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蘇並不想活太久,人這一生,活到最後,除了孤獨就什麽也沒有了。
像平常人一樣,生老病死都有人在身邊陪著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所以有蘇對李淳風的話並不太感興趣,反倒是對於出了這樣的事情,袁天罡不親自去走一趟感到疑惑。
知道了有蘇的疑問,李淳風笑的很好看,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雖是師徒,可是我師父所擅長的是相人之術,風水格局一道,則是我所擅長的,有些事情瞞不了陛下,又不能全告訴他,所以當初只能師父出面,當然了,主意還是我出的!而如今我去自然好過師父他老人家去,再說,長安城皇宮裡這幾日也不安生,最近陛下晚上總是睡不踏實,玄武門的血債,終究太深,我師父還離不開……”
有蘇有些遲疑:“你不怕我把這件事說出去?”
李淳風不在意的輕笑說:“既然把你當朋友,就不該對你有什麽隱瞞!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別的我管不著!要不要一起去?”
有蘇飲盡杯中酒,長吐口氣:“等我!”
李淳風知道,這是去拿那把劍去了,看著門外有蘇漸漸遠去的背影,李淳風清澈的眸子中神色卻越來越複雜……
*
不見長安多少他鄉客,古道相逢馬遲遲。
車馬顛簸三四日。
有蘇依舊在低著頭想事情。
李淳風嘴角永遠那樣掛著笑,似乎很享受,他對於山水,有著超乎尋常的喜愛。
這個季節,正是山花初開的好時候。
可悶熱的天總讓人心裡不是很痛快。
李淳風忽然勒緊了韁繩,有蘇捂著額頭怒氣衝衝的探出半個身子,原本已經醞釀好的火氣卻沒發出來。
山道不寬,所以,站在路中間的那個瘦弱人影就顯得很顯眼了。
人瘦弱,聲音中氣也有些不足:“你們倆……別走!”
李淳風斜著身子用手托著臉,一臉的好笑:“你要怎樣?”
有蘇也愣愣的看著,對啊,這人要幹嘛?
那人努力的想捋起袖子,無奈白生生的胳膊不夠粗:“我……我要搶劫啦……”
短暫的沉默,李淳風和有蘇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被取笑了,那個人很生氣,臉漲得通紅,費力的拔了兩下才從腰間拔出了劍。
卻又當啷掉在地上,劍,好像太重了……
有蘇將頭扭過別處,不忍再看……
李淳風笑的更厲害了,從馬車上抹著淚花掙扎著滾下來,走到那人面前。
輕輕的便撿起了地上的劍送回了劍鞘。
李淳風笑著說:“上車吧!”
那人縮縮腦袋,臉更紅了,最後吐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來:“哦~”
於是,車廂裡就多出了一個人來。
李淳風依舊在趕車。
有蘇嗅了嗅鼻子,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有蘇說:“強盜是要殺人劫財的,你怎麽上了我們的車呢?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你知道趕車的是誰嗎?知道我們倆是做什麽的嗎?”
有蘇每問一句,車廂裡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瞪大一分,茫然的看著有蘇,最後搖了搖頭……
有蘇又說:“你要搶劫我們,我們自然要拉你去見官,聽說抓住一個強盜官府給十貫錢的賞錢呢!十貫錢啊,你看看,外面趕車的都樂成什麽樣了!”
趕車的李淳風很詫異,這麽些日子以來,
他還從沒見過有蘇跟別人開玩笑。 每個注定要遇見的人,都是躲不掉的。
不同於李淳風的詫異。
有蘇的話還沒說完,車廂裡那雙瞪大的眼睛先是有幾分意外,隨後是幾分憤怒,接著變成了驚慌,最後漸漸委屈的迷蒙上了一層水霧……淚眼汪汪……
陸淺淺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原來遊俠兒的生活和書裡寫的不一樣……
沒有懲奸除惡,也沒有江湖義氣,好不容易背著父母偷偷打了把劍偷了哥哥們的衣服逃出來,卻發現,衣服是大的……劍是沉的,好沉好沉的那種……
特別是眼前這個人,他太壞了,他竟然為了十貫錢就要把自己送官府,這可是要打板子的,聽說搶東西的人會被官差砍去雙手……
越想,陸淺淺身子就越軟……
等到陸淺淺終於淚兮兮的抹鼻子的時候,車廂裡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忽然面色青紫,最後將頭伸出去……
兩道張揚放肆的哈哈大笑聲傳到陸淺淺耳中的時候,陸淺淺的眼淚就不見了,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有蘇止住了笑,故作詫異的說:“你這強盜,凶相不夠,媚態倒是十足……”
陸淺淺正了正身子,有些怕怕的說:“你這個人,巧舌如簧!壞到心眼裡去了!”
有蘇點點頭說:“巧舌如簧的人可不一定都是壞人,比如古時蘇秦張儀,不都是巧舌如簧之人!再說,我可不曾站在路上高喊著要搶別人東西!”
陸淺淺有些不服氣:“蘇秦可是被齊王車裂於市的……”
大概是覺得這樣爭執不好,有蘇收起了笑容,懶懶的說:“算了,不跟你爭這些,和一個姑娘家斤斤計較,說出去了免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陸淺淺呆呆的看著有蘇,腦子裡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你……你怎麽……”
有蘇輕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坐到馬車外面另一旁。
陸淺淺更苦惱,咬著牙問:“你嫌棄我?”
夏日難得清涼風,有蘇長出口氣:“裡面熱,出來涼快涼快,可別說什麽嫌棄不嫌棄,我可跟你沒什麽關系,而且啊,你最好別跟我有什麽關系……”
天色已經不早了,夜間的山裡,還是不要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