睛，並且是用自己的心來看的，他認為鄭家勝這個人，自己不會看錯。

　　沉默中，有學生小聲說道:“好像……真的沒有過。”

　　眾學生忍不住去回憶，印象中的鄭家勝確實脾氣很差，也經常打架，聽認識的人說，他以前初中的時候還經常動手打同學，但大家不得不承認一點，升入河圖中學以來，鄭家勝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同學動過手。

　　“你們是學生，你們當然可以不喜歡他，我雖然是老師，但是對不起，我也有任性的權利，況且按照學校規定，你們已經高三，不用再上體育課，所以這節課我讓你們自由活動並沒有違反規定。現在，我要去政教處，試一試能不能挽回鄭家勝這件事情，當然我這算是擅離職守，所以你們可以向學校反映我的問題，我沒意見。”

　　自從曹主任開除白開心未果，他就抽時間看了學校校規，說這些話都是有的放矢，並不是毫無根據的嘴炮，他說完這些話，看著眼前一群已經露出羞愧之意的面孔，沉默片刻，又開口說道。

　　“我希望你們能記住一句話， 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袖口三年香，舉世冷眼一缽粥，我胸腹間又將生出多少滾燙的暖意?”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

　　人群中，林因因看著那個略顯單薄的孤獨背影，心裡突然有些傷感。

　　不是因為鄭家勝的事跡，也不是因為知道學校貼出通告就意味著板上釘釘不容置疑並不會在他的努力下為之轉移，更不是為了白開心感慨的這幫學生沒有所謂的“人情味”……

　　她只是忽然想起先前白開心說的話，他說自己從小生活在山裡，生活中只有師父一個人，養過一隻狗，結果狗都不理他，現在下山寄人籬下，生活中仿佛只有學習和上班，沒有娛樂，沒有交流，甚至連朋友都沒有一個……

　　他說他小時候很孤獨，可是現在林因因看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孤獨啊。

　　他當年只是一個小孩子，可是現在難道又比自己大了多少?

　　他也才十九歲而已。

　　林因因這樣想著，一陣莫名其妙的心疼就湧了上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

　　(白開心最後說的那句話是貓膩大神的《間客》裡的，我尤其喜歡，就在這裡用上了，我專門去查過這句話的出處，“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袖口三年香”出自龔自珍的《投宋於庭》，但後面那一句話，卻找不到任何出處，應該是貓大原創的，文青大神，功底果然不是蓋的，貓大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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