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出頭的，不少商鋪都關了門。

　蔡俊文一家去了王氏的娘家，到了初三才回來。

　蔡家今年不同往常，開了鋪子，又搬了新居，年禮自然比往年豐厚。將家裡的那些姐妹都壓了下去，王氏心中別提多痛快了。

　蔡家搬新居的時候，王氏的娘家雖然沒有來人，但是禮還是送了的。王氏的娘親身子不好，也就沒有奔波了。

　初三回了鎮上，初四就是回東柳村老家了。

　過年也就是走親串門的，蔡俊文就叫王氏備好了年禮，帶上一家老小回東柳村。

　自從在鎮上落戶，蔡俊文也開始講究了。

　這一回回鄉裡，蔡俊文特意租了一輛馬車，說是也好避避風寒，免得受涼了。

　這大早就先去了裡正家，送完禮坐著喝了幾杯茶就告退了。

　過年這家家戶戶都給裡正送些年禮去，不管輕重，就是個習俗。

　去完裡正家，就到顧華叔家裡去了。

　到了顧華叔家門口，才發現他屋子裡也是熱鬧非凡，不少親戚都在。

　顧飛瞧見蔡俊文來了，趕緊上前，“俊文叔來了，新春大吉，快進來坐吧。”

　蔡俊文從馬車上下來，蔡青挑了簾子探出頭來，衝著顧飛一笑。“飛子哥。”

　蔡青今日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襖裙，頸口跟袖口縫了白色的絨毛，襯得她容顏清麗，又帶著幾分女兒家的俏皮可愛。

　顧飛見她來了很是高興，衝她招手，“快下來吧，你嬸子剛才還念叨著你呢，做了糖油餅，說是你最愛吃了。”

　蔡青從馬車上下來，王氏在後頭出來，還有蔡洪幾個。

　蔡俊文忙著將東西拿給顧飛。

　這時候顧峰正好從屋裡出來，看見蔡俊文一家。臉上帶著笑意大步走了過來。

　“叔跟嬸子來了，外頭涼快些進來吧。”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長衫，上面繡著幾隻白梅，看起來到有種傲然風雪中的傲氣。

　顧飛忙著將蔡俊文請進屋裡。蔡青路過顧峰身旁的時候停了一下，笑著誇讚他:“大峰哥真是愈發俊朗了。”

　顧峰高興的笑了，“青丫頭才是長大了，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蔡青笑了，跟著王氏進了屋裡。

　她今年算起來已經十四。正是當年蔡文芳將她賣給張良的那一年。

　遙想當年她也只是個剛剛長成的丫頭，家境貧寒，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只不過因為模樣長得好些，就被人瞧上了拿去賣銀子。

　再看如今，雖說比不上城裡千金，但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王氏愛面子，讓她穿出來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又給她細心裝扮了。怎麽說也是上過學堂的人，氣質上自然跟那些村婦有些不同。

　要是不知根底。乍一眼看去，還真以為是哪家的姑娘。

　蔡青跟了王氏進屋，屋裡十分熱鬧，來的都是顧華嬸子娘家的人。

　蔡青見人趕緊叫了一聲嬸子，剩下的也都由顧華嬸子引薦，一一叫了人。

　蔡洪幾個跟著同齡的小子玩去了，他們在鎮子上住了一個多月，不像這村裡可肆意奔跑，倒真是把他們憋壞了。

　蔡俊文跟顧華叔幾個大老爺們在一起，也無非就是那些話題。婦人家這裡就更不用說了。

　蔡青坐了一會兒，便覺得煩悶。

　於是跟王氏說了一句，就出來透氣了。

　這大過年的，農莊有不少人都告假回家了。留下一些人看守。趁著今天回了村裡，蔡青倒是想找個時間去看看。

　農莊中現在是六嬸子管雜事兒，宋徊又給她找個一個管事先生，這農莊裡的進帳支出，都由那位先生管。

　蔡青說不上擔心，也只是想去看看罷了。

　顧峰從後院出來。看見蔡青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發呆，就走了過去。

　“青丫頭怎麽不在屋裡待著，外頭風冷，受寒了可不好。”

　他眉眼間都帶著笑意，叫人看了覺得舒暢。

　蔡青覺得跟顧峰在一起，總是叫人放松的。

　她笑了回道:“阿娘跟嬸子們都在說體己話，我一個姑娘家總不好在旁邊聽著，於是就出來透透氣。”

　蔡青低頭，看見顧峰手中拿著小鋤頭，“大峰哥這是要去做什麽?”

　顧峰神秘一笑，“你要是感興趣，我就帶你一起去。”

　蔡青滿是疑惑，這大過年的肯定不可能下地啊，何況他拿的是把小鋤頭，難不成要去挖什麽東西?

　顧峰回後院又取了一把小鋤頭，帶著蔡青就往綠水洞方向走去。

　蔡青跟在他身後，“大峰哥，我要是沒記錯，綠水洞那邊只有竹林吧，你這是要……”

　她還記得，當初蔡俊文到綠水洞栽竹子，為了編竹筐賣錢。為此還招惹了那黃氏兄弟倆，當時還是顧華叔帶著顧峰兄弟擺平的這事兒。

　這個時節，顧峰帶著鋤頭要去綠水洞。

　顧峰回頭看了蔡青一眼，“今天人來的多了，正碰巧現在冬筍正是好時候，咱們去挖一些回來，也好嘗嘗鮮啊。”

　蔡青眯了眼眸，心中暗道果然。

　她有些猶豫道:“可是綠水洞是黃屋壩的地方，那黃氏兄弟倆知道了，可不會輕易罷休的。”

　別為了一點冬筍，鬧出事情來。

　這綠水洞的竹子，當初還是他們家栽的。結果黃氏兄弟倆不由分說，就把阿爹跟大哥打了一頓，還鬧上門來。

　“你放心吧，咱們小心些就是了。前幾日飛子還喊著想吃你做的酒釀冬筍老鴨湯和冬筍炒臘肉呢，今日正好來了，怎麽也不能這樣放過你不是?”

　顧峰打著玩笑，蔡青聽了也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要說起這個酒釀冬筍老鴨湯，還是有緣由的。

　那年蔡俊文挖了冬筍，蔡青就想著做一道冬筍燜板鴨，正好顧華叔一家來家裡做客了，正好請他們吃飯。

　誰都知道蔡俊文跟顧華叔是十分愛酒，就讓顧飛去打酒。

　顧飛打了酒回來，正好聞到廚房裡的香味兒。就進來看了。結果一不小心，將酒打了，全倒進了鍋裡的冬筍燜板鴨裡頭。

　無奈之下，蔡青隻好改菜為湯。做了一道酒釀冬筍老鴨湯。

　原本那酒釀冬筍老鴨湯也不是這個做法，那時候也只是想著不能浪費了。畢竟他們家很少吃肉，一年到頭也就年尾，能吃上一些葷食。

　結果這道菜非常受歡迎，顧飛直誇她做的好。

　蔡青跟著顧峰到了綠水洞。

　這一片地勢高低不平。而且常年陰濕，到了這裡總覺得比外頭還要冷上幾分。

　顧峰從小坡上跳了下去，將鋤頭放在地上，然後回身看著蔡青，“青丫頭下來，我接著你。”

　蔡青今天穿著新衣裳，要是爬下去，這衣服肯定就弄髒了。猶豫了一下，她也沒想太多，就跳下去了。

　顧峰接住了她。蔡青穩穩的落了地。

　蔡青一站穩，卻發現顧峰還抱著她，當下臉就紅了。他的呼吸間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酥酥癢癢的叫她一陣難受。

　而顧峰也是一時愣住了，當那軟軟的身子撲進他的懷裡，隻覺得心口好像被撞了一下，接著呼吸間都是蔡青身上暖暖的幽香。

　蔡青紅了臉，“大峰哥你快松手。”

　顧峰才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沒事吧。”他怎麽一時糊塗，剛才竟然生了別的念想。真是該死！

　“沒事。”蔡青低聲說了，轉過身去不敢看顧峰。

　顧峰的耳根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紅了，他撿起地上的鋤頭，“咱們快走吧。就在前頭了。”

　“恩。”蔡青輕應了一聲。

　她真是糊塗，怎麽還想著以前小時候也是經常這樣同大峰哥他們玩耍。現在他們可都長大了，男女有別，她竟然還當做小時候。

　以前還小，他們幾個也是經常跟著顧峰跟顧飛胡鬧的。

　那時候蔡平遠還不會走路，蔡平順也是剛剛學會走路。還走不穩。蔡青倒是像個野小子，成日的到處亂跑。

　跟著顧家的兄弟挖過筍，掏過鳥窩，也下河捉過魚。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顧峰暗自在心裡惱怒自己，怎麽就胡思亂想了呢。

　到了地方，方才的尷尬也散了一些。

　顧峰將鋤頭遞給蔡青，“就在這竹子底下，刨開上面的落葉，底下有筍的都有冒個尖尖的頭，你小心別挖斷了。”

　蔡青不是頭一回挖筍了，當下笑著讓顧峰放心，兩個人就分開來，一人挖一邊了。

　蔡青畢竟是女子，挖筍也只是幾回，體力也不如顧峰好。

　半個時辰下來顧峰已經挖了一小袋子，而她只有寥寥幾顆。

　挖筍實在是力氣活兒，筍扎的深，不是那麽好挖的。蔡青實在累了，就停了下來，靠在竹子上歇一口氣。

　不遠處的顧峰瞧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將地上挖出來的冬筍都裝了起來，拿上鋤頭朝蔡青走來。

　蔡青看著顧峰提著滿滿一袋子的筍，嗡著聲音道:“我就是來給你添麻煩的，你看忙活了這麽久，也不及你的一半多。”

　她腳下堆著一小墩筍，個頭倒是不大，但是顆顆圓潤，讓人光看著就聯想到裡頭是怎麽樣的鮮嫩酥脆。

　蔡青可不是胡挖的，這冬筍有嫩有老，有澀有苦，她都是讓系統篩選過了，挑鮮嫩飽滿的挖。

　顧峰看著她嘟著嘴有些生氣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更深，“你倒是會挑，這些挖的筍一看就知道嫩的很，還說你是來幫倒忙的，我看你才是行家。”

　蔡青嘿嘿笑了兩聲，催促著顧峰趕緊將筍都裝起來，要不等會他們趕回去晚了，趕不上晚飯時間了。

　顧峰將筍裝袋，蔡青就幫他提著小鋤頭，二人有說有笑的。

　前面不遠卻突然傳來了說話聲，還有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蔡青一慌，道:“糟了，有人來了！”

　還以為這大過年的，外頭又這麽冷，偷偷挖個冬筍也不至於這麽倒霉讓人撞上吧。

　沒想到現在就來了！

　顧峰麻利的將袋子扎緊，扛了起來。一手拽著蔡青，趕緊躲到一旁。

　竹林裡沒有什麽地方好躲的，正好他們不遠處有個小坡，下頭凹進去些，正好可以藏人。

　顧峰帶著蔡青，快速的藏了起來。

　他們剛藏好，那邊就傳來了男子罵罵咧咧的聲音。

　“那個混蛋乾的！偷挖了老子的筍，快出來！”

　聽著聲音，有些耳熟。

　蔡青嚇的不敢出聲，顧峰看她的樣子，將她護在懷裡臉上的笑意，分明是嘲笑她膽小。

　惹得蔡青瞪了他一眼。

　那人不斷的叫罵，一旁還有一個男子在勸他，反正竹林這麽大，冬筍多的是，叫人挖走了一些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蔡青突然想起來，這兩個人的聲音，不就是黃氏那兄弟倆嗎。

　哼，這倆兄弟還有臉說。

　當初這竹林是他們家辛辛苦苦栽的，雖說是他們家不佔理，佔了人家的地。但是後來也道歉了，要不是他們，他們家能白得一片竹林?

　那兩個人罵了一會兒，就沒了聲音，估計是挖筍去了。

　沒想到這大過年的，嘴饞的人還真不少。

　那兩個人還沒走遠，蔡青跟顧峰也不敢出來，她靠在顧峰身上，隻覺得他的身子火熱的，她又不敢動，覺得僵著有些難受。

　顧峰也不好受，他還扛著那一袋子冬筍，另一隻手牽著蔡青。

　她軟軟的柔若無骨的小手就被他攢在手心裡，好像上好的白玉一般，細膩潤滑，叫他忍不住捏了捏。

　他的小動作，換來了蔡青的白眼。

　顧峰趕緊轉開臉，假裝沒有看見。

　等那兩個人遠了，外頭沒有了聲音，蔡青跟顧峰才出來。

　一出來蔡青就覺得好笑，跟顧峰對視一眼，二人跟著笑了。

　他們這般偷偷摸摸的，果然是做賊心虛，要不然也不會躲了這麽久，顧峰扛著冬筍的手都麻了。

　回去的路上，蔡青隻好幫著他將冬筍一起抬回去。

　他們的收獲很豐盛，當然一大半都是顧峰的功勞，回到顧華叔家，王氏正幫著殺雞殺鴨。

　顧峰便笑著道:“正好挖了筍，看來今天要辛苦青丫頭，給咱們做好吃的了。”

　蔡青做飯的手藝好，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她笑著應下了，就幫著去廚房洗菜，顧峰叫了顧飛來幫忙，將筍都剝出來。

　一大夥人為了晚飯，開始在院子裡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