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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五年開春後,兩件事被人們所熱議。
一個是壬戌年的殿試,一個則是《大明會典》成書。
沈溪並未親身參與這次會試和殿試中去,以他的官職和資歷,也沒資格擔任殿試讀卷官,不過身為三名閣臣之一的謝遷則不出意外地做了殿試讀卷官。
《大明會典》成書,跟沈溪有著密切的關系,因為沈溪是《大明會典》的纂修官之一,而且他的功績相對排前,得益於他對於洪武末、永樂初的典章制度的撰寫,連弘治皇帝都不能否認其在纂修官中的地位。
不是沈溪的話,很多內容將被歷史淹沒,不存於世。
朝廷正式的頒賞沒有出來,不過看情況,應該會等殿試結束、新科進士的名單出來之後,再行頒賞。
但吏部、禮部和翰林院三方,已經在擬定有功人員的嘉獎晉升名單,呈遞弘治皇帝禦覽,由朱佑樘親自批複。
弘治皇帝大病初愈,雖然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但好歹能親自處理政務了。
弘治皇帝有意大肆犒賞《大明會典》的修撰人員,除了彰顯朝廷對於規范典章制度的重視,也是想借此升遷一批官員,為太子成年後臨朝輔政,甚至太子將來登基執政打好堅實的基礎。
吏部、禮部和翰林院擬定的功勳名冊和嘉獎方案中,對於官員的升遷幅度不大,弘治皇帝直接給打了回去,讓三衙門重新擬定,一時愁煞人。甚至吏部尚書馬文升這樣經驗豐富的老臣,都不知弘治皇帝是嫌升遷幅度太大,還是太小,亦或許是有某些人不該出現在嘉獎名單之中?
關於弘治皇帝為什麽要把功勞簿給打回來,一時間眾說紛紜。
翰林院如今的掌舵人是翰林學士梁儲,禮部的掌舵人是禮部尚書傅瀚,吏部的掌舵人是吏部尚書馬文升,三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請示馬文升之後,由馬文升親自進宮面聖,準備問個究竟。
結果,弘治皇帝卻以身體不適為由,並未賜見。
實在沒辦法了,馬文升只能到內閣,跟大學士李東陽和謝遷商量。
本來這種事問首輔劉健最好不過,可這會兒劉公身體不太好,做事糊塗,問他什麽都是答非所問。
馬文升歲數比劉健還要年長一些,他明白劉健是故意推諉,涉及到論功請賞的問題,劉健不想過多干涉皇帝和臣下的意思,所以劉健選擇了不管不問。
馬文升找到李東陽和謝遷,在朝廷頂級文臣中,五十出頭的李東陽和謝遷都是屬於“少壯派”,他們的意見至關重要。
但李東陽和謝遷的觀點卻截然不同。
李東陽認為應該是奏折中論功請賞的官員數量太大,翰林體系下可沒那麽多官職供升遷,所以弘治皇帝打回來重新擬定。
謝遷的意見則恰好相反。
謝遷認為應該再增加一些有功人員的名單,最好把翰林體系中所有參與修書的人都名列其中,每人最少都官升一等。
馬文升沒說什麽,李東陽和謝遷反倒先爭吵起來,私下裡的至交好友,居然因為揣摩皇帝的心意而爭了個面紅耳赤。
本來謝遷沒資格跟李東陽爭辯什麽,因為李東陽在輔政大學士中名列第二,他隻排第三位,規矩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下屬只能聽從上司的意見。
可這會兒謝遷不服自己是老三,這兩年我做事深得皇帝心意,你說我第三就第三?憑什麽我不能當次輔?
文淵閣內,一旁觀望的馬文升著實無奈。
作為吏部尚書,馬文升算是堂官之首,可如今大明的情況是,內閣大學士的地位逐漸凸顯,連他這個吏部尚書的地位都要遜色閣臣一籌。
偏偏在這件事上,馬文升沒有參與過修書,功勞跟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而李東陽和謝遷雖然也沒怎麽參與,但他們掛著總裁官的名號,在最後擬定的有功人員中非得有他們不可,而且絕對是一等一的大功。
本來就不及閣臣的地位,等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再受賞之後,馬文升就更要低人一等了,偏偏現在李東陽和謝遷還在那兒爭論不休。
“兩位閣部,老朽不明所以,還是先回衙與傅尚書商討之後再做決定。”馬文升起身告辭,不管李東陽和謝遷有何反應。
謝遷氣呼呼從文淵閣出來,以前他屬於老奸巨猾、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那個,不會主動跟李東陽爭什麽,可在年前主持了一段時間內閣事務後,謝遷有些不甘於人下,居然面對李東陽這樣的好友也會來火氣。
回到家中,正好見到沈溪在書房看書,這才記起之前派人叫沈溪過來商量事情。
謝遷把之前爭論的內容一說,沈溪想了想,回道:“謝閣老,學生不明白這有何好爭的,親自去問陛下的意思不是更好?”
“你倒是說的輕巧,陛下大病初愈,如今極少見外人,若是陛下春秋鼎盛時,哪裡有這麽多事?”
謝遷對李東陽沒發完的火氣,開始往沈溪身上撒,但他也知道這件事跟沈溪無關,並未遷怒。
沈溪道:“連閣老也說陛下如今並非春秋鼎盛,那豈不是說,陛下其實已在為將來的事情謀算?”
謝遷眯著眼想了想,道:“你說的這些,我跟李大學士也談論過,可他始終認為,要嘉獎功勳,首先要立好規矩。一次升遷如此多人,怕是有傷朝廷的體統。”
兩個大學士,都是外人敬仰稱頌的對象,自己卻爭得不可開交,真不知道是誰不顧體統。
“那兩位閣老最後商議的結果呢?”沈溪問道。
謝遷搖頭:“事情與我等無關,本為吏部之職責,有何結果可言?終歸還是要看馬尚書之意。”
為了一件不歸自己管的事情,如此爭論,更加沒有必要了。但沈溪由此也感覺到,謝遷已經不再只是外人印象中那個隨大流的“尤侃侃”,隨著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地位愈重,謝遷不甘於落在劉健和李東陽之後,這會兒也是努力奮發向上。
沈溪聳了聳肩:“學生身為翰苑之臣,又是受賞之人,不敢過多議論。學生只求最後在受賞者中,有我一份功勞便好。”
這回答,讓謝遷氣憤難平。
他想變著花樣套沈溪的話,可沈溪就是不上當,根本就沒有替他揣度皇帝的意思。
……
……
三月二十,這天時值殿試放榜,又非東宮進講日,沈溪便與蘇通和鄭謙約好,一起去觀放榜,其實是想出來走動一下,喝喝茶,順帶看看春景。
蘇通和鄭謙都不在進士之列,他們看放榜只是跟著湊熱鬧,不過倒是有兩名新晉的福建進士與他二人交好,一起請了過來。
這兩位新科進士對沈溪恭維異常,但年歲似乎大了些,均已年過四十,家境都不錯,一問之下,才知道二人已經考了三四屆會試,今年終於輪到他們金榜題名。
“沈大人,您可知,本屆會試取了三百名貢士,為何殿試時,卻少了一人?”
鄭謙在兩名新科進士面前,也要稱呼沈溪為“沈大人”。換作平時,他稱呼沈溪為“沈諭德”,或者跟蘇通一樣佔便宜,稱呼沈溪為“沈兄弟”、“沈老弟”。
此事沈溪之前也有聽聞,說是三百名貢士當中,最後被刷下去一人,隻取了二百九十九名。
至於那倒霉者是誰,為什麽會被刷下去,沈溪就沒打聽到更多消息了。
謝遷作為會試主考官,肯定知道其中秘辛,但沈溪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去詢問謝遷。給自己倒了杯茶,沈溪搖頭笑道:“並不知悉。”
蘇通在旁邊接過話茬:“近來倒是不少人風傳,說是三百名貢士之中,有一人得急病而死,但說來奇怪,三百人中缺了誰,卻不得而知。”
沈溪點頭。雖然按照規矩來說,取了多少名貢士,到殿試時是不會刷下來的,但弘治十五年的這屆殿試卻有所不同,殿試前就少了一名貢士,以至於最終參加殿試的人只有二百九十九名。
關於少那一個,有很多種可能,比如說得急病死了,或許是家中直系長輩過世需要回鄉守製,又或者是事後被查出有作弊或者不法的舉動,被剝奪資格。
這種事朝廷一般不會張揚,所以就算外面眾說紛紜,有司衙門也沒有作出任何解釋。
很快,開始傳臚放榜,一個個排名相繼出來。
跟沈溪坐在一起的兩名福建籍新科進士,最後只是列於三甲,看情形要先在六部以及各寺司衙門中苦熬幾年,然後才有機會放任地方官缺。
但他們還有一個機會,就是在殿試放榜後參加翰林院庶吉士的遴選考試,最後會有二十名左右的錄取名額,成為翰林院的庶吉士。
在這屆殿試中,有許多沈溪知道的名人,諸如康海、李廷相、王廷相、孫清、何塘等人。
而孫清作為本屆會試榜眼,年屆十九,跟沈溪一樣屬於“少年得志”,但仔細一比較,跟沈溪還是有些差距。
最出人意表的,卻是會試會元魯鐸不但沒中狀元,甚至連一甲都沒進入,由此可見這次殿試有多殘酷了。
但沈溪還是從報喜的人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讓蘇通和鄭謙均感覺有些尷尬……不是別人,正是跟他們算是“舊交”的吳省瑜。
吳省瑜列於二甲第六十五名,算是“進士出身”。
“卻未料,吳大才子居然中了進士,也算年少有為了。”吳省瑜現年十九,跟榜眼孫清同歲。
幾人正說話間,朱起匆匆忙忙上得樓來,興高采烈地說道:“老爺,您快回府上看看,給您升官報喜之人,已經到府邸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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