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拖著病體,趕到了宛城的城牆之上。 昌平君細眯著眼,晨曦照耀,那數千亂軍正在城外列陣。
昌平君並不擔心這數千亂軍能夠攻城。其一他們並沒有攻城器具,若是想要攻城,應該現在就去打造,而不是在這城下列陣。其二便是嬴子弋了,這數千亂軍受他之命,並不是為了攻破宛城,弄的這南陽大亂。
嬴子弋真正的目的,是要將他困在這宛城之中。讓他與南陽各城中的手下失去聯絡,再加上流言蠱惑,逼反這些人。
到時南陽大亂,他就是有多少張嘴都說不清。
指揮城外這支軍隊的是一位銀袍小將,也就是情報中的趙佗。他站在陣列最前沿,此刻視線越過漫長的距離,與昌平君對視起來。
真年輕啊!這是昌平君看見趙佗之時第一感覺。
趙佗跪拜下來,“昌平君,我等將士奉您之命,剿滅帝國叛逆羅網。如今羅網已除,昌平君為何不放我等入城?是否正如城外傳言一樣,您為了背秦歸楚,想要利用我等,除去帝國利器羅網。”
趙佗的聲音渾厚,即使是站在宛城城牆上的昌平君也能夠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這大義凜然的樣子,這無辜的樣子,裝的還真像啊!昌平君有些明白嬴子弋為何要用這個人了。這無恥的程度,跟嬴子弋是有的一拚的。
喝!喝!喝!
底下的一乾將士跟著大喝道,聲勢驚人。
昌平君在思考著,如何才能破局。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過去,轉眼之間,已經是午時。
“大人,您先去休息吧!”田光站在一旁,看著昌平君就這樣靜默的站在宛城城牆之上,站了幾個時辰,勸慰道。
昌平君輕輕的揮了揮手,蒼白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溢出細密的汗水。
怎麽辦?怎麽辦?
昌平君的心中比任何人都要著急,然而頭腦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冷靜。
昌平君很想將這數千亂軍放進城中,這樣他們所說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可是他卻不能這麽做。放這數千亂軍入城,他身邊的這群南陽的官員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再者,這數千亂軍衝進城中,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無法預料到?
昌平君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逼入絕境之中的感覺。仿佛就像是當初嬴政還未親政時,他在文信侯呂不韋的光輝下苟延殘喘的感覺。那種看不到盡頭的感覺,讓昌平君幾乎有著窒息之感。
昌平君渴望的是建功立業,名傳千古,可他的一生是何其的不幸?
秦昭襄王時,昌平君來到秦國。面對著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那時的昌平君只能夠仰視著他。後來昭襄王死了,孝文王繼位,昌平君自以為能夠出頭了,因為孝文王最寵愛的華陽夫人乃是楚國人,也是昌平君的近親。可是孝文王僅僅在位3天,便薨世了。孝文王死後,莊襄王繼位,華陽夫人也成為了華陽太后。雖然太后對莊襄王仍然擁有很大的影響力,他昌平君仍然能夠坐到秦國的上卿的位置,但是莊襄王明顯更加信任和重要的便是把他從趙國救回的衛國商人呂不韋。
那時的呂不韋開始在秦國發展他的勢力。有著莊襄王毫無保留的支持,不過三年時間,呂不韋擁有的已經是能夠和華陽太后相抗衡的一支政治勢力。
莊襄王三年之後便薨世。秦王嬴政繼位,從此以後,昌平君便活在呂不韋的陰影之下。特別是在華陽太后死後,
昌平君的世界就完全沒有了陽光。 大秦相邦,秦王仲父,文信侯呂不韋。
破諸國合縱,攻滅東周,迎接九鼎。修建鄭國渠,書呂氏春秋。文治武功,名傳天下。秦國在呂不韋執政期間,的確是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富裕,也漸漸有了一統天下的實力。
這一點,即使昌平君也無法否認。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昌平君才更加的憤恨。昌平君自認為,只要給他機會,他未必不能做的比呂不韋更加好。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秦王嬴政長大的那一天。利用秦王對呂不韋的忌憚,昌平君成功的鏟除了讓他忌憚憤恨已久的呂相邦。
可是接下來,昌平君才發現,他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呂不韋就是再強大,再富有智謀,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他仍然只是臣子。是臣子,就意味著不論擁有多大的權利,仍然不能夠為所欲為。
可是秦王嬴政卻不一樣,他是秦國的王,他掌握的是天下第一大國——秦。他想要做什麽,天下沒有人能夠阻止的了他。
秦王嬴政,是比呂不韋更加可怕的對手。他只能按照秦王的意志,像個傀儡一樣遵從秦王的命令。
所以,昌平君要叛秦,背叛他一輩子都在效命的國家。 為的就是讓世人看到,他昌平君,高貴的楚國王室的後裔,有著不輸於任何人的能力。無論他是雄才大略的君王,還是權傾天下的相邦,他昌平君都不懼,不畏,甚至有能力戰勝他們。
可是昌平君還是輸了,輸在了一個稚子的手裡。自己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就注定了失敗。
沒有辦法,沒有一點辦法!
這一刻,昌平君仰天而歎,心中是何等的淒涼絕望。
一旁田光的眼中,昌平君半黑半白的長發都變成了雪白,一瞬間,他仿佛蒼老了十數歲一樣。
遠方,人馬湧動。
“是嬴子弋的三千騎,他們都回來了。”
田光指著遠方的人馬,說道。
“田光。”
“屬下在!”
“準備準備,我們離開這裡吧!”
“什麽?”田光驚訝的看著昌平君,這個老人的話語沒有一絲激情,有的只是疲憊。如今的情景讓田光感覺就像是處在深秋中落敗的林木叢之中,淒涼蕭瑟。
“嬴子弋想要做什麽,老夫很清楚,這南陽境內一乾出身楚國的將領,老夫已經是救不下了。我們收拾收拾,離開這裡吧!”
秦國,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來這裡。落葉歸根,也許只有楚國,才是老夫應該回到的地方。
昌平君的心中,如此想著。城外的情景,他已經不想看了。一步一步,昌平君有些佝僂的身子走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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