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年是最複雜的一年,也是最緊張的一年。 劉三爺走了,和李夢凱一道回去了。走之前把那台鳳凰牌收音機留了下來。
我和馬子還有黃標三個人因為身份的問題是不能回去的,只能在之前薑興國住的那個院子住了下來。
當初找到了些種子,中了一塊勉強算得上“莊稼”的地。三個人撐不死餓不著的待了下去。唯一與外界的交流方式就是那台因為電的緣故每天隻舍得開半個小時的收音機。
接近年底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幾乎快成了野人,每人頂著到脖子跟的頭髮。衣服破了就補破了就補,補得像個鬼殼。
那段時間,馬子夜裡經常望著天上的星星出神,有時候一看就是半夜。
我問他怎麽,馬子說,明年可能會很不好,天上落了三顆最亮的星星!
後來證明,馬子並沒有說錯。那年的三月八日,離我們不知多遠的吉林,下了一場罕見的隕石雨。
而不多不少整整兩個月前的同一天,我們從收音機裡得知,那個獨一無二的總理去世。
隨後的四月五日我們從小所熟悉的天安門廣場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載入史冊的運動。
那一年的神州大地是動蕩的,七月份我們得知了德高望重的朱元帥去世,標子傷心了很久,他的父親算是朱老元帥的嫡系,老元帥還曾摸過他的頭。
而同一月,一場地動山搖之後,一個城市幾乎從這片神州大地上消失,那一年,陰兵借道的事傳的沸沸揚揚。
而當人們還未曾從這應接不暇的一則又一則的消息裡緩過神的時候,九月份那個站在這個年代最巔峰的偉人的去世無疑是再一次震動了這片神州大地。
那一年,是喪年。所有人幾乎都是從哀悼中度過的。
最重要的是,66年開始的那場轟轟烈烈卻面目全非的運動,到那年徹底宣告結束了。十年的動蕩歲月,不知改變了多少人。
八年了,我和馬子標子三個人興奮的大吼,大叫。
“我們終於可以回北京了!”標子瘋了一般的圍著村子奔跑,發泄著心裡的情緒,“北京!我要回來了!哈哈,爺們要回來啦!老北京啊,爺們想死你了……”
我和馬子一樣不能平靜,只是在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那老頭,我爸,我媽,還有哥哥姐姐。那一刻竟從未有過的想念。
來的時候,十一歲,那年十九歲過了一大半快二十。
*
對於此處,我們沒什麽可留戀的。所以那年十月份的一天,我和馬子標子三個人簡單的收拾了下,因為實在沒什麽可收拾的。
我們準備回北京了。
我們走了一個星期,終於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晚上,我們終於看到了彎彎曲曲蛇一樣盤繞在土地上的鐵軌。
那列火車是運煤的,行駛的並不快。漆黑的夜空裡,車上的人是注意不到我們的。我們三個忍著渾身濕漉漉帶來的冰冷不適感攀上了那列火車,滾到了一塊又一塊硌的身子生疼的煤塊上。
我們壓根不知道那列火車是開向哪裡,可我們依然開心的想大笑。
第二日雨停了,乾糧吃完之後,我們窩在煤堆裡餓了兩天,在餓的準備啃煤塊的時候,火車停下了。
趁著車站檢貨的疏漏,三個“大黑猴子”悄悄地溜出了車站。
路上的人看流浪漢一樣看我們,可我們不在意,滿心的都是見到這麽多人的興奮感!三個人,
到底還是太孤獨了些。 那感覺,恍如隔世。
黃標找到了一家金店準備換些錢吃飯,看到金價的時候,我和黃標馬子都嚇了一跳。
上面一個小黑板用粉筆寫著:金價,550元,每克。
馬子突然有些古怪的看向標子,“標子,當初你是不是把三爺的全部家當都搶了回來?”
一根小黃魚上寫著一市兩,也就是三十一克。也就是說一根小黃魚就能換一萬七千零五十元。
在那個存個車子只要兩分錢、雞蛋七分錢、一個煎餅一毛錢,五十塊錢夠一家四口吃喝花不完的年代,這一筆錢,直接把我們幾個晃得眼暈。
而標子搶了三爺三根小黃魚,還有一大塊金表。
我突然能理解當初劉三爺為什麽動不動就要死要活得了。
去金店換錢的經歷有些不愉快。不管是客人還是老板,看我們的眼光就像狼一樣。能在這麽龍蛇混雜的火車站附近開一家金店,可以想象這店老板背後的手段。
標子瞪著眼從腰間露出了沒有子彈的毛瑟槍柄,再加上我們渾身上下黑的一塊碳一樣的形象,金店裡的人突然沉默了,一個個把頭扭向了別處。
金店老板呲著金牙重新笑眯眯的圍到我們跟前,一根小黃魚,在這老板眼裡倒還不值得他去冒險。
可是為了以防萬一, 黃標把小黃魚往老板手裡一塞,很光棍的道,
“老板,哥幾個都北京來的!身子黑著呢!身上家當呢,就這麽些!您看著辦!”
那老板眉頭一挑,怎麽會聽不出標子話裡的意思,眉開眼笑,
“小兄弟這像什麽話,來到長沙這地界,哥哥自然能幫襯就幫襯!不知……”
“哥幾個想回家看看啊不是!哎呦,可遭了罪了!”標子突然湊到老板耳前,用只有我們幾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三張最舒服的車票!再給哥幾個點零頭!您看成嗎!”
我分明看到那老板手指頭快速掐了幾下,眨眼間笑的不見鼻子不見眼,“幾位小兄弟旅途勞累,先歇著吧!鄙人胡三金!”
說罷,那店老板一招呼,“海棠子!帶著幾位貴客尋個住處,好生照應著點!”
“哎哎哎!我說,先給幾塊錢,讓哥幾個弄口燒餅墊吧墊吧!餓著呢!”標子使勁吞了口唾沫,都餓得冒虛汗了。
那老板哈哈大笑,指著我們幾個,“爽快人!爽快人!”
說罷,再次招呼道,“海棠子,去街上挑些鹵鴨子豬頭肉,上好的白酒快些弄回來!”
金店內屋竄出一個個子不高的小年輕,瞅了我們一眼,應了聲便飛也似的出去了。
“我說多買一點啊~“!標子拍拍手,衝海棠子跑出去的背影喊道。
而之後我們幾個直接被店老板請進了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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