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亞作為女主人，很快就告別了桃樂絲，轉身去迎接其他客人了，但桃樂絲的腳步卻沒有停頓，在人群裡搜索了一會，而後走向了剛剛和丹尼-鮑爾結束交談的南希-約瑟夫森。

南希是國際創新管理公司的聯合總裁，她是整個好萊塢經紀產業裡第一個攀爬到金字塔頂尖的女性，其最大成就就是親自打造出了“老友記”並且打包賣給了NBC電視台。茱莉亞是國際創新管理公司旗下的藝人，1995年重新回到好萊塢，步履維艱，正是在南希的鼎力支持下，這才尋覓到了機會，東山再起。

一個多月前，南希出走國際創新管理公司，隨後加盟了同樣位列五大經紀公司行列的奮進精英經紀公司。不過，南希和茱莉亞的私人交情仍在，今天的出席也不算意外。

“你今晚看起來有些低調。”南希微笑地率先開口說話，迎接著桃樂絲的到來。雖然兩個人不是朋友，但同為女性，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桃樂絲禮貌地握了握南希的右手，“這不是我可以選擇的，不是嗎?”今晚名義上是派對，實際上卻是學院公關，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兩個人一上來談論的自然也是這個焦點。

南希了然地點了點下巴，對於“狂暴之路”現在的處境，她自然不陌生，“但蘭斯可不是輕易放棄的家夥。”說完，她又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說法，“準確來說，蘭斯是一個拒絕妥協的家夥。”

桃樂絲輕笑了起來，“我會把這個稱讚轉達給蘭斯的。”笑過之後，桃樂絲就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不過這一次，情況可由不得蘭斯，他觸動了那些男人的根本利益，我可不認為他們會心情愉快地在投票表上勾選蘭斯的名字。你說呢?”

和茱莉亞一樣，南希能夠爬到經紀人領域的金字塔塔尖，她對行業的規則了解一清二楚，她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也比常人更大。傳聞說，南希離開國際創新管理公司，就是和其他幾位男性高級合作經紀人產生了不合。

南希一下就明白了桃樂絲的潛台詞，但她卻沒有茱莉亞那麽容易說動，作為頂級經紀公司的總裁，她對利益、權勢的流動有著狐狸一般的嗅覺，理性總是先於感性做出判斷，“所以，你有什麽打算?”

面對南希的警惕和防禦，桃樂絲沒有慌張，反而是輕笑了起來，“我剛才和茱莉亞聊天，她認為女強人們都十分願意給蘭斯投上一票，認為我們應該抱著樂觀積極的態度，但我卻否認了茱莉亞的這種看法。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利益的行業，僅僅依靠著一腔熱血可成不了大事，不是嗎?”

激將法，桃樂絲一番話語說的輕描淡寫，但字裡行間的嘲諷卻尖銳異常，箭頭直指南希——南希剛才的警惕和防備，無疑在表明態度，她不會輕易被糊弄，桃樂絲想要讓她說服手下藝人給蘭斯投票，必須要有足夠的利益交換。

但南希也非常人，自然不會輕易上當，“呵呵，那麽你有什麽打算呢?”她依舊拒絕表明自己的立場。學院公關這場遊戲，可不是僅僅依靠三寸不爛之舌和所謂的道德製高點就可以玩得轉的，否則去年“斷背山”和“水果硬糖”也不會雙雙輸給“撞車”了。

桃樂絲依舊不慌亂，搖搖頭，“沒有任何打算。就如我剛才說的，就連女人都不願意給蘭斯投票，那麽我們還能期待什麽呢?”那些被觸犯利益的男人們就更加不願意了，“所以，這不是我能選擇的。”桃樂絲回頭看了看人群，“蘭斯今晚的缺席，我原本還有些意見，

但現在看來，他的確比我聰明。”一句話說的意味深長，南希也開始細細咀嚼起來。

事實上，桃樂絲並沒有說謊。“狂暴之路”的學院公關確實是困難重重，如果選擇正面突破，只怕會又一次引發夏天那樣的爭論，這對於電影衝擊小金人獎杯來說是十分不利的，即使是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也難以贏得更多優勢，去年的“斷背山”就是最好的鐵證。

還是蘭斯提出了劍走偏鋒的公關方式，“狂暴之路”面臨的阻力比“斷背山”還更大，但同樣，“狂暴之路”所佔據的政治正確性也更加明確——比起同性戀權益來說，消滅性別歧視、尊重文化多元已經經過了漫長的發展和完善。所以他們可以以退為進、示敵以弱，擺出一副弱者的姿態，呼籲更多人意識到“狂暴之路”的劣勢折射的是當代社會根深蒂固的偏見，只有更多人站出來表示支持，才能讓社會真正意識到少數派群體、弱勢派群體的權益也需要得到重視。

無論是茱莉亞還是南希，包括了梅麗爾，她們這樣在好萊塢具有舉足輕重位置的女性，對於“狂暴之路”的奧斯卡前景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歸根結底，對於女性權益的崛起和變革更有著不可取代的作用。

桃樂絲就是擺明了博取這些女性的同情和支持，不管是為了“狂暴之路”的利益，還是為了女性的利益，亦或者是為了這些職場女性自己未來的利益，她們都沒有拒絕的理由。當然，這只是理論的可能性，具體還要看執行和推廣的效果，但這種與眾不同的公關策略，卻為“狂暴之路”贏得了一線可能。

桃樂絲今天的出席僅僅只是尖頭兵而已，接下來“狂暴之路”的女演員們也會相繼出擊。

但這只是一個開端而已，僅僅依靠女性力量就推翻老學究們根深蒂固的統治?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的話，蘭斯也不需要劍走偏鋒了。

“狂暴之路”的罩門就在於爭議太多，這樣的作品即使放在十年後都已經是引發無數爭議的作品，更何況是現在呢?再者，蘭斯當初為了電影票房，在背後一直鼓動著這些爭議，放任爭議朝著失控方向發展，最終票房的確創造了奇跡，但學院公關卻成為了難題。這也是蘭斯對今年頒獎季沒有抱太多希望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現在既然準備衝擊學院公關，蘭斯就打算把這個罩門變成他們的優勢。

柯爾-格瑞德看著眼前的約翰-古德曼(John-Goodman)連連搖頭，“……我可不這樣認為，恰恰相反，我覺得沒有女人會願意為蘭斯投票。你知道，穿著薄紗在沙漠裡行走?淪為母/種/以模特取代演員來擔綱演出?呼，就連我都覺得這有些過分了。事實上，觀看完電影之後，我問蘭斯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最近失戀了?”

約翰被柯爾那生動的話語逗得哈哈大笑起來，甕聲甕氣地說到，“敢於如此大膽地把女人當做一個性/符號融入故事設定之中，蘭斯確實是在挑戰公眾的底線。”

雖然從來沒有贏得過奧斯卡提名，但縱橫好萊塢二十年的約翰-古德曼，一直被譽為是美國人民最受歡迎的演員，他憨厚的面容、多變的表演以及爽朗的個性，卻成功在好萊塢佔據了一席之地，在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都有強勁的人脈。曾經有人戲言，只要他點頭，好萊塢超過一半的製片人都願意在自己的作品裡給約翰一個角色。

“所以呢，蘭斯有什麽打算?難道就這樣放棄頒獎季?”約翰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那幾乎消失在眼眶裡的眼睛閃過一絲模糊的光暈，“今年‘狂暴之路’的勢頭可是無比良好，前天才聽我經紀人說，‘泰坦尼克號’的北美記錄被打破了?詹姆斯-卡梅隆可不會喜歡看到這樣的結果。”

柯爾聳了聳肩，“事實上，蘭斯和科恩兄弟、斯皮爾伯格談過了，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但你也知道，學院始終對蘭斯有偏見，之前還鬧出了小小的誤會。”小小的誤會，如果去年的波瀾壯闊也稱得上“小小的”，那麽奧斯卡這麽多年來也就沒有見過什麽大風大浪了，約翰直接就笑出了聲，“讓那些老男人們拋開自己的意見，為蘭斯投票，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柯爾攤開了雙手，左右看了看周圍，“蘭斯拒絕出席今晚的宴會。”

今晚是金球獎的預熱派對，頒獎典禮即將在不久之後舉行，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召開了盛大的派對，有點類似於奧斯卡的提名午宴，但范圍會更廣一些，不少業內資深人士也會出席。

“這可不像蘭斯的風格。”因為一點困難就放棄或者回避?約翰表示了質疑。

柯爾握著香檳的右手輕輕搖了搖，“這是典型的蘭斯風格。”柯爾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到，“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討好協會的人，你知道，他是一個驕傲到拒絕低頭的人。”協會，指的是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

“噢，這真是一個遺憾。”約翰扼腕地輕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年金球獎頒獎典禮上，又一次看不到蘭斯的身影了。約翰認真想了想，他也必須承認，即使蘭斯出席了頒獎典禮，估計金球獎也不會頒發獎項給蘭斯，不僅僅是因為雙方之間的過往恩怨，更因為協會關注的是學院風向——從現在的消息來看，學院的內部依舊沒有太多關於“狂暴之路”的支持聲音，這讓約翰回想起了柯爾剛才的話語。

抬起頭來，約翰看向了柯爾，柯爾眼底流露出一絲了然，然後抬起香檳杯，致敬了一下，似乎在說:現在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