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島地廣人稀。明朱公府寬大軒敞,亭台樓閣眾多。 明朱公安排凌雪在府邸大廳西面的文玉苑住下,撥了兩個丫鬟若雲若霞服侍,與明玉的卓玉苑一前一後近在咫尺;安排宋奇住在東面的德賢苑,也撥了兩個小廝艾財艾福伺候。
兩院相隔四五百步之路。
連續幾天,凌雪都是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無精打采,萎靡不振。
這日明玉坐於凌雪的床沿,撫摸著凌雪的頭髮,溫言勸慰道:“雪兒,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振作起來。凌叔叔在天上看到你這麽傷心,他的靈魂也會不高興的。”
凌雪頭髮有些凌亂地披於腦後,眼光呆滯無神,聲音嘶啞地說道:“明玉姐,你說的道理我都懂。我沒事的。”
“你這樣子能說沒事嗎?”明玉嚴肅地說道,“老是這樣要憋出病來的。不如我帶你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心情也會好一點。”
“你不用擔心我。我躺一下睡一會就好。”凌雪說著便倒了下去,把被子向頭上一蒙,從被子悶聲悶氣道:“你還是帶宋大哥出去走走,讓他熟悉熟悉環境。”
“那好吧。”明玉歎了口氣,幫她蓋好被子,捏好被角,柔聲道:“你就好好睡一會。醒來後想要吃什麽就跟丫頭說。”又回頭輕聲叮囑丫鬟若雲若霞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好好服侍雪兒小姐。”兩個丫鬟答應一聲是,聲音清脆婉轉。
明玉轉身輕輕退出了凌雪的臥房。
趁凌雪睡臥在床的空檔,明玉領著宋奇出了明朱公府,沿著夢島大道,向島中央逶迤而去。貼身丫鬟翹眉及另外四個小丫鬟閉花,羞月,沉雁,落魚也緊緊跟隨。
一行人穿過一片棗樹林,度過一條曲曲長長的遊廊,越過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溪,轉過一座小山丘,眼前是一片寬闊的草地,草地外面是藍色洶湧的大海。
宋奇一面隨著明玉信步而行,一面遊目四顧,見島上綠茵如蓋,雜花生樹,天高海闊,群鷗亂飛,景色美不勝收,便不由高聲讚歎道:“這裡景色真美,儼如世外桃源!”
“謝謝!”明玉淺淺一笑道,“桃花源算不上,不過我們確實是與世隔絕。”
“你們一直住在這裡嗎?”宋奇不無好奇地問道。
“是的。自我降臨人世,就一直住在這裡。”明玉凝神望著洶湧的海面,目光幽幽,“不過十八年前這裡還是一座人跡罕至的荒島。十八年前我爹以二百萬兩白銀從衛國皇上那兒買下了這座島。經過近一年的修造營建,樓台亭閣,曲榭園林初成規模。後來幾年又隨處添加,逐漸營建,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小姐就是搬上島的那年出生的。”翹眉年齡跟明玉相仿,相貌十分齊整,這時笑著補充道。
“哦,原來如此!”跟隨著明玉的講述,宋奇的腦海中不由得閃現出一個荒涼的小島上亭台樓閣從無到有快速豎起,花草樹木從小苗迅速成長,嬰兒一展眼就變成幼女再變成少女的奇異景象。
一行人在海邊稍微休息了一盞茶的工夫,又一路向島中央最高峰夢玉山逶迤而去。
一路上明玉向宋奇介紹道:“三十幾年前我爹親手創建明朱商號,那時總部設在陳國安海關。後來生意逐步壯大,在各國都設有分號,便將總部移到了衛國多安府。買下了夢島之後,又將總部遷到了島上。”
宋奇一面聽一面點頭一面讚歎道:“你爹真正是不容易啊!”
“是啊,
他創業時的艱難竭蹶,我們是無法想象的。”明玉點了點頭,眸子清澈如水。 這夢玉山比黃龍嶺低多了,不到一百米高,而且有上山的石級,所以攀登起來非常輕松。也就兩柱香的工夫,幾人就出現在山頂上。
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翼然矗立於山頂,亭子上懸著一塊匾額,上題三個字“聽海亭”。這聽海亭四無遮攔,可以向四周眺望,一覽無余。
此島四周被海環抱,東面是無邊無際的大海,西面二三十裡開外是大陸。
從山頂俯瞰此島,南北長約三十裡,東西寬約二十裡,島上樹木蔥蘢,宛如綠葉形狀。
島上到處點綴著粉牆黛瓦的房屋院落,在黃綠相間的林木枝葉之中,似隱似現。
宋奇向四周飽覽了一遍景色之後,不由得高聲讚歎道:“這裡景色優美,氣候宜人。你父親選在這裡居住,實在是明智之舉了!”
“是的。”明玉抬手掠了兩下被風吹亂的鬢發,“這也是做生意的需要,從這裡運貨到陳國,衛國,梁國都方便!”
宋奇不無詫異地望著明玉,問道:“你們通過海上運輸把貨物運去這些國家嗎?”
“是啊!”明玉回視著宋奇,抬起手不經意地指向大陸,“從這裡到陳國安海關碼頭也就一天的船程,到衛國最近的碼頭只需兩天,到梁國也就半個月。比起陸路運輸,海上又快又穩又安全。而且不受戰爭的影響。”
“海船是以什麽作為動力的?”宋奇不由得問道。
“動力?”明玉略微一愣,迅速瞟了宋奇一眼,“你是問怎麽劃船的吧。全部是用人力。水手都在船倉底下劃船。大船艙底有上百名水手同時劃槳。”
宋奇半張了口,大為驚訝。
“沒什麽稀奇的。”明玉擺了擺手,笑向宋奇道,“回頭我帶你去參觀一下大海船。”
“謝謝!說實話,我也是一個小商人,很是期待看一看大海船是怎麽運作的。”宋奇笑了笑,抬手隨意指了指山下,不經意地問道,“這島上大概有多少人?”
明玉還在掐指凝神計算,翹眉搶著回答道:“這裡除了我們小姐家外,大都是明朱商號的夥計,護衛,水手,再加上丫鬟,仆婦,家丁,等等,以及各人的家庭,大概五千五百人吧。”
“是的。還是翹眉弄得比較清楚。”明玉微微一笑,又抬手指著遠處大陸上的山巒道:“那邊高的是黃龍嶺,矮的是龍尾山。前幾天我們就是遠遠望見那裡起火,才派船去找你們的。”
宋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只見二三十裡開外的海岸邊,一片山嶺半隱半現,煙雲氤氳。他的眼睛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是黃龍嶺,哪個是龍尾山。不過在他的大腦裡,黃龍嶺和龍尾山的形象分外清晰。甚至在龍尾上激烈打鬥的場面也非常清晰地浮現了起來。。。
宋奇望著對面的黃龍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轉頭向明玉問道:“我記得在凌老爹的葬禮上,有幾個人跪在棺木前哭喊師傅。他們是凌老爹的徒弟嗎?”
“是的。”明玉把視線從黃龍嶺收回,瞟了宋奇一眼,徐徐答道:“凌叔叔在夢島當了十多年總教頭,五年前才退隱至龍尾山。凌叔叔給大部分人都教過武功,因此島上大部分家丁護衛水手,都可以說是凌叔叔的徒弟。但凌叔叔收弟子非常謹慎,須經過嚴格的考驗,而且每年才收一個,所以真正算得上入室弟子的不到十五個。比如,現任總教頭花猛,副教頭毛勇,護衛長馮膽等等。”
“哦,原來如此。”宋奇如有所悟。
明玉眼眸漾出一股淚光,目光幽幽,凝視著海面,歎了口氣道:“連我的武功也是凌叔叔教的。”
”你也會武功?”宋奇脫口而出,不過剛出口就後悔,但是出口之言已經收不回來,隻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傻傻地一笑。
“是啊。”明玉並不介意,把頭髮向腦後一掠,嫣然笑道:“不過我的武功太爛,難以登堂入室。所以算不上凌叔叔的弟子。”頓了頓,見宋奇低頭不響,又問道:“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宋奇心中還有很多疑團,比如明朱公究竟有沒有天書,比如明凌兩家的關系,比如明玉和夏菲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等等,不過此時他新來乍至,與明玉交情還淺,也不便深問,便笑了一笑,搖頭道:“沒了。”
明玉側過臉來,明眸輕轉,望著宋奇,盈盈一笑,道:“等你想起什麽,隻管問我,我是有問必答。”
“好的。”宋奇笑著很爽快地答應了。
次日,凌雪仍然臥床不起,病病歪歪,懨懨欲睡。叫醫生來把脈診視了一遍,卻說並無大礙,只需多多休養幾天就可。
明玉安慰囑咐了凌雪幾句,便依昨日之言帶著宋奇等人去東南碼頭參觀大海船。
夢島有兩個碼頭,一個在島的西北,一個在東南。西北碼頭叫百步灣碼頭,靠大陸近,主要用於停泊人員出行的小海船。東南碼頭則主要停泊運輸貨物的大海船。
行盡夢島中央綠蔭大道,繞過夢玉山腳,再前行三裡半路,便到了東南碼頭。
剛進入碼頭區,就見前面矗立著一座高大的牌坊,上書五個大字“桃花灣碼頭”。
桃花灣碼頭比百步灣碼頭大多了,氣勢多了。
碼頭外一裡的海面上有兩座小島相對拱衛,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港灣。每隔一百米修了一條長約百米的石砌大堤,筆直的伸向大海,形成了一個個泊位,停泊著一艘艘大海船。一溜望去,總有二十幾艘大船。
最大的海船長約百米,船舷高約十米,桅杆高聳如雲。最小的也有三十幾米長。
宋奇吐了吐舌頭,他沒有想到一千多年前就有這麽大的海船。
明玉好像知道宋奇的心思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要麽上船去瞧瞧。”
宋奇點了點頭,便跟在明玉身後上了船。
大海船是明朱商號的重大機密,平常閑雜人員是不得擅入的。不過此時明朱大小姐親自帶領,誰也不敢攔阻。再說明玉是輕易不會來此處的,現在芳駕光臨,也是他們的榮光。
碼頭總管樂無甘和海船船長樊一瑙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一下子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忙不迭地向明玉請安問侯。
“小姐光臨碼頭,怎麽也不事先打個招呼?”碼頭總管樂無甘年約五旬,臉上布滿皺紋,搓著他那雙起滿老繭的黝黑大手,滿面春風道。
“不用麻煩,我隻是帶朋友隨便瞧瞧。”明玉向樂無甘擺了擺手,笑道,“你們還是各忙各的吧。”
樂無甘和樊一瑙哪裡肯依,堅持要引領明玉宋奇他們參觀。明玉也不好堅推,隻得含笑點頭應允。
眾人在樂無甘樊一瑙的引導下,踏上舷梯登上了那條最長最大的海船的甲板,頓時一股清新的空氣夾著異樣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條船叫’萬九號’。我是’萬九號’海船船長,叫樊一瑙。大家都稱我煩惱。”樊一瑙一上來便做了一番中氣十足的自我介紹,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然後抬手指指船頭又指指船尾,不無自豪地解說道:“‘萬九號’長三十五丈,寬十五丈,高十二丈,吃水十丈,滿載時可裝運兩千噸貨物。在當今天下獨一無二。”
宋奇聽了介紹,頗感興趣,不由得回頭多瞧了樊一瑙幾眼,見他年紀不到四十,臉色黑黝,精神旺盛。一面側耳靜聽,一面點頭讚賞。他扶著甲板上的護欄俯視著船艙,用好奇的目光四處張望,見船艙下面非常寬大,儼然一個小型足球場那麽大。
忽覺眼睛一花,似乎艙底有個人影晃了一下,又不見了。低頭再遊目四顧,船艙下面空空如也。隻有甲板上的自己的影子被太陽投射在艙底。便回頭問道:“樊船長,這條海船平時是空著,還是有人住在裡面?”
樊一瑙搖頭道:“這條’萬九號’專跑遠海運輸。差不多半年才出海一次。 不出海時,便擱在這裡整修。”
“哦,原來如此!”宋奇聽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樊大哥,可以麻煩你帶我們去艙底及劃漿室參觀一下嗎?”明玉笑向樊一瑙請求道。
“沒問題!”樊一瑙爽朗地答應一聲,又引著眾人緣著樓梯下到艙底夾層,一面高聲提醒道,“這樓梯很陡,你們要小心慢行!”
“沒事沒事。”眾人笑著答應。
下了幾層樓梯,拐了幾個彎,便進入了夾層。光線一下昏暗了下來。
宋奇揉了揉眼睛,遊目四顧,著意瀏覽。這裡空無一人。
在船艙兩邊隔板和船板的中間,各有一個狹長的暗室,每隔一丈便向外開了一個小窗孔,一束束光芒從外面透射進來,把窗口周圍照得格外明亮。每個窗口中都有一條被抓磨得鉦明瓦亮的碗口粗的船槳,伸向窗口外的海裡。
宋奇隨口問道:“這艘船的速度能達到多少裡?”
樊一瑙手向空中一握又一揚,道:“看用多少人力劃漿。如果一百六十人同時奮力劃漿的話,滿載時的速度,一個時辰可以劃三十裡。空載時可達五十裡。”
這時宋奇才注意到,每條船槳旁邊都擺放有四個斜躺的座椅,這應該是水手們劃漿時的位置。一邊的艙室有二十條船槳,需要八十人同時劃,另外一邊的艙室應該也有同樣的數目。
宋奇不禁又吐了吐舌。
他不知為什麽今天會如此容易失態,照理說,幾萬噸級別的核動力巨輪他都親眼目睹過,沒有道理為這小小的人力海船吃驚作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