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次日上午剛回到家中,馬九便來稟告。
馬九對於朝堂之事了解不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獲悉的情況盡快告知,由此沈溪知道昨晚很多太監在朝中大員府中亂竄,主要涉及那些對司禮監掌印有想法的太監,而拜訪的主要對象便是這次列名選舉委員會的官員。
“也好,讓他們自己去爭吧,到下午應該會有一個結果。”沈溪隨口對馬九說了一句,然後便到書房看書去了。
中午前沈溪都沒有離開家的打算。
說來也起來,雖然沈溪名義上主持委員會工作,但涉及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人,沒一個來訪,倒是幾名地方至京城遊學的士子投遞了拜帖,可是在沒有約定時間的情況下,這些人也沒有登門。
一直到正午,朱起進來通稟,說唐寅來了。
對於唐寅的造訪,沈溪報之以微笑,他曾許諾要給唐寅安排官職,現在朝廷沒有論功請賞,唐寅對於未來不甚明了,只能厚著臉皮來見沈溪。
書房內,沈溪對唐寅的態度還算客氣,大概說明了一下當前的情況。畢竟剛回京城,一切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包括兵部以及五軍都督府的一些事務都得逐步進行安排,涉及皇命,誰都不敢馬虎大意。
沈溪雲裡霧裡說一大通,大概意思就是他不會食言,讓唐寅回去安心等候。
唐寅道:“沈尚書,其實在下並非著急獲得官缺,現如今滿城風雨,甚至市井中都在傳關於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不知您作何安排?”
沈溪搖頭道:“總歸要聽從陛下的吩咐……說到底是宮中的事情,跟外臣無關。”
“但此事已涉及外臣,聽說陛下讓沈尚書你跟英國公等人商定人選,最後也是由你們來向陛下推舉吧?”唐寅問道。
因為朝廷的消息沒有做到公開透明,再加上沈溪提出成立的選舉委員會太過超前,外界難以判斷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只知道這回涉及了朝中一些大臣,難免會想,決定權就算不在這些大臣手上,但至少推舉誰會由進入委員會的官員負責。
沈溪道:“通俗點兒講,就是一次比試,宮裡所有太監都可以毛遂自薦,誰的表現好,成績優異,誰就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司禮監掌印,但決定權始終掌握在陛下手裡,就算表現再出色而陛下不同意,那也是白搭。”
唐寅問道:“那到底以怎樣的標準來進行選拔呢?”
沈溪笑著問道:“伯虎兄似乎很關心此事啊……難道你有什麽好建議嗎?其實這件事我參與程度很高,雖然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提出一些合理性的建議給陛下,或許會被采納!”
唐寅搖頭苦笑道:“沈尚書實在折煞人也,在下可沒本事提出什麽好建議,只是想問清楚是什麽狀況,因為……其實是這兩日頻頻有宮裡的職司太監來見在下,甚至送上厚禮,可在下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了什麽,思來想去,不過是因為在下是沈尚書的幕僚,他們誤會在下熟悉其中內幕。”
在這件事上,唐寅沒有絲毫隱瞞,當然也沒什麽好瞞的,本來他就期望沈溪為他謀取官職,若自己收受利益還藏著掖著,根本就無法取得沈溪信任。
對於沈溪手下情報組織的厲害,旁人不知,唐寅多少了解一些,一旦沈溪從一些非常規渠道獲悉他的消息,他會很被動。
沈溪道:“這個節骨眼兒上,盡量別收禮,現在一群人在撒網,宮裡李興、李榮等人,對此很上心,他們四處鑽營試圖謀求司禮監的差事,哪怕不是掌印,能夠擔任秉筆太監也不錯。宮裡的爭鬥,宮外人最好不要摻和進去,尤其是伯虎兄這樣與世無爭之人更要避諱,其實連在下都不想牽扯其中。”
唐寅點頭:“在下雖已明確拒絕收禮,但還是有人將禮物送到在下府宅,在下都在想是否有搬家的必要……現在的問題是避無可避,只能前來詢問一些情況,這也是為防止有人登門時什麽都說不出來。”
顯然這不是唐寅最真實的想法!
沈溪心想:“或許唐寅覺得,別人以為他跟這件事有關,但其實他完全處於一種懵懂的狀態,想收下禮物,但跟人交流卻一無所知,難免會覺得丟臉吧?亦或者唐寅真想摻和進來?”
因為唐寅經歷對韃靼的戰事後,心態發生很大的變化,沈溪雖然不願將唐寅看作一個奸邪之人,依然難免會有所警惕。唐寅在市井間磨礪久了,逐漸變得市儈起來,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任何英雄好漢都會為五鬥米折腰,人在江湖漂就要認清楚現實。
沈溪道:“情況大概就是如此,最終會擇優錄取,不可能宮裡所有太監都來參加比試,那些稍微有點兒資本的太監都以為自己有上進的機會,但事實真的如此嗎?連起碼的話語權都沒有,便想一步登天之人,其實就是不識時務!第一輪淘汰的就是這種看不清形勢的人!”
唐寅略微思慮,重重點了點頭:“明白,在下知道怎麽做了。”
沈溪並不覺得唐寅真的明白了,其實很多事沈溪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在選拔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沈溪只是將其做成了一個局,讓很多人在一潭渾水中角逐,至於張永是否會成為最終的勝出者,到現在沈溪都沒完全做出決定。
沈溪不會跟任何人撕破臉皮,最多只是私下有所針對,司禮監掌印權力的大小,暫時不是沈溪關注的焦點。
沈溪不過是將其作為自己跟朝中人博弈的手段,從他最初給朱厚照提出建議時,基調便已定下,司禮監掌印的選拔,算是朝中新一輪洗牌的開始。
……
……
沈溪跟唐寅會面,準備留唐寅在府上吃午飯時,一個跟他關系密切的人剛好抵達豹房。
乃是麗妃。
麗妃之前一直都在居庸關,想回京城但沒有調令,好在朱厚照從紫荊關出發時便派人去居庸關傳告消息,麗妃終於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趕回京城。
麗妃再次踏入到豹房大門的時候,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沒走後門或者側門,而是堂而皇之從正門進去,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陛下呢?”
麗妃進入豹房,前來迎接之人是小擰子。面對小擰子時,麗妃有著足夠的自信。
小擰子本來賭咒發誓受麗妃驅策,但現在明顯改變心意,但他還是保持禮節上對麗妃的敬重,如同對待主人一樣。
小擰子恭敬回道:“陛下快到天明才睡下,如今尚未起來。”
麗妃道:“本宮要去面聖。”
“不可!”
小擰子當即伸出雙臂阻攔,他的態度也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皇帝不是麗妃說見就能見到的,不然或許會有什麽麻煩。
麗妃保持著強大的氣勢,厲聲道喝:“怎麽,陛下下令不許本宮去見駕嗎?”
小擰子用不卑不亢的語氣回道:“娘娘切勿動怒,其實是因為陛下休息時,花妃伺候在旁,若娘娘這麽去了,定會驚擾聖駕,到時候若是花妃在陛下面前吹耳邊風,對娘娘您或許不利。”
“娘娘剛從居庸關回來,風塵仆仆,不如先回房梳洗收拾,奴婢會替您跟陛下提及,等陛下醒來後自然會召見。”
麗妃冷笑著問道:“本宮這才幾天不在陛下跟前,那女人……又要開始得勢了嗎?”
小擰子很想說,今時不同往日,這豹房的局勢跟以前大不相同,皇帝不但召花妃侍寢,而且守在門口的人是江彬,不再是他這個平時最得寵的近侍太監。
小擰子苦著臉說道:“娘娘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麗妃臉上滿是不悅,但最後還是一甩袖,帶著人往自己在豹房的院子去了,雖然她幾乎沒來過前院,但她對豹房內的布局非常了解,根本就不需要小擰子在前引路。
就在小擰子送麗妃離開時,突然有太監匆忙過來,湊到小擰子耳邊說了一番話後恭敬退下。
麗妃板著臉問道:“何事鬼鬼祟祟?”
小擰子回道:“陛下已起榻,奴婢得過去侍奉……奴婢會向陛下說及娘娘回來的事情。”
“本宮與你一起去。”
麗妃又開始給小擰子找麻煩,態度極為堅決。
小擰子執意道:“娘娘,您剛回來,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您若亂了方寸,受損失的還是您……現在陛下脾氣古怪,留江彬這個正常的男子在身旁侍候,奴婢做事謹小慎微,生恐做錯什麽為陛下厭棄,而且花妃也在陛下去西北這幾個月時間準備了許多吃喝玩樂的新奇玩意兒,陛下正高興……難道娘娘不知如何才能固寵?光靠蠻勁兒可不行!”
麗妃看起來衝動易怒,實則睿智,富有謀略,對於形勢的把控非常清楚。
麗妃打量小擰子,冷冷一笑:“那就是說,連小擰子你現在都開始失勢了?那你對司禮監掌印還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樣?奉勸你一句,別聽沈之厚的鬼話,陛下的寵信總歸有時限的,只有將權力牢牢地攥在手中,你的權勢才能保持長久,別人也才會怕你。”
麗妃並非那種喜歡無的放矢的女人,尤其經歷很多事之後,變得粗中有細,更懂得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
跟著皇帝一路去西北算是一種難得的資源,在那裡她得到獨一無二的寵幸,但現在回到京城就是另外的光景了,皇帝並不會因為在西北時對她的專寵,而令她始終保持聖寵不衰。
小擰子有些懼怕麗妃,這是個極度危險的女人,有頭腦而且敢作敢為,小擰子想要投靠的人是沈溪,卻又覺得麗妃這個軍師不該輕易舍棄,一時間難以做出抉擇。
麗妃回自己的院子收拾打扮,小擰子緊忙去見朱厚照,還沒等進皇帝所住寢殿,便聽到裡面傳來響亮的笑聲,卻是朱厚照正在跟花妃打趣。
小擰子不知是否該進去,卻見江彬笑眯眯地從房間裡面出來。
江彬迎頭撞上小擰子並沒有感到多意外,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擰公公怎才來?陛下在裡面久候多時了。”
小擰子心裡一陣異樣,暗忖:“陛下在裡面跟花妃調笑,你一個正常男子在裡面作何?難道不該提前退出來避嫌麽?”
就算覺得不妥,但他也沒有深入去想,現在朱厚照對江彬的寵幸已到了一種無以複加的地步,許多事情慢慢適應就好。
隨後,小擰子低著頭進入寢殿,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敢打擾朱厚照。
朱厚照沒留意小擰子進來,還是花妃提醒一句:“擰公公來了。”
“什麽擰公公,喚他小擰子就行。”
朱厚照對小擰子從來都只是看作家奴,側目望了過來,問道,“小擰子,朕且問你,今日沈先生可有將司禮監掌印選拔方案送來?”
小擰子道:“回陛下的話,尚未送來,不過奴婢之前已將您欽點要參與選拔的……考官,全通知到了。”
朱厚照點了點頭:“朕還以為沈尚書一天內就能搞定,都這個點了怎麽還沒送來?不會有什麽事耽擱了吧?”
恰在此時,江彬從外面進來,不經通報便直接說道:“陛下,沈大人在豹房外求見。”
“哈,朕就說沈先生做事效率很高,不會讓朕失望,請他……唉算了,朕今天先不忙見他。”
朱厚照想起見到沈溪又可能會被指點半天,一時間叛逆思想作祟,決定還是不見沈溪為宜,免得被嘮叨,當即一揮手,“只要把沈先生送來的選拔細則拿進來便可,小擰子你再將皇宮那邊報名參選的太監名單交給沈先生……既然是考試,那就索性正規一點,考題總歸要先放出去。”
小擰子愣了愣,問道:“陛下,還有考題啊?”
朱厚照理所當然地道:“怎麽沒有?所有參選的太監,都要一齊參加正式的票擬和朱批考試,同樣的題目,看你們如何處置,到時候能力高低一目了然。”
小擰子心想:“若誰更懂得制定票擬、處理朝事就可以上位,那沒得說,當選者一定是有內書房讀書經歷的太監,但現在明擺著陛下不會安排這些人充任司禮監掌印啊。”
朱厚照又道:“總歸先讓沈先生把選拔細則送來……小擰子,你出去接待一下,跟沈先生說朕今日疲累需要休養,暫不見他,若要統一調遣那些參選太監,或者讓他們做什麽事,可以放手安排,他不能進宮或者來豹房時,就由江彬協調……畢竟你小擰子也是候選人!”
……
……
小擰子很憋屈,因為自己也是太監,在這次司禮監掌印的選拔中,他被朱厚照特殊對待了。
江彬一躍又獲得新職位,那就是幫助沈溪協調管理這次選拔,這也意味著,太監們要做什麽,沈溪可以直接下達命令給江彬,由江彬去通知,那些參選的太監需要按照江彬的傳話辦事。
別看只是負責傳個話,但江彬的地位會隨之突顯,等於說江彬也相當於半個考官。
小擰子出去見沈溪的路上,開始想這個問題:“江彬初來乍到,對什麽事都不了解,連皇宮都沒去過,他知道什麽?陛下居然會讓他來負責居中統籌,沈大人不會趁機將他收攏,以後用他來製衡我吧?”
小擰子最怕的是自己最為依賴的君王寵信也失去,他被麗妃一番威脅之言給嚇到了,想到一旦這次司禮監掌印位置沒拿下,回頭又被皇帝疏遠,那就等於徹底失勢,無異於自己挖個坑跳進去。
出來見到沈溪後,小擰子的臉色很難看,他對沈溪說明皇帝不接見的情況,然後將沈溪手裡的奏疏接了過去,最後道:
“沈大人,您有何事,直接跟江彬說,陛下吩咐若是安排那些參選司禮監掌印的太監辦事……當然也包括小人,您若沒法進豹房或者皇宮,都可以跟江彬說,他會幫沈大人您完成。”
沈溪道:“本官其實還有要事求見陛下。”
小擰子趕緊搖頭:“不可不可,沈大人您或許不知,陛下現在正在……養病。陛下說不見那就是真的不見,您不能為難小人,若您有要緊事的話,可以跟小人說,小人試著傳達給陛下。”
沈溪看出小擰子的為難,點頭道:“那就請擰公公跟陛下說一下,既然如今已回朝,也是時候舉行朝會了,將過去大半年發生的事情做一個總結,順帶制定一些休養生息的國策,同時讓文武大臣知道陛下下一步的打算。此乃陛下彰顯天威的好機會,斷不容錯過!”
小擰子一聽趕緊擺手:“這麽大的事,小人可就無能為力了,要不還是等沈大人您有機會見到陛下後再說?”
或許是感受到小擰子心態上的變化,沈溪也明白不能給對方太大壓力,到底小擰子只是太監,並非是有極強抗壓能力的文臣,小擰子的精神在某些情況下很容易崩潰。
沈溪無奈地道:“那這件事……容後再說。不過如何選拔司禮監掌印的奏疏,勞煩擰公公早一步呈遞到陛下手上,請陛下禦批,將此事盡快落實。”
“這個小人倒是可以做到。”
小擰子道,“小人就是奉了皇命出來迎接奏疏。對了沈大人,還有一件事要告知您……麗妃娘娘,從居庸關回來了,現在已到豹房,不過她還沒見到陛下,是否……您有旁的安排?”
想到高寧氏的野心,沈溪一陣頭痛,這個女人老是給自己找麻煩,但因為她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他沒辦法直接針對,只是搖搖頭,告辭而去。
……
……
當天小擰子將沈溪的奏疏呈遞朱厚照,朱厚照粗略看完便拿出印璽蓋上,讓江彬去具體落實。
小擰子將整理好的參選司禮監掌印的名單呈遞給朱厚照過目,朱厚照這才知道原來只有不到二十人參與到最終選拔,那些沒身份和地位的根本就不敢冒頭,避免遭受打壓,而有一定地位的太監有很多不識字,根本當不了這差事,那些識字的又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利益,生怕得罪人,只能從候選人中挑選一個歸附。
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更好像是宮中勢力的重新劃分,到最後競選的大熱門並不是戴義、高鳳這兩個司禮監秉筆太監,而是李興、李榮、馬永成、張永這幾個有權有勢而且有錢財的太監。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個小擰子。
小擰子雖然主動報名參選,但對最後入選並沒有那麽大的決心,便在於他已跟張永、沈溪達成三方協議,即便心裡有所觸動也不敢輕易反悔,張永那邊他倒是不怕,關鍵是沈溪,膽敢在沈溪面前信口雌黃,在他看來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
名單當天由小擰子、江彬帶著人送到兵部,這天下午沈溪坐鎮兵部辦公,將差事基本安排妥當。
兵部的事並不需要沈溪多勞心,畢竟有陸完在,陸完的能力足以讓沈溪放心,畢竟這位是歷史上正牌兵部尚書,雖然在行事風格上有時會顯得偏激,官聲也不算好,但至少這是個實乾派的人才,朝中上下基本都承認陸完的能力。
沈溪甚至想過,若是自己被遷到吏部尚書的位子上,接替他兵部尚書職務的非陸完莫屬,但就算他親自提拔起來的人,也未必會完全站在他這邊,就像前吏部尚書何鑒一樣。
這也是讓沈溪頭疼的地方,畢竟陸完和王敞這樣的老家夥,不可能依附於他的門下,處處聽從他的調遣,除非是胡璉等後起之秀,但顯然胡璉等人現在沒有入朝當尚書或者侍郎的資格。
“擰公公?”沈溪見到小擰子前來,沒覺得多驚訝,之前沒有給他具體名單,現在怎麽都該出爐了。
等小擰子將名單交給沈溪,沈溪看過上面十幾個名字,基本跟心中的預期相當,即便是如此沈溪也會覺得參選的人有些多,這些太監肯定要擠破頭,畢竟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只有一個。
小擰子道:“陛下說,要有票擬和朱批方面的比試環節,看他們處理奏本和題本的能力,沈大人可以安排一場隨堂考試,地點最好設在豹房或者皇宮。”
沈溪道:“如此一來,本官豈非不能監督考試?”
小擰子苦笑道:“最後會將參選者寫的東西,原原本本送到沈大人這裡,給沈大人批閱。沈大人不必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沈溪點頭道:“或者可以將考場定在宮外軍事學堂,擰公公可以跟陛下提一句,看看是否合適。”
小擰子疑惑地問道:“哪個地方考試有區別嗎?沈大人,您是否有旁的安排呢?”
因為小擰子是跟沈溪、張永訂立過三方協議,所以對於沈溪的一些特殊安排不解,覺得可能是想要節外生枝。
小擰子暗忖:“若是你沈大人想提拔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總歸在最後評定上,你就說他好,反正陛下也不會管,你還需要製造什麽公平公正的假象嗎?”
沈溪道:“雖然在宮外完成選拔考試或許有些亂了規矩,但可以形成制度化,這樣的考試會給未來一些職司太監的選拔帶來一定示范效果。擰公公隻管去跟陛下請示,若陛下不允,再另說。”
小擰子歎道:“沈大人您可別報太大的希望,陛下能分出精神來跟蹤這件事到這裡已很不容易了,若再繼續隻怕陛下嫌麻煩會直接定下人選,到那時……所有計劃都要泡湯,還不如按照之前所定進行。總歸有江大人配合沈大人您辦事。”
說話間,小擰子望著江彬,似乎想要體現他跟江彬是一夥的,但沈溪卻發現,就算江彬跟小擰子一起前來,對小擰子也只是冷漠的敷衍。
“本官會酌情安排。”沈溪道。
小擰子又湊上前,小聲道:“沈大人,至於要斷定候選人處理朝事的能力,是否該去跟謝閣老要幾樣真實的奏疏,還有標準的票擬,如此才好有一個參照。”
因為江彬在旁邊,小擰子沒有把話說開,但大概意思是讓沈溪提前泄露一下考題,讓他可以有所準備,至於是否要給張永則另說。
沈溪道:“批閱奏疏的情況,本官自然會去內閣跟諸位大學士說,但不是現在。陛下似乎最關心司禮監掌印的能力,在於理財方面,難道不應該從這方面入手?”
小擰子為難地道:“沈大人,您不會先讓這些候選者……甚至包括小人,來為陛下納銀錢?這……這不是坑人嗎?”
“只是理財的能力,而非借機斂財。”
沈溪強調道,“重要的是財貨方面是否符合陛下的預期,只是會處理公事,你覺得陛下能欣賞?”
小擰子支支吾吾道:“就算如此,沈大人也不該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沈溪道:“那本官就說得簡單明了些,誰能為陛下打理好內庫,誰就能獲得陛下的欣賞,至於處理朝事能力……有司禮監秉筆太監參與其中,很多事只是一個是與非的選擇,並非司禮監掌印可以決定,這個職位總歸只是輔佐陛下,而非真正決定朝事。若司禮監就能自行處理事情,還要朝中文武百官作何?”
“啊?”
小擰子沒想到沈溪會說出這麽義正詞嚴的話。
不過小擰子仔細思索後,覺得還真是這麽回事,皇帝要定誰為司禮監掌印,不就是看誰更會撈銀子麽?
以前劉瑾跟張苑就是乾這活的,至於處理朝事,劉瑾是交給焦芳、張文冕和孫聰等人處置,而張苑是交給謝遷、戴義、高鳳和臧賢,其實劉瑾跟張苑在處理朝務上算是門外漢,隻負責最後拍板。
小擰子點頭道:“小人明白了,這就回去跟陛下說,讓陛下將這件事提到前面來……不過您最好還是去見見謝閣老,聽聽他的意見。”
雖然小擰子對於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已斷了念想,但依然覬覦秉筆太監的位置。能在司禮監內有個正式的職務,相當於接觸朝中權力,總比現在只是在司禮監掛職但其實是打雜的要強太多。
只有接觸到核心權力,一個人下人的太監才能變成人上人,連閣老大臣見了面都要恭敬行禮,甚至可能左右朝政,位極人臣,銀子才會源源不斷進入自己的荷包。
當然禦馬監太監和地方一些督軍太監也有一定的斂財手段,但都不及司禮監掌印和秉筆太監來得實在。
小擰子行禮後,急著跟朱厚照回稟,先出門去了。
本來江彬該一起走,但此時他卻選擇暫時留下,對沈溪行禮道:“沈大人,您有事隻管吩咐,小的一直都在豹房,只要跟侍衛知會一聲便可。”
沈溪微笑著點頭,沒有跟江彬更多交談,表示領會對方的好意。
江彬道:“小的要陪擰公公回去,大人您先忙旁的……告辭!”
說完,江彬緊忙出門追小擰子,沈溪大概能理解到江彬對自己還是有所忌憚和戒備的。
望著江彬的背影,沈溪心中琢磨開了:“這位可是一個危險人物,不過陛下身邊的洗牌需要靠他來完成,只能先充分利用再鏟除。”
陸完從公事房內出來,之前沈溪跟小擰子相見,陸完並未出來打招呼,因為他知道涉及司禮監掌印的選拔,乃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他一個兵部左侍郎還無法牽扯其中。
沈溪辦的是皇差,而他隻負責兵部內的差事。
陸完問道:“不知陛下還有何吩咐?需要兵部協同嗎?”
沈溪道:“暫且不需要,司禮監掌印到底乃宮內職司,其實我並不想牽扯其中,但現在皇命難違,可能還要去問問謝閣老的意見。”
陸完眯眼打量沈溪,好似在說,光說不練假把式,你說要見謝於喬倒是去啊!
因為陸完之前跟劉瑾的一些特殊關聯,再加上沈溪力挺,讓陸完避過定性為閹黨成員,陸完跟謝遷的關系沒多緊密,不完全站在謝遷一邊,故此陸完不會主動替謝遷說什麽。
陸完道:“司禮監掌印,到底是輔佐陛下處理朝政的要職,陛下少問朝事,連朝議都未開,司禮監掌印長久空缺,若遇到什麽大事,非要亂作一團不可。內閣到底沒有臨機處斷的權力!”
沈溪點頭道:“此位之重,我自然清楚,陛下如此安排想必有他的考慮吧!”
……
……
小擰子回了宮,先去見朱厚照,得知當晚朱厚照沒時間見他,此時正跟花妃以及一些剛入宮的女人花天酒地。
“……擰公公,您還是莫要進去打擾,陛下不讓任何人靠近。”一名輪值太監為難地說道,“倒是羅公公來過很多次,說是麗妃娘娘找您,但一直尋不到您的人。”
小擰子氣惱地道:“這完成欽命差事,還不能進去啟奏?江大人呢?”
小太監一怔:“小的也不知江大人在何處。”
小擰子道:“真是的,他跟咱家一起回來,現在卻不見人影了,難道已偷摸進去了?陛下最近對他可是寵信有加。”
那太監道:“擰公公,要不您還是先去見見麗妃娘娘?或許有要緊事呢?”
“能有何要緊事?還不是因為娘娘回來未見到陛下的緣故,咱家有那麽多差事要辦,哪裡有那麽多時間?”
小擰子本來心情就不好,氣呼呼地喝斥那太監,畢竟以他的身份,平時在皇帝與沈溪面前都是受氣的存在,在這些小人物面前他偶爾也想耀武揚威一番,以宣泄心中的不滿。
此時附近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擰公公這是在跟誰置氣呢?”
小擰子聞言身體一震,往一旁看去,只見麗妃一身錦衣華服走了過來,顯然是要過來伺候皇帝,但現在連小擰子都進不去的地方,麗妃自然也沒機會。
“參見麗妃娘娘。”
小擰子跟旁邊的輪值太監全都跪下行禮。
麗妃往不遠處的院子看了一眼,問道:“陛下可在裡面?本宮要進去面聖,這次總不該有人阻攔了吧?”
小擰子道:“娘娘,這都已經上燈了,陛下若沒有傳召,誰也不得入內,這規矩您是懂的。”
“是嗎?”麗妃冷冷地打量著小擰子道,“看來擰公公已覺得本宮失寵,將來再難見到陛下了吧?”
“奴婢絕無此意。”
小擰子暗自惱恨,之前怎麽就氣急敗壞說了那麽一句,還恰好被麗妃所聽到,這也太點背了吧。
麗妃冷聲道:“本宮不管你們怎麽想,總歸要先進去面聖,誰若阻攔,本宮對他不客氣,就連你擰公公也不例外。”
小擰子道:“娘娘,您這是要亂來啊。”
麗妃語氣平靜:“按照規矩,有按照規矩的規矩,而亂來,自然也有亂來的規矩,你們不懂規矩嗎?”
小擰子簡直被麗妃說的話給繞住了, 他皺眉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這次麗妃非見到朱厚照不可,而他恰恰也想面聖,其實二人的利益並不發生衝突,但他卻沒膽子打頭陣。
“娘娘,您要作何?是要強闖嗎?”小擰子拿出一副要阻攔的姿態。
麗妃道:“要面聖,未必需要直接進去,本宮準備了一些節目……”
說著,麗妃一擺手,從麗妃身後躥出來小羅子等幾名太監,這些太監手上都拿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直接放在地上,等小擰子明白是什麽,再想阻攔為時已晚。
“噗……轟!”
但見那圓筒狀的東西裡噴出一個巨大的火花,急速地攀升到天際,然後在半空中炸開。
煙花!
而且是非常絢爛的那種,小擰子一時間看得愣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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