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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田人家》二百九十九 破局
 正

 楊端午就是知道,倪越雖然人品不行,可是能力還是有的,平時他太懶惰了。端午用激將法,才能讓他賣命。若是不說狠話,只怕他是不會用心去查的。

 可他若是用心去查了,總能查到點蛛絲馬跡。端午實在是太忙,沒有時間再去查哈密的事了。

 處理完內宅的事,楊端午從抽屜裡拿出上回,在那幾個黑衣人身上,找出的牌子,牌子上規規矩矩的寫著“華蓋鏢局”幾個大字。

 “冥城璧,你等著,我馬上會來找你了。”端午把牌子重重丟回抽屜,目光露出一抹殺伐決斷的沉穩之氣來。

 此時,京城的天空,也是烏雲密布,陽光不漏。

 吳宅裡,忽然飛落一隻雪白的信鴿。

 倪重陽推著輪椅過去,從信鴿腳上取下一封信。

 信鴿飛走了。

 倪重陽看了信,眉毛擰成一條繩。

 他呆呆坐著,直到暮色轉變成了夜色。

 月光如乳。

 周圍一片靜謐。

 倪重陽把藥草放在石臼裡,搗了起來。

 一聲,兩聲。

 聲聲刺耳,響亮。

 他專注的磨了一夜,直到手掌上的皮被磨破,露出裡皮的粉白色。

 可是,他還是沒有停歇。

 陪伴他的只有三隻烏鴉。

 他安靜的抿著嘴,汗水流下來就被冷風給蒸發掉。

 終於,他丟下了磨石。

 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從石臼裡發出來。

 烏鴉飛了過來,對著他大叫了三聲。

 他抬頭,露出溫柔的笑來:“我知道,你們是在擔心我,沒問題的,抹了這藥草,我的腳就能走了。”

 這些藥草被搗成泥,貼在傷口處,若是運氣好,可以治腳,可十有**都是在治好腳傷的同時,體力不支而死去。

 這是一種毒草。

 它的毒性入侵,可以完全覆蓋傷口,修複破損處,可毒性卻已經超過人體的承受能力。

 內功再高的人,都會被毒性侵蝕,不到一柱香的時候就吐血身亡。

 可也有例外。

 比如,那個人如果是兩隻腳都受了傷,則可以用一隻腳的精血,去換另外一隻腳的複原。

 可這還是很冒險的事,畢竟是毒,搞不好就會搭上一條命。

 可就算是這樣,倪重陽也要試一試。

 之前,他沒有嘗試,不是因為他不知道有這麽一種治愈腳傷的方法,而是,他心灰意冷,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站起來。

 可昨天,他受到了一封書信,那信鴿帶來了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那個人的消息。

 楊府上,又出事了,端午的貼身奴婢哈密,已經無故身亡,原因還沒有查到。

 他不能坐視不理了。

 從他打算退出和方家的人合作那一天開始,他就無時無刻不在背後關注著楊端午的消息。

 既然今生要辜負她,那麽,他就要保證她的幸福。

 辜負是他的選擇,因為無奈,也因為逃避。

 可若要問他,這輩子是不是已經忘了她,他卻是辦不到的。

 此刻,他將這藥草泥,均勻得塗抹在自己的雙腳上。

 一陣刺痛襲來,他皺起了眉毛,緊緊咬住的牙幫子,在劇烈的顫抖著。

 差點咬破了嘴唇。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毒性入侵,那本是何等的疼痛。

 就連身旁的烏鴉,也驚慌的亂叫起來。

 倪重陽終於痛的暈了過去。

 生死邊緣,他想到的竟然只有一個人,不是他自己,不是他的父母親,不是方圓。

 而是,楊端午。

 當他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升到頭頂了。

 冬日的太陽好像包了一沉銀薄膜,熱氣也少了一半,倪重陽抬頭,看著天空呈現好看的淡藍色。他明白,他還沒有死。

 憑著頑強的意念,他戰勝了毒性,活下來了。

 他起身,拍拍兩條腿,發現,他的右腿,有感覺了。

 當然,他的左腿,也許,永遠不會有感覺了。

 他緊緊握著輪椅的扶手,用右腳支持著,站了起來。

 然後,他拿了一個包袱,用輕功跳上屋簷,飛躍吳宅,消失不見。連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那三隻烏鴉。

 方圓來吳宅的時候,倪重陽已經不見。

 裝飾著黃金珠寶的輪椅,空空的被擱在院子裡。

 方圓伸手撫摸著輪椅的把手,好像還能感覺到倪重陽的體溫。

 倪重陽去了哪裡,她不用猜也知道。

 可接下來她怎麽處理呢?

 她喜歡他,純粹是來自於少女的那抹初戀情思。倪重陽這樣罕見的君子,任何一個聰明的女孩子都會喜歡上他的。

 因為,有了他,就有了一輩子的真情。

 倪重陽是可以不離不棄真情守護一個女孩的正人君子。

 他不是一個時辰的君子,他自始至終都是君子,這樣的人,自然是方圓百裡挑一才找到的佳婿。

 方圓雖然被眾多男子捧在心尖,可她也還是逃不出倪重陽的好。

 只是,好男人往往都是別人的,方圓卻不怕。並且方圓一直告訴她自己,倪重陽已經不是倪重陽,他是吳瑾,和她有著婚約的吳瑾。而她,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但是他一個人的救命恩人,還是他父母雙親的救命恩人。所以,倪重陽才什麽都答應了她。

 可那又如何,是傻子都看的出,他心裡真正愛的人是誰。

 方圓回到方宅後,疼愛獨女的方老爺,敏感的感覺到了方圓的悶悶不樂。

 於是叫來自己的女兒,一起喝茶。

 青花蓋碗上,綠色的茶葉瑩潤如玉,纖毫可見,方圓對著吹了一口,涼了後才喝。

 “吳瑾近來都在做什麽?”方老爺問,肥大的手指放在膝蓋上。

 方圓支吾了一聲:“他——在做草藥。”

 “他已經是吳瑾了,怎麽還在做草藥。難道他就不怕有人認出他來?”方老爺很不滿意。

 方圓歎了口氣,凝視茶杯上的漆紅梅圖案,沒有接話。

 “圓圓,爹爹想和吳瑾見一面。”方老爺說,“有些話,爹爹要和他說清楚。”

 “不要,父親。”方圓忽然驚慌起來。

 “你怎麽了,圓圓,難道見面不方便嗎?”方老爺疑惑起來。

 他的女兒他最了解,從來不會驚慌,哪怕前面就站著老虎狗熊,她都能鎮定自若的讓手下射死它們。

 如今她竟然驚慌,可見,倪重陽有可能不在吳宅上了。

 倪重陽還是方圓第一次動情的男子,方老爺非常的重視。

 “沒,不是。”方圓說,“父親,這幾天不方便,等過幾天再說吧。”

 方圓眼神躲閃,方老爺就全明白了。

 “那也好。過幾天就過幾天。”方老爺說。

 方圓到自己房間裡,還是心神不寧。

 上次,楊端午去晉州,倪重陽也消失了,這回,又是楊府上出了事,倪重陽又消失了。

 若是讓方老爺知道了這些事,還不知道方老爺會怎麽對付倪重陽呢。所以,方圓把嘴閉的緊緊的,什麽都不說。

 “遭了,父親會不會自己懷疑了?”方圓想著就偷偷來到方老爺的房間。

 “你們晚上去吳宅給我看看,吳瑾有沒有在裡面。”方老爺對站在他面前的幾個打手下了這道命令。

 方圓眼神慌亂,看來,這事情是越來越大了。

 清河縣。

 北方起,天氣驟降。屋簷上都結了霜。天空烏雲覆蓋,陰沉沉的。

 楊府上除了梅樹,別的樹木都落了花。海棠花也落盡,海棠樹乾禿禿的,綠意變成了焦黃色。

 楊端午看著這濃濃的蕭條之色,沉沉的歎氣。

 “姑娘,外頭風大。”芒果提了暖爐子過來,“這是剛剛暖好的,姑娘你快握著,免得著涼了。”

 芒果最了解端午身體了,她非常的怕寒。

 只是,過去了解端午身體的,還有一個哈密。

 “哈密就這樣死了。”端午歎氣說。

 芒果眼中滴下幾抹眼淚來:“可她能得到姑娘如此的厚葬,她父母還領了這麽多撫恤金,也算是沒有白活一場了。”

 端午說:“可惜的是,哈密的父親兄長來領撫恤金,連哈密的屍體都不願意多看一眼,他們更關心的是銀子,而不是哈密。”

 芒果說:“哈密是悲慘的,可是,至少,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芒果是在可惜她自己,因為芒果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她的親人。

 端午說:“哈密有這樣的親人,聊勝於無。只是,芒果,你的家族呢,親友呢。牙婆子提交的你的檔案上,只是寫著你曾經是官家小姐,後來家破人亡,流落街頭。”

 芒果的眼波閃了閃,也許她沒想過端午會查她的檔案。

 “姑娘,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父母雙亡了。”芒果說,“所以,我羨慕一切有父母還在世的人。”

 芒果用了“我”來自稱,她眼神迷離,臉頰暈著淡淡的胭脂粉色,紅撲撲的,雖然不是很漂亮,可卻很健康。

 這是一個會照顧自己的女子,雖然很早就是孤兒,可芒果自立自強著,楊端午不由得有點心疼芒果,說:“那麽,你的親人呢,比如說,哥哥姐姐,也一個都不在了嗎?”

 芒果垂下眸子,可能覺得這個問題讓她為難了,她低著頭,沒有回答。

 “你不回答,總比騙我來的好。我還是很高興的。”端午心想,也許,一開始,她就錯了。

 她把懷疑對象,緊緊鎖在芒果,哈密,周瑜恆三個人身上,卻不知,有可能,凶手根本就不是他們三個。

 不錯,當初,她去晉州的消息,是隻告訴了他們三個人,可是,誰都不能斷定,就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就因此而不懷疑別的人,這是她犯下的最大錯誤,以至於,讓凶手逍遙法外,最後,還害死了哈密。

 哈密一定是已經查到了凶手的蛛絲馬跡,才慘遭毒手的。

 正沉思著,奴婢來報告,說倪越找端午。

 倪越奉命去查哈密的死因,如果沒有查到什麽,是不可能鼓著勇氣來找她的。他這個人,最愛面子了。

 端午點點頭,對芒果說:“你去和香梨說一聲,天氣冷了,我娘每日的吃食要添加枸杞薏米之類的補藥,我先去會會倪越。”

 “是。”芒果點頭就去了。

 議事廳裡,只有端午和倪越兩個人。門已經關緊了。

 “我查到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就是,那天告訴哈密家裡要她回去的是奴婢香梨。”倪越說,“而香梨,平時和哈密還有芒果三個人最為要好。甚至,和哈密關系還好一些,所以,香梨既然告訴哈密家裡人要她回家,哈密想都不想就相信了。香梨,一定有問題。”

 端午點點頭,眉毛皺了起來:“香梨比較成熟,年紀也比幾個奴婢大,所以,我讓她服侍我母親。這麽說,以後也不能讓她服侍母親了。”

 “那當然。”倪越洋洋得意起來,十足一副要端午論功行賞的嘴臉。

 這神情像極了徐春玲,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端午搖搖頭:“可是,香梨只是一個奴婢,並且還不會武功,就算她參與了,也絕對不會是她一個人。”

 如果香梨就是幕後凶手,那麽,這個凶手也太弱了。

 倪越說:“那不是香梨還會是誰?”

 “這個就需要你繼續查的。”端午說,“放心吧,只要你查出來,賞金我會給你的。”

 倪越聽了,就下去了。

 端午過去查過香梨的檔案, 香梨只是一個貧家女賣的丫鬟,為人厚道,至少表面看起來很厚道,怎麽可能會殺害哈密呢?

 不過,當時,冥城璧調撥來的奴婢,倒有幾個和香梨關系很好的。

 香梨為人厚道,人緣很好,不比哈密,天天只知道奉承主人,對別的奴婢不理不睬,更不比芒果,做事謹慎,是端午第一得力助手,自然遭到別的奴婢的妒忌,哈密和芒果兩人,在奴婢裡,人緣都不是很好。

 可相反,香梨卻人緣普遍好。

 要查香梨的朋友圈可有點難度,因為,府上的奴婢,都是她的朋友。

 端午不想打草驚蛇,只是等著倪越的消息。

 過了傍晚,倪越果然回來了。

 “我試探過所有冥城璧調來的奴婢,發現一個叫雲雀的奴婢,很可疑,因為,她平時吃飯愛用手抓,不怎麽習慣用筷子,並且,她走路很快,力氣也很大。”倪越說,“凶手一定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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