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 燃燒的城市(十七)

　不管是李岩還是軍區的裴揚，包括慶幸沒被爆炸涉及的群眾和引爆罐子的匪徒都沒料到惹出了大麻煩。

　南方軍區指揮中心。

　大廳裡的主屏幕上仍然顯示著不斷擴大的二級感染區，許多其它顏色的符號標注在屏幕上，就算是明眼人也不能一眼看出它們代表的都是什麽意思。

　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工作人員現在剩下的更少了，凡是沒必須呆在這裡的人都被派了出去，隻留下幾個傳達命令的參謀和幾個通訊部門的職能人員，可原來除了裴揚發脾氣時才會略顯吵鬧的指揮中心裡，竟然破天荒地響起了一陣陣極有規律的打鼾聲！

　而僅剩下的幾個人不光不阻止，還刻意放輕了手腳，連監測系統的聲音都被他們給調沒了——裴揚已經多少天吃不好睡不香，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指揮台上睡著了！

　外面的走廊裡一溜放輕的小跑聲，通訊參謀剛跑進指揮中心，幾個留守的軍官就一齊把食指豎在了嘴邊，對他打出了噤聲的手勢。

　通訊參謀一看趴在桌上的裴揚立即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他一臉苦笑地搖了搖手裡的紙張，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幾個人的臉色同時一變，這肯定是又有什麽情況發生，只有裴揚才能做決定！別看裴揚的脾氣不好，又總是罵人，可他沒事罵你做什麽?還是能挑出毛病來他才會開口罵不是?這位司令員畢竟已經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了。

　事關重大，雖然大家都想讓裴揚多睡一會，但沒人能擔得起貽誤戰機的責任，參謀明知道馬上就得叫醒裴揚，仍然放輕腳步湊到指揮台前，能讓司令多睡一秒也好啊！可他不能放慢腳步，只能放輕。

　感染區出事之前大家對這位司令除了脾氣不好總喜歡板著臉教訓人之外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可以說是感染暴發後的裴揚的一言一行贏得了軍區指揮機關裡所有人的尊敬。

　這位老人家正在透支他的生命！

　參謀輕輕推了推裴揚的肩膀:“司令，司令！”一聲輕喚沒有反應，參謀只能加重了聲音。

　“嗯?”裴揚腦袋一轉，慢慢地抬了起來，“什麽事?”

　他看了看時間，並沒有說出諸如我怎麽睡著了之類的話，並不是所有的決定都要他親自做，他一直睡不好是因為心理的原因，而不是因為他的身體不疲勞，一名戰士應該學會在任何需要的時候馬上休息才能完成戰鬥。

　參謀看著他眼裡通紅的血絲，把手裡的文件遞了上去:“總參剛轉來的。”

　“噢?”裴揚從衣兜裡掏出眼鏡戴上仔細看文件。

　文件的題頭上用紅色大號字體標明:轉發國家環境分析測試中心的最新報告(部分)

　裴揚心裡納悶兒，怎麽環境測試報告還能轉到總參去?他接著往下看，這份文件拋棄了以往的羅嗦，直接進入正題:八月二十四日午間，位於南部上空的環境監測衛星發現位於東經XX度XX分，北緯XX度XX分上空臭氧層迅速散失，。臭氧空洞不斷擴大，正在向周邊延伸，鑒於當地已經處於軍管狀態，請軍方協助調查臭氧層消失的原因。

　臭氧層空洞形成的原因不明，初步判斷可能是氟利昂類化學物質泄露……

　這一段下面是
是總參的批複:著南方軍區立即抽調力量進行調查！

　裴揚一把摘下眼鏡:“這他媽的是什麽?都什麽時候來還給我找麻煩?我哪來的人給他們查這些沒用的！”他啪地把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最近幾天參謀已經見多了裴揚的怒火，知道他對事不對人，馬上提醒說:“司令，後面還有附帶的內容，請您看完之後再下結論！”

　怎麽?裴揚眉頭一皺，參謀這麽說肯定有重要的原因，不然他絕對沒這個膽子！

　裴揚馬上再拿起文件往下看，輕聲地

　念了出來:大氣中的臭氧每減少百分之一，照到地面的紫外線將增加百分之二，皮膚癌發病率增加百分之三，並易患白內障、免疫系統缺陷和發育停滯等疾病，並對動植物和生態系統有嚴重影響……

　再下面就是一堆數據什麽的，裴揚根本沒心情再往下看了。

　“媽的，感染區都成什麽樣子了，就算死絕了死的也是活死人！”裴揚滿腹的牢騷，可還是抬頭瞅大屏幕，找到了文件上說的地點，用食指在那個位於二級感染區上的點一指:“誰離這兒最近?”

　“報告，陸航團不久前剛剛把二師六團李團長的部隊送過去不久，他的部隊還在那裡指揮群眾撤離！”

　“二師六團?是李岩那小子?馬上把通訊給我接過去！”

　“是”

　通訊部門馬上接通了直升機的通訊，裴揚開門見山:“李岩，我是裴揚，你馬上分出人手給我查查那個地方有沒有什麽化工廠之類的地方，不管碰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泄露，馬上給我報上來！”

　“化工廠?”李岩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差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分人手?他馬上請示說:“司令，我現在手裡的人真的沒多少，完成撤退都難……”

　“廢話少說，你馬上去給我辦，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辦好！”裴揚下完了命令，深吸了一口氣又說，“你別當我是沒事找你麻煩，總參剛轉來的文件，你頭頂上的臭氧層正在消失，臭氧層是什麽你知道吧?不想下輩子得皮膚癌得白內障你就給我趕緊的！”

　有的時候出於任務需要應該對戰士們保密，但這個任務卻必須說清楚，只有這樣才能讓李岩心甘情願地分出人手調查，要知道下面不光有戰士，還有幾萬群眾！不管是裴揚也好李岩也罷，他們誰都不可能讓戰士們頭上頂著鉛板執行任務，迅速撤離群眾肯定是不現實的事，所以就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感染源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是！我明白了，馬上執行！”李岩立即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裴揚不放心地囑咐:“越快越好，不能再耽誤了！我就在線上，有消息馬上通知我！”他是軍區的司令，雖然恨不得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找線索，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是把握大方向的人，具體執行有各級指揮員呢。

　“是！”李岩並沒有著急行動，直接命令下面的部隊放棄車站搜索小城，而是在心裡盤算計劃了一下，接通了地面部隊的通訊:“所有單位注意，所有單位注意，馬上向身邊的群眾詢問，這裡什麽地方有化工廠，什麽地方有化工產品倉庫，特別是儲存了氟利昂的地方！事態緊急越快越好，已經上車的人也要問，一有發現用最快的速度報給我！”裴揚現學現賣，這東西聽說的不少，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手下的兵有一
天還得同這東西打交道。

　如果不是看到資料上說氟利昂無毒，他非得直接把部隊全撤出來不可——有希望才有救援，明知道裡面的人死絕了還把戰士扔進去送死是傻子！

　“是！”所有戰士立即行動起來向群眾喊話，就連馬上就要開出車站的列車也不例外，可不管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都說小城的化工廠十幾年前就停工破產了，也沒有大型的化工品倉庫和商店，偶爾從幾個人嘴問到氟利昂，倒是有幾個人表示知道哪裡有，可細細一問全部是電器修理部之類的地方，儲量極小，李岩用後腦杓想也知道根本不是他要找的目標！

　下面不少暴露在陽光下的人員都小聲地報怨著今天的太陽怎麽這麽曬，他們一點也沒想到頭頂的臭氧正在消失。

　時間整整過去一刻鍾，可還是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也沒問出來，就連已經開走的幾輛列車也通過通訊系統聯系上了，但車上同樣沒有知情人。

　即將開出的列車緩緩向前開了一點，把多余的車廂讓到了站台上——站台的長度最多只能支撐二十四節車廂，再多就會超出站台的長度！全車都裝滿後車長再也忍不住了，從駕駛室裡跑出來問為什麽還不讓開車。

　這是第一列由本地的乘務人員組成的列車組，這位列車長的家就住在車站附近。

　戰士向他說明了情況，這位列車長突然一愣，猶豫了一下說:“鐵路封鎖前我曾經聽調度的人說起過，有一列拉著化學產品的列車堵在了我們站……”

　戰士一愣，馬上把情況報了上去。

　李岩聽完了戰士的匯報一愣，大吼一聲:“什麽！”他一下子想起剛才車站的爆炸和戰士報告的燃燒罐泄露，他怕戰士們出危險還特意交待過不要接近！反正馬上就要把所有人都撤出去了，留下個泄露的燃料罐也不算什麽事兒，沒想到……

　沒有化工廠沒有化學品倉庫，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是那個罐子出的問題！

　李岩的心臟差點跳出來，氟利昂這種東西整天聽人提起，可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他還真不清楚，怎麽處理辨認更是兩眼一摸黑，他馬上命令戰士們在群眾中尋找懂得化工的人員，不行的話能辨認氟利昂的電器維修人員也行！並且開出價碼，凡是對行動起到作用的人員，優先安排上車！

　另外，馬上尋找車站的調度人員詢問相關的消息。

　還沒撤離的群眾聽戰士說有機會提前上車，立即站出來一片或懂或半懂不懂，甚至一點不懂的人也抱著混水摸魚的想法站了出來。

　這麽多的人立即讓挑選的戰士暈了，但戰士馬上意識到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補充了一句說如果被選出來卻沒起到作用，不光不能提前上，還會排到最後，如果車上的位置不夠的話可能被扔在這裡！

　站出來的人呼啦啦地又退回去一多半，他們都覺得當兵的不可能把他們扔下不管，可誰也不也說自己的判斷就真的準確，最後只剩下三個人留在前面。

　很快消息傳了回來，李岩馬上和指揮中心報告:“司令，已經找到了汙染源，但是裡面的東西已經漏光了！”

　“確定你找到的是汙染源嗎?”裴揚一直等著李岩的消息，剛剛總參已經催過一回了。

　“確定！現場的運輸罐表面結了一層霜，聽懂行的人說這是罐子裡的東西大量氣化帶走了周圍的熱量，
導致空氣中的溫度迅速下降導致的，說明罐子裡的東西是一種極其容易氣化的東西，在車站調度室裡找到的文件確定了那個罐子就是拉氟利昂的。”

　“媽的，那麽多氟利昂哪兒來的?已經漏光了?”裴揚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他面前的文件上，他對化學不怎麽懂，看不明白那一長溜的化學公式，可後面有一句話說得很清楚:一個一個氯氟利昂分子就能破壞多達10萬個臭氧分子。即一公斤氟利昂可以捕捉消滅約七萬公斤臭氧！

　一個油罐那麽大的容器能裝下多重的氟利昂?

　“是，全漏光了！”李岩還不知道裴揚看到了什麽，他的心跳穩定呼吸平順，毫無危機感。

　“我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撤出來，沒趕到車站的人全部放棄！”裴揚不知道小城上空的臭氧層到底消失了多少，可資料上說那一層東西的厚度不過三厘米左右！做為泄露點，小城肯定是臭氧消失最多，此外線最強烈的地方！

　“什麽?”李岩差一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還用我再重複一次嗎?立即執行！消毒什麽的離開之後再說！”

　“是！”李岩也意識到事態嚴重，不然司令絕對不可能下這樣的命令，他馬上向分散在小城各處的所有部隊下達了向車站集結的命令，同時不再顧及按人數上車的限制，盡可能多地向車上裝人！

　這道命令一下，上車的速度頓時加快了起來，如果不是戰士們的看守，大量的群眾很可能還沒上車就因為擁擠和踩踏而命喪黃泉。

　裴揚想了想又說:“讓部隊收集墨鏡，不管什麽樣式的，盡量做到人手一副！”紫外線對眼睛的傷害太重了，必須做好防護。

　“是！”

　裴揚中斷了與李岩的通話，他回頭對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參謀說:“馬上通知各部隊用最快的速度收集墨鏡，要那種鏡片特別大的！優先配給接近空洞區的部隊，其它部隊依次！”他不知道空洞會擴大到什麽程度更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二級感染區的撤退行動至少還要持續一到兩天，他只能先給戰士們配上一些簡單的防護裝備。

　如果他能夠選擇，更希望戰士們能戴上軍用護目鏡式的防護眼鏡，把眼睛的四周也都護住，但不管是特種部隊還是別的什麽地方配發的護目鏡，作用都是防風沙，少數能防霰彈，卻沒有一種是防此外線的墨鏡式！

　雖然也有一些可以防眩光彈的護目鏡，但數量極少，也不知道對紫外線有沒有防護作用。

　他媽的，怎麽什麽都發就是不發墨鏡?裴揚再一次忍不住罵娘。

　“另外馬上把情況報給總參，請求調集墨鏡支援！問問他們一個油罐那麽多的氟利昂泄露之後能形成多大的空洞區。”把墨鏡當成軍用物資調集這句話本來很可笑，可從裴揚嘴裡說出來，卻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絲毫笑意，反而覺得心中一陣陣凜然。

　“是！”

　“你去吧，小江！”裴揚叫來另一個參謀，指著屏幕上代表小城的那個點說:“馬上傳我的命令，以這裡為中心，周邊的所有部隊立即放射式撤退，越快越好，暫時撤退范圍一百五……不，兩百公裡！”

　“是！”參謀敬禮領命馬上就想跑，可裴揚又把他叫住了:“回來！把情況說清楚，讓他們盡快執行，不要因為壇壇罐罐把戰士們的後半生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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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參謀再次敬禮，轉身傳達命令去了。

　“臭氧空洞！”裴揚自言自語，他咂咂嘴，似乎品出一點味兒來了，突然回頭問幾個仍然在指揮中心裡的參謀:“你們說，紫外線是不是輻射?”

　幾個軍官面面相覷，這個問題也有點太專業了吧?而且和他們的專業都不搭邊，這要怎麽回答?

　一個軍官遲疑地反問了一句:“司令，您能說得清楚一點嗎?”命令不清楚的時候要及時詢問並重複，避免因為口齒不清誤解任務。所以向上級詢問並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是說，臭氧層保護生物圈，擋的是來自太空的紫外線，紫外線也是宇宙輻射的一種吧?”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怎麽說才是對的，可司令的話也得回答呀！一個參謀想了想站出來說:“司令，這個我確實不了解，但是紫外線強了對人有害，核爆之後的輻射一樣對人有害，這兩種東西怎麽著都得有類似的地方吧?”

　裴揚雖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卻還是點了點頭:“馬上把這一情況通報總參，請總參通知實驗室著手進行相關實驗，一定要搞清楚紫外線對病毒的作用！”這些年飛船上天衛星上天總要帶點種子細菌什麽的，在太空輻射完了回來都會有點變化，這紫外線能殺菌他倒是知道，可強度高了殺菌，強度不夠的時候病毒會不會變異?

　即使吞噬病毒本身的脆弱特性讓它們無法在自然環境下生存，感染區同已經沒有暴露在自然環境中的病毒了，但感染區裡有活死人啊！它們的身上攜帶著大量的病毒，如果說活死人照射過量紫外線之後死亡，這們體內的病毒會怎麽樣?

　裴揚還有另一層擔心，他雖然不看外國的生化類電影，但他的孫子愛看，他多少也接觸到了一點，一直到目前為止感染區內出現的活死人都沒表現出電影上的變異趁勢，那麽照射了一定量紫外線的活死人會不會變異?

　另外，資料上隻說臭氧層阻擋紫外線，其它類型的宇宙射線臭氧層管是不管?其它類型的射線會不會加強?會不會引起難以預料的後果?

　感染區本來就已經夠亂了出個二級感染區更是雪上加霜亂成毫無頭緒的一堆，現在更好了，又在頭頂上搞出了個大洞！這算加什麽了?

　放到一個月之前，裴揚絕對不會產生這種想法，可現在，連電影裡的活死人都出現了，他還有什麽不能相信的?還有什麽不敢想的?

　“來個人，去聯系總參，讓他們查一查這裡的罐子是哪兒來的！”裴揚雖然不是搞化工的，但這些年裡環境保護之類的概念深入人心，他再笨也知道什麽是禁用氟利昂，怎麽會突然間在小城裡冒出一大罐子來?

　“是！”又一個參謀跑了出去。

　裴揚盯著屏幕眉頭深鎖，嘴裡喃喃地念叨:“他媽的，這他媽的，這是打翻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天上下火呀！”

　周鎮民早晨剛剛送走了將近一半的戰士， 剛吃過午飯，還在心裡計劃著怎麽在感染區內大乾一場，沒想到剛剛過午就接到了立即撤離的消息，如果是其它的原因他寧可抗命也會留下來，可這天上的事情就連空軍也沒辦法，他不過是個陸軍的團長，更乾預不到臭氧層什麽事，隻得無奈地宣布了命令立即帶著部隊和一上午時間找到的還有自己投過來的幾百個幸存者向A市，向楊威來的方向撤退。

　他還不忘下令沿路注意眼鏡
店，收集黑鏡。

　六號基地和臨近的三個基地都不得不放棄了，部隊向遠離空洞的方向撤退，所有帶不走的東西全部封存——不是簡單地用鎖頭鎖上，而是以速乾水泥封住武器庫的入口避免這些武器流出去。

　庫存的少量防輻射服被迅速利用起來，既然能防護核爆的輻射，防護紫外線應該更不成問題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不管是身在小城的李岩部隊還是正在撤退的周鎮民部，或者是六號基地的工兵營，所有戰士包括獲救的群眾都覺得今天的天似乎比往日裡熱得多，不管怎麽喝水都沒有用，就算路邊的草和樹都蔫巴巴的沒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