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只是底層的小吏，但是腦子也是靈活的，這也是為什麽臨安會將玄世璟送到大理寺的牢房裡“關押”，就是因為如此。

玄世璟與狄仁傑之間，交情是有，但是要說結黨營私，那可談不上。

牢房裡的這些人，就算不衝著玄世璟，衝著狄仁傑的面兒，他們也得好好的照看著玄世璟。

牢房裡這麽吵，吵得人不安生，差役在外頭都能聽到索元禮的聲音，這裡頭得多鬧心啊，所以乾脆把索元禮的嘴給堵起來，大家也能落得清靜。

至於是不是把索元禮當成人看，一個已經快要死的人，當什麽人啊，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自己作死?

連牢房裡的差役都知道，他們大人兩次遇刺，都跟這個索元禮逃不了關系。

一次是在牢房裡，就在這些差役的“地盤”上，那一次，還讓王柱因為這件事兒喪命，連帶著家人，都沒能逃過去，另外一次，更是膽大包天，直接闖入大理寺，傷著了徐正卿。

這讓大理寺上下的差役護衛的臉往哪兒放?

被別人在自家地盤上橫行霸道，來撒野來了。

現在罪魁禍首落網，還不能讓他們好好收拾收拾他們了?怎麽著也得出一口惡氣。

所以就算是玄世璟還沒進大理寺牢房的時候，來俊臣和索元禮的日子也都不好過。

徐正卿現在可還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呢，身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一天換三次藥，大夫天天往大理寺跑，大理寺裡的人都看著呢，臉上都要掛不住了。

明明大理寺這麽多護衛，結果卻讓人調虎離山，徐大人因此才受傷，他們的心裡，也裝著一抹愧疚。

“玄公，要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小的哥兒幾個，千萬別怕麻煩。”那差役說著，還回頭看了來俊臣一眼。

來俊臣只能苦笑。

原本的來俊臣，哪兒會在乎一個差役，但是一朝失勢，被關進了這牢房之中，差役想要收拾他，他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一點兒脾氣也不敢有。

剩下的日子沒有多少了，何苦呢。

“好，兄弟們的心意，我領了，這兒有點兒銀錢，兄弟們拿去喝酒把。”玄世璟從袖子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小塊兒銀子，約莫有二錢左右，塞在了那差役手中。

玄世璟也知道這些差役可是看在狄仁傑的面子上才優待自己的，但是他自己也得上道啊。

“那小的就替兄弟們謝謝玄公了。”那差役接了玄世璟的錢，客客氣氣的拱手行禮。

“不用謝，還不知道在這裡待多久，還要靠著幾位小兄弟多多照顧呢。”玄世璟笑著回應道。

來俊臣看著玄世璟跟牢房裡的差役打交道，也不由得不佩服玄世璟，能放下身段跟牢房裡一個小小的差役套交情，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

難怪玄家的人脈這麽好，有一個這樣的家主，若是陛下不是刻意針對的話，玄家在長安城必然是屹立不倒，即便是玄世璟一直不上早朝，朝中的事情，他也了如指掌。

而來俊臣更清楚的是，陛下為什麽開始忌憚玄家了。

玄世璟是個有能耐的人，他的父親更是當年的從龍之臣，死在玄武門，這個情，太上皇心裡能記一輩子，再加上玄世璟本人從小跟當今陛下的關系就好，仗著這個，玄世璟在朝中，更是能交往到不少人。

至於更深一層的，來俊臣也知道，無非就是玄家商會的利益分配的問題，在這方面，來俊臣覺得，玄世璟有些拎不清楚，若是早些時候斷了與吳王和魏王之間的聯系，陛下也不至於對玄家忌憚如此。

“玄公真是好氣度啊。

”來俊臣誇讚道。“這就叫好氣度了?”玄世璟無奈笑著搖了搖頭。

“難道不是嗎?”來俊臣反問道。

“同樣都是個人，有什麽不一樣嗎?若是在官場上，官位的大小，可以分個三六九等，高官掌握更多的權利，官位低一些的呢?跑腿辦事，有人動嘴，有人動腿，可以理解，但若是尋常時候，將人分個三六九等出來，有些人啊，還真是高看了自己，大家不同樣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嗎?難不成來大人比這些差役，還能多出一個腦袋來不成?“玄世璟說道。

“玄公的這番話，倒也新鮮，難不成玄公當初在朝廷任職的時候，也覺得自己跟你莊子上的那些泥腿子是一樣的嗎?”來俊臣問道。

“有什麽不一樣嗎?往上數三代，我家也是莊戶出身，當年我爹不過是軍中一草莽，靠著自己的本事往上爬。”玄世璟說道:“來大人想想自己的出身把，來大人的父親，祖父，不也是尋常人嗎?以前來大人還在長安城混日子的時候，又跟他們有什麽不同嗎?至少那時候來大人是個閑人，而人家，正正經經的做一份事情，拿一份俸祿，養家糊口。”

來俊臣自己琢磨著玄世璟的這番話，倒也是有幾分道理。

但是，來俊臣還是覺得玄世璟這般說，有些虛偽。

他可不相信，當初玄世璟還是朝廷的齊國公的時候，還是東宮太子太傅的時候，官居一品的時候，還是這種心態。

官員和尋常百姓，到底還是有區別的，怎麽能是一樣的呢?

“你還是覺得，我這樣做，有些多余?”玄世璟笑問道。

“不然呢?”來俊臣反問道:“玄公與狄大人之間的關系，大理寺之中，人盡皆知，即便是玄公失勢，看在狄大人的面子上，他們也得多多照顧一番玄公，不是嗎?”來俊臣說道:“哪兒像我這種人，光鮮的時候，身邊兒圍著一大群人，求官職，求富貴，等到落魄的時候，連這牢房裡的差役，都能欺負到我頭上來。”

“因為狄大人的關系而被關懷，這樣的日子，早晚會到頭的，別人的人情，有限，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情，那才是真正有用的人情，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因為別人牽線的人情，就會不管用了。”玄世璟說道:“你覺得牢房裡的差役，他們的作用有限，但是在某些時候，他們，就能救了你的命，比如說，萬一這牢房來了刺客呢?”

玄世璟說這話，也有醃臢來俊臣的意思，當初來俊臣可是派遣了刺客來牢房裡刺殺狄仁傑了。

“我現在啊，也是個普通人，要說最亮堂的名頭，應該就是晉陽公主的駙馬爺這個名號了吧?哈哈。”玄世璟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

能一下子全都放下，放下齊國公的爵位，放下太子太傅的官位，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名頭和權利，這麽瀟灑，還有誰，就問問，還有誰！

但是玄世璟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就想過個安穩日子，李承乾又何苦抓著他不放手呢?

因為自己還有用?或者說，害怕把自己放走之後，自己在外面會給朝廷造成什麽麻煩?

那他李承乾還真是看得起他玄世璟，也真是多心了。

先前在朝為官，唾手可得的名利，他都不要，又何必自己跑到離著長安那麽遠呢?他圖什麽?還不是是想躲開名利場?保全玄家?

李承乾又何苦緊緊相逼呢?

“玄公啊，你這個人，還真是讓人看不懂你。”來俊臣說道:“讓人看不懂你到底想要什麽。”

“很簡單啊，我要的就是家裡人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管朝堂上有什麽風波，都不要波及到我們，這就足夠了，哪怕我一窮二白，哪怕我不在朝為官。”玄世璟說道:“有人追求權利富貴，有人求追人上人，我只要玄家平安。”

“就這麽簡單?”來俊臣問道。

“當然，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騙你有什麽用呢?”玄世璟無奈笑道。

怎麽人越是說實話，就越是沒有人相信你呢?

他自己從頭到尾就不是什麽有野心的人，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可是偏偏朝中的人，都不相信，現在就連他要離開長安城，怕是在有些人眼中，也是覺得玄家以退為進，想要拿捏陛下吧?

他們是真的想多了，腦子得多複雜，內心戲才會有這麽多。

來俊臣想了想，現在玄世璟也的確沒必要騙自己。

說實話，現在他心裡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是這般結果，當初就不應該拿著玄家開刀，雖然是給陛下遞刀子了，但是這把刀子遞上去，卻是讓陛下一個反手，捅再了自己的身上，還是致命一刀。

玄世璟與來俊臣聊著聊著，狄仁傑到了牢房，因為玄世璟聽到外面的差役跟狄仁傑打招呼的聲音了。

狄仁傑走了進來，來到了玄世璟的牢房門口，拱手行了禮。

“玄公。”

玄世璟點了點頭，也是拱手回禮。

“懷英，最近如何啊?”玄世璟問道:“案子都結束了，應該輕松一點兒了吧?”

狄仁傑無奈搖了搖頭，說道:“這件案子的確是結束了，但是大理寺的事情可是一點兒都沒變少，再加上徐大人在養傷，剩下的事，就只能我和鄭大人去做了，玄公應該也猜到了，現如今朝堂上並沒有安穩下來，反而各種各樣的明爭暗鬥，都在暗地裡打架，大理寺這邊，多多少少，也被波及到了。”

狄仁傑說的，就是玄世璟先前跟竇孝果說的，事情結束之後的空白期，就是各方廝殺，爭權奪利的時候了。

玄家的前車之鑒，是嚇唬不到他們的。

“朝堂的事情，跟你們大理寺沒什麽關系，在這次的事兒當中，你們大理寺也沒有損失什麽，就算是有人想往大理寺伸手，他們也伸不進來，所以你也無需擔心。”玄世璟說道:“穩住，基本上就沒什麽事兒了，他們爭任他們爭，大理寺這一畝三分地不還都是你的嘛。”

狄仁傑說道:“恩師，可是大理寺這邊，因為這件案子的事兒，也著實令人矚目，要是一些人借著這個由頭向大理寺發難的話，學生該如何應對?”

“你不用應對，陛下會為你應對的。”玄世璟說道:“懷英啊，不要懷疑你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你只需要坐在這個位子上，坐穩了，做自己的分內之事就足夠了，這些日子以來，朝中人心惶惶，陛下現在正想辦法穩定人心，就更不能讓你出事了。”

現在朝堂亂了起來，且看李承乾要如何分配這塊兒蛋糕，如何讓朝堂平靜下來吧。

不過，李承乾將自己關在這大理寺的牢房之中，說不準，因為自己的這件事兒，到最後自己臨走之前，為了脫身，還要添上一把火呢。

不過要怎麽做，玄世璟還真得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牢房，不是個好地方，但是說起安靜來，也算是個好地方了。

要是沒有來俊臣和索元禮那個腦袋已經不清楚的家夥在一旁聒噪的話，那就更好了。

“懷英，有件事要拜托你了。”玄世璟說道。

“恩師請講。”狄仁傑說道。

“幫我留意一下莊子上的消息，我怕家裡人擔心。”玄世璟說道:“要是他們到長安城這邊來的話，你幫我在外安排一下。”

狄仁傑點了點頭:“學生明白。”

狄仁傑要做的，就只是幫著玄世璟裡裡外外傳個消息而已，別的也就沒有什麽了。

晉陽公主是不會親自到長安城來的，那這時候，玄家能夠到長安城來的，那就只有高峻和常樂了，他們兩個人是玄世璟的貼身護衛，這個時候，由他們兩個來長安，探聽消息，聯絡玄世璟，那是再合適不過了，一般人，怕也是找不到他們兩人的行蹤，也就談不上跟蹤了。

以往常樂和高峻做事，不會刻意去避諱暗中跟隨的人，因為玄世璟吩咐過他們，不用避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高峻和常樂到了長安之後，最先做的事兒，就是甩掉他們的身後的尾巴。

這時候做事，可就不能不顧及了，總不能什麽事兒都讓他們看著，兩人心裡也是十分不痛快，這下好了，讓他們自己在後頭玩兒去吧。

宮中的人的確厲害，但是再厲害，比起高峻和常樂兩個玄家的宿衛來說，還是差上那麽一點兒的，他們的身手也不如高峻和常樂兩人。

但是比起玄家其他人，那可就是綽綽有余了。

玄家的高手護衛，說得上名號的，也就這麽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