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水北岸,明軍營區。
中軍大帳中,馬九正在跟沈溪匯報江南一行的成果。
此番馬九到揚州、無錫和蘇杭等地撲了個空,卻讓朱厚照鑽空子到了武昌府,他只是輔助謝遷,做了一些簡單的情報刺探工作,調查了下劉瑾履任鎮守太監後的所作所為,再就是了解南直隸官場的情況。
“……老爺,謝閣老在揚州與小人分別前,讓小人回到您身邊後,務必告誡,太子來過湖廣的事情,絕對不能跟朝廷透露隻字片語,如此才能確保陛下不遷怒於老爺。謝閣老說了,若有什麽麻煩事,他會一力承擔!”
馬九把謝遷的意思原原本本告之。
沈溪心想:“謝老兒總算是有點兒良心,知道太子不是我有意拐帶離京,而是其天性跳脫崇尚自由所致。現在朱厚照已回京,料想謝老兒差不多也該抵達京城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謝老兒,跟我再無乾系!”
沈溪用力地拍了拍馬九的肩膀:“九哥,你終於回來,我身邊總算有了得力幫手。這次我計劃讓兩省都指揮使各自領兵,麾下直屬兵馬不多,從即日起盡歸你調遣。這兩日你先跟軍中將士熟絡一下,等到了寶慶府後,我正式任命你為參將,為我統領直屬兵馬!”
馬九瞪大眼睛,有些不太自信地說:“老爺,小人……不通兵法,不知天文地理,能力有限哪!老爺吩咐下來,做些簡單的事情小人倒可應付,但若太過複雜,小人可就一竅不通了。”
“之前內子特意交待,讓小人在老爺身邊忠心做事便可,千萬不要逞強……”
沈溪哈哈一笑:“那是小玉姐疼你,才故意這麽說的。大丈夫總要有志向,之前我身邊那些個將領,也多為膽小怕事的酒囊飯袋之輩,後來還不是讓我給錘煉出來了?我覺得他們剛上戰場時的素質還不如你呢……”
“九哥,你在做事上有一份堅持,會想盡辦法達成目的,這是普通人無法比擬的。這次到了戰場,你好好表現,就算立不了大功,至少也讓兩省將士看看,你是我帶出來的人,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你要給我長臉,知道嗎?”
如果沈溪只是一味鼓勵,馬九怕耽誤沈溪的大事,行事依然戰戰兢兢,無法振作精神。但若沈溪把這件事跟他掛鉤,以馬九的忠心,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果不其然,馬九當即下跪,一臉鄭重地說:“既然老爺讓小人試試,那小人……就聽老爺的,把兵帶好……”
沈溪扶起馬九,然後摟著他的肩膀,微笑著鼓勵:“其實沒什麽困難,之前在東南剿滅沿海匪寇時,你不也一樣幫我調度過兵馬?雖然那時你以傳令居多,但你在軍中的威信依然很高,誰敢說你老九不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
“這次不過換成湖廣和江贛兩省將士,而且這些兵多是新兵蛋子,你只要好好恐嚇他們一下,立即就會奏效。既然攀交情行不通,那就乾脆擺臉色,碰到不聽管教的果斷殺雞駭猴,只需讓他們怕你就成……”
馬九連連點頭,把沈溪的提點全都記在心裡,準備大乾一場。
……
……
次日一大清早,隊伍繼續開拔。
蒸水在水尾灘便轉向南方,偏離了官道。沒有了水源,人類自然無法生存,此後沈溪一行穿梭在群山峻嶺之間,一直到排山鎮(後世邵東)才算是再次見到人跡。
隊伍此後緊趕慢趕,終於在七月十三下午抵達寶慶府城。
沈溪領軍駐扎於邵水東岸的巡檢司營地,在此之前,王禾跟蘇敬楊的兵馬已經進駐寶慶府城。
黃昏時分,得到消息的王禾跟蘇敬楊,絲毫也不理會自己留在城內的軍隊,出城過了邵水,求見沈溪,同時各自再次為沈溪帶來兩百護衛兵馬。
在二人看來,幫助總督大人平叛只是次要的工作,確保沈溪這個當朝紅人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務。如果沈溪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測,那他們的前途將會一片黯淡,甚至會禍及家人。
正因為如此,就算明知道擅離職守不妥,二人還是硬著頭皮,帶上兵馬來見沈溪,大獻殷勤。
可惜這馬屁拍得不是時候,沈溪正在營中屬於他的寢帳裡享受惠娘、李衿的溫柔呵護,一人為他捶背,一人為他洗腳,門口親兵卻前來傳話說王禾跟蘇敬楊求見。沈溪非常惱火,只能讓洗腳的李衿幫他擦乾腳,套上靴子,出去接見二人。
進入中軍大帳,早已等候在那兒的王禾跟蘇敬楊便趕緊迎上來,見過禮便先後強調他們沒有耽擱時間,安全無誤地提前抵達寶慶府。
“做得好,二位將軍沒有辜負本官期望,值得表揚!”
沈溪心中雖不樂意,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先是微笑著點頭表示嘉許,但隨後提出自己的疑問:“但二位將軍可否告知,若此時有賊軍襲擊邵陽城,誰來負責?”
邵陽城便是寶慶府府城,這座有著一千五百多年歷史的城池,便是沈溪給王禾和蘇敬楊安排駐扎的地方。
二人拋開麾下軍隊前來獻殷勤,把自己的本職工作棄之不顧,在沈溪看來簡直是不分輕重。
王禾自責道:“大人教訓的是,末將考慮不周,實在不妥……末將現在便帶兵回城!”話雖這麽說,但王禾絲毫不覺得會有賊軍敢襲擊寶慶府城,他暗道:“之前所有情報都顯示,賊軍只是到了武岡州,連石羊關、紫陽關都沒過,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邵陽城外?”
就在這時,突然有士兵進來傳報:“總督大人,營地東南十五裡,忽然發現大批賊軍蹤跡,賊軍目前正向我快速靠攏!”
沈溪沒有太大反應,王禾跟蘇敬楊卻臉色大變,王禾不敢置信地問道:“大人,這不會是真的吧?”
沈溪冷笑一聲,反問道:“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王禾跟蘇敬楊對視一眼,一時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賊軍來得太過突然,他們不太相信如此湊巧,而且沈溪剛到邵陽,怎麽可能獲取的情報比他們還多?
沈溪沒好氣地道:“還等什麽?十五裡路,如果有快馬的話,不用一個時辰就能殺到邵水東岸來,再不抓緊時間過河,等著挨宰麽?”
蘇敬楊很想提醒沈溪,其實不用那麽擔心。
即便真有叛軍前來,也形不成太大威脅,因為南方少馬,叛軍更不可能大規模裝備,不存在快馬的問題。至於數量,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之前所有情報都顯示,叛軍人數不多,尤其是在不驚動石羊關、紫陽關守軍的情況下潛行至邵陽城下,更不可能形成規模。
但沈溪看起來卻非常著急,二人不能在那兒杵著,幫忙收拾。
一行人整理好趕緊拔營,連同巡檢司兵馬一起渡過邵水。還沒等沈溪進城,便聽到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原來敵軍已經殺到河對岸。 距離沈溪過河前後只有不到一刻鍾,若稍有延遲,很可能就要葬身於河對岸。
沈溪有些惱火:“賊軍看起來倒是挺機靈,來無影去無蹤,還好斥候通報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馬上進城!”
沈溪可不管那麽多,賊軍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自然不會再客氣,至於打不打內戰的問題放到以後再考慮,當前最重要的原則便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沈溪騎在馬上,罵罵咧咧:“連續趕路,好不容易扎營休息一下,卻連懶腰都不讓伸還想讓老子服軟?沒門兒!進城後把火炮架起來,看看賊軍是否真有膽量攻城!”
王禾道:“大人,別說有您親自鎮守邵陽,就算您未至……那些賊軍也不敢輕易攻打寶慶府這樣的堅城!”
沈溪打量王禾,道:“王將軍,你如此自信,真敢確定那些賊軍不打寶慶府?若你所言有所偏差,可是要承擔罪責的!”
這下王禾可不敢隨意說話了,引來蘇敬楊一陣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