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零從溫泉浴池裡起身,拿起浴池邊的厚實毛巾將身體擦乾,然後拿過剛剛一個仆人送進來的嶄新的衣服,他有點猶豫,但是之前的衣服已經被拿去清洗了,所以沒辦法,也只能換上這身對自己來說,有點過於華貴的衣服了。
於是他站在牆邊豎起的銅鏡面前,系上領口那枚鑲嵌著藍色寶石的扣子,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點茫然。
這套衣服比起之前銀塵送給自己的那套皮草披肩的軟牛皮鎧甲來說,顯得更加華貴,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禮服了,感覺像是非常隆重的場合才會用到。衣服的胸口用非常暗的黑色金屬絲線刺繡出了一個非常低調的鷹的圖案,肩膀和袖口,都密集地裝飾著切割精致的黑色寶石,襯著修身的暗藍色絲絨,像是夏季閃爍著燦爛繁星的夜空。
麒零搖了搖頭,心裡想著,等銀塵送給自己的那套衣服洗好曬乾之後,還是換回來吧,這樣穿著走在街上,感覺有點過於浮誇了……
突然,從浴室入口處,隱隱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
那是天束幽花的聲音。
麒零立刻往外面衝去。
天束幽花的頭髮被一只有力的手抓著,朝陽台拖去,被扯緊的頭皮和在地面被擦破的膝蓋,都傳來清晰的劇痛。
“你要帶我去哪兒?!你有本事殺了我!”天束幽花用力地掙扎著,喉嚨裡發出混合著憤怒和恐懼的呐喊。
“你以為我不想?”幽冥彎下腰,伸手掐住幽花的脖子,然後用力提了起來,她的雙腳在幽冥巨大的力氣之下,漸漸離地,她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來,無法呼吸,雙眼的視線漸漸模糊,幽冥那張邪氣而嗜血的面容,仿佛被霧氣籠罩著,扭曲而瘋狂。
幽冥仰頭看著被自己單手掐著喉嚨高高舉起的天束幽花,她太陽穴上的血管在皮膚上跳動著,像是要爆裂一般,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她的胸膛裡發出混濁的窒息聲響,眼神散亂而痛苦。他享受著眼前瀕死的景象,像是在欣賞一幅精美的畫卷。
突然,他朝身後猛地回頭,另一隻手飛快地在自己眼睛前面用力揮舞,“叮——”的一聲銳響打破了空曠院落的寂靜。幽冥側過頭,一柄秘銀短劍,已經隨著自己剛剛的揮手,而釘進了他旁邊的那根石頭柱子,短劍一半劍身已經沒入堅硬的石材,如果自己剛剛動作慢一點,此刻,短劍就不是插在柱子上,而是自己的臉上了。
他收回手掌,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被劃開的刀口,一條非常細的紅線,正在手背上漸漸暈開,然後凝聚成血珠。幽冥笑了笑,把手背放到嘴邊,輕輕舔了舔,傷口緩慢地愈合起來。
“喲,果然,這麽多人來找你,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重要嘛。”幽冥的視線順著剛剛激射而來的短劍望去,陽台對面的屋頂上,銀塵和蓮泉迎風而立。他們兩人白色的戰袍和鎧甲,在黑夜中反射著皎潔的月光。他把天束幽花放下來,擋在自己面前,他從天束幽花的身後伸出胳膊,緊緊地將天束幽花勒住,動彈不得,不過至少,天束幽花恢復了呼吸的自由,她猛地吸了幾口氣,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你有很多的劍吧,再來幾把,朝我這裡射,別打偏了哦。”幽冥把臉枕在幽花的耳邊,看起來像是男子從身後擁抱著自己的戀人,他朝著遠處的銀塵,充滿嘲諷地說。
“堂堂二度王爵,竟然要躲在一個小姑娘背後,你不感到羞恥嗎?”鬼山蓮泉的聲音裡,明顯地帶著憤怒和不恥。
銀塵和蓮泉從對面屋頂上凌空跳下,穿過庭院,朝著幽冥的位置飛掠而來。
“嘖嘖嘖,你長得這麽好看,你說什麽都對,我聽你的。”幽冥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鮮血,瞳孔裡閃爍出金色的光芒,“不過,這麽漂亮的庭院,有點可惜了啊……”
天束幽花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就突然聽見冰晶密集生長的聲音。她抬起視線,看見整個庭院中已經密密麻麻地開始生長出黑色的冰晶來,無數黑色的冰晶從土壤下破土而出,不斷簇擁生長,仿佛瘋狂的荊棘,沿著地面、牆壁、噴泉、雕塑……朝著一切可以附著攀爬的東西蔓延而去,像是黑色的夢魘企圖將一切吞噬。庭院內原本茂密濃鬱的樹木和花朵,在觸碰到這些冰晶的瞬間,都紛紛枯萎凋謝,發出白色的寒氣……
蓮泉突然拉住正在疾跑的銀塵,然後伸手朝旁邊的牆壁上投擲出一根鎖鏈,用力地將兩人拉向牆壁,兩人瞬間離地而起,仿佛兩隻蝙蝠一樣,掛在三樓的屋簷之下。
“小心,冰晶有毒。”鬼山蓮泉看著腳下瘋狂蔓延的黑色冰晶,皺起了眉頭,“這已經不是簡單地操縱水元素了,他應該是將自己和某種帶有劇烈毒性的魂獸進行過熔煉,所以他才能夠……”
“不是熔煉……”銀塵看著庭院裡大面積枯死的植物,低聲打斷蓮泉,“這是他的魂獸所賦予他的新的能力。”
“他的魂獸?”鬼山蓮泉看向銀塵,“是毒蛇之類的吧,他看起來就像一條冷血的蛇,沒錯。”
“不是,是上古四大魂獸之一的諸神黃昏……”銀塵的聲音有一些不易覺察的顫抖。
鬼山蓮泉沉默了,她明白了銀塵眼裡的擔憂和恐懼。
“如果幽冥釋放出諸神黃昏,以你現在的能力,能夠將其催眠嗎?”銀塵看著蓮泉。
“不能……我頂多可以干擾它,但是完全控制它,是不可能的。上古四大魂獸級別的,都無法被控制。”蓮泉頓了頓,“不過,我覺得幽冥不敢輕易放出諸神黃昏,因為他知道我的天賦是對魂獸進行催眠,他在雷恩海戰的時候,就沒有冒險,而且,釋放魂獸之後,魂力會持續處於劇烈消耗的狀態,雖然他看起來狂暴野蠻,但我相信他的心思極其縝密……”
“嗯,不過這些黑色冰晶,也不好對付……”銀塵看著腳下漸漸朝著牆壁上攀爬而來的冰晶,聲音裡的憂慮越來越重。
蓮泉雙眼突然金光大放,洶湧的魂力一瞬間像是浪潮一樣將整個庭院覆蓋淹沒。
無數鎖鏈從地面和三面合圍的建築外牆上爆炸而出,仿佛飛梭一樣在空氣裡快速編織交錯,四處連接,嘩啦啦的鎖鏈聲響震耳欲聾,很快,庭院上空就已經編織出了一張橫七豎八的巨網。
蓮泉和銀塵飛身躍上鎖鏈,兩人凌空踩著鎖鏈,飛速地衝向幽冥。
幽冥看著整個庭院上空被架起的鎖鏈巨網,嘴角的笑意變得冰冷。他抓起幽花的衣領,朝陽台外面一扔,幽花尖叫著,朝著庭院下方的尖銳冰晶墜落而去。
銀塵和蓮泉看見墜落的幽花,大吃一驚,然而,他們的距離太遠,根本無法出手營救。突然,地面上的黑色冰晶像是有知覺的生物一樣,迅速分散開一塊乾淨的空地,幽花重重地摔落到地面,發出一聲慘叫,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然而,黑色冰晶又迅速地聚攏,銳利的冰棱交錯生長,將她困在黑色的劇毒牢籠中央。
幽花生氣地一拳砸在黑色冰晶之上,劇烈的疼痛瞬間閃電般刺進她的腦海,她觸碰到冰晶的皮膚像是被烈火焚燒過一樣,迅速焦黑了一塊。她縮在牢籠裡,不敢再輕舉妄動。
幽冥冷哼一聲,從手上凝固出一把黑色冰劍,從陽台躍出,他跳上鎖鏈,朝銀塵和蓮泉快速地衝去,他的動作極快,在鎖鏈上幾乎如履平地,夜風吹動他的披風,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隻暗夜的飛鳥。
四處橫躺的士兵屍體,讓麒零的心愈發抽緊。他加快了腳步,飛快地朝著此刻魂力洶湧的庭院衝去,以他的感應來說,此刻,庭院裡正在迸發一場劇烈的戰鬥。
他衝出官邸的大門,迎面看見已經變成冰天雪地,不,應該說是漆黑冰窖的庭院。庭院上方無數鎖鏈錯綜複雜地編織纏繞著。
銀塵、蓮泉、幽冥,他們三人此刻正如同蜘蛛網上的三隻小蟲,彼此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幽冥看了看兩人腳下的鎖鏈,目光一路追逐,然後他突然飛躍而出,伸出手,在密密麻麻的鎖鏈中準確地抓住一根,黑色冰晶瞬間從他的掌心蔓延而出,朝著銀塵和蓮泉逼近,黑色冰晶包裹住鎖鏈的同時,劇烈的毒性開始對鎖鏈進行腐蝕,很快,蓮泉和銀塵所站的那根鎖鏈斷裂成了碎片,他們迅速跳躍到另外的鎖鏈之上。
幽冥冷笑著,身形再次展動,寬大的披風像是黑色蝙蝠,他在空中畫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四五根鎖鏈已經被他抓在了手裡。
鎖鏈被不斷地腐蝕斷裂,蓮泉和銀塵被迫朝著下層鎖鏈持續跌落,勉強穩住身形。
蓮泉催動魂力,迅速在庭院中召喚出更多的鎖鏈。
幽冥心裡暗暗吃驚於蓮泉的變化,她的魂力強度和永生島海戰時,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甚至無法判斷,自己和她究竟誰的魂力更強。
而戰局變化,就發生在幽冥分神的這一個瞬間,蓮泉騰空而起,從空中甩出兩根新的鎖鏈,迅速拉緊,銀塵緊隨而上,在鎖鏈上釋放出一面盾牌,盾牌平放在兩條鎖鏈中間,蓮泉拉著兩條鎖鏈,朝高空飛掠,突然傾斜的角度讓踩在盾牌上的銀塵朝幽冥飛快地滑去。然後,蓮泉雙臂用力一拉,借助鎖鏈的力量,將自己也一起拉向幽冥。
“銀塵!蓮泉!我來幫你們!”
聽見麒零的聲音,銀塵吃了一驚,他回過頭望去,看見麒零已經衝上了鎖鏈,然而下一秒,他就開始在鎖鏈上搖搖晃晃,根本無法穩住身形。
“你別過來!”銀塵朝麒零厲聲道。
幽冥被蓮泉手中突然幻化出的巨劍掃中,整個人朝地面墜落而下,然而,就在他快要接觸到地面上的冰晶的時候,他揮手一掃,地面上的黑色冰晶立刻縮回泥土之下,清理出一圈安全范圍。他在地面上翻滾幾下,卸去了下墜的衝撞力度之後,重新站了起來。
他看著此刻高高凌駕在鎖鏈之上的魂力強盛的鬼山蓮泉和銀塵,又看了看搖搖晃晃的麒零,他冷笑起來。
“你走吧, 我們不想殺你。”銀塵冷冷地看著下面的幽冥,盡量不要激怒他,以免幽冥變成失去理智的困獸,而釋放出諸神黃昏。
“誰說我要走啊?我剛熱身好,還沒開始玩呢,怎麽會走?雙身王爵又怎麽樣,不過五度六度而已,再加上一個最不頂用的七度,你們真以為自己能翻天啊?你們還記得我是幾度王爵嗎?”幽冥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喉嚨,他的掌心隨著他撫摸的動作從指縫中漏出金光。他突然轉過身,朝自己身後用力地往地上一砸,一面巨大的黑色鏡面,仿佛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面朝著鏡子,不羈而又邪氣地朝著鏡面輕輕親吻了一下。
兩個投影從死靈鏡面中緩緩走出,一左一右地站立在幽冥身邊。
幽冥轉過身。
三個幽冥看著此刻呆在巨網上的蓮泉、銀塵和麒零,他們就像是三隻孱弱的小小昆蟲,徒勞地在巨網上掙扎著。
他勾起邪氣而英俊的嘴角,露出白色的尖牙,那是屬於捕食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