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立冬,秋天只剩一個寒冷的小尾巴。
冬霜落秋草,熬過了漫漫長夜,寒霜卻在第一抹黎明降臨之時,開始消散……
就像魏威一樣。
魏威已經老的像根枯木,風燭殘年。
李夢凱目光黯淡,收回了手中湊到魏威唇邊的湯匙,裡面的參湯紋絲未動,魏威連張口的力氣都沒了。
冷七靠著門框,寒風蕭瑟,吹的人心裡發堵:“他還能撐多久?”
冷七澀聲問。
李夢凱張了張口,猶豫了半晌,吞吞吐吐的說:“老七……魏威他,他的三魂七魄的也在老去,連同他衰敗的身體一樣……”
冷七身子猛的一震,閉上眼痛苦的嘶聲道:“此一老,從此世上便再沒了魏威,對嗎?”
李夢凱艱難的點了點頭,面上盡是苦澀:“或許…,這便是他之一脈所要承受的代價吧。”
冷七掐掉煙,忽然站起身背起了魏威。
屋內,元真子忽然疑惑的盯著冷七:“你想幹什麽?”
冷七看了屋內的人一眼:“去老林子那裡等吧!至少,能為他省下些時間,再不濟……也離的近一些。”
山神不點卯,兩生界不開,斷生牢不現……
一行人收拾好東西,出鋪子門的時候,冷七邁出的步子突然僵住,驀然回過頭。
洛離抿著嘴,瞪著水汪汪的眸子,笑著問:“呆子,你看我做什麽啊?”
冷七呼吸突然變的粗重:“你不能去……”
洛離愣了愣,背在腰間的雙手卻擰成了團。
冷七紅著眼,竟然有些慌亂:“答應我,不要去,我……害怕!”
洛離鼻子一酸,咬著嘴唇含淚點了點頭,手腕上的那枚精巧的骨哨,在風中搖曳不定……
*
長白山的雪,早則九月,晚也不過十一月。
十月末,灰幔一樣的天空終於有鹽粒大小的雪沫子飄飄零零的落下來,一炷香的功夫,便如鵝毛一樣,鋪了滿地。
李夢凱興奮的掀開門上厚厚的毯子,鑽進涮羊肉的那家店裡:“老七……老七……告訴魏威,下雪了!”
說完這句話,幾個人沒由來心底泛起陣陣苦澀。
老林子落雪的消息,根本不等雪落,便經有心人之口傳了出去。
傳到北京,傳到長沙……傳到了很多地方。
處處都在湧動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氛。
長沙依舊濕冷。
白成羽站在屋簷下愣愣的失神:“終於下雪了麽……”
說罷,眼中異常的複雜,望著屋內搓著手氣色愈來愈差的女人,白成羽面上從未有過的掙扎。
這晚,當所有人都已經入眠之時,白成羽輕輕推開了房門,看了一眼斷去雙指的右手,便緩緩走到院中。
香爐,黃紙,燃香,夾生飯……
白成羽閉上眼不去看院子上欲撲過來的血煞,也不去聽那淒厲的鬼笑聲。
良久,白成羽割破左手,血水淅淅瀝瀝撒在那青煙繚繞的香火之上,青煙直上,環繞著那滿天血煞。
“太上說法時,金鍾響玉音;百穢藏九地,諸魔伏騫林……今以道香、德香、無為香、無為清靜自然香、靈寶惠香……白某昔日作惡,洗刷不盡,無辜慘死我手……該我所承受的,白某絕不逃避,可冤有頭債有主,爾等心中對我有恨,殺剮白某絕無二言,可若害我妻兒,死不妥協!
看著漫天張牙舞爪淒厲慘叫的血怨,
白成羽翻身拜倒在地:“冬雪初臨,兩生界開!諸位今日之怨,和白某昔日之惡,皆因兩生界而起,我等只是這樁大因果中逃不脫的螻蟻而已!” 說到此處,白成羽抬起頭,眼中是分外的堅決之色:“放過我妻兒,成羽願傾盡殘生,助冷七了去此因果,也為諸位尋一個解脫……”
白成羽紅著眼,再次下拜,這一拜,往日的傲氣,往日的高高在上,往日的錚錚鐵骨,都煙消雲散了……
此刻的白成羽,為人父,為人夫,僅此而已……
漫天的血煞再一次湧動,卻寧靜了許多,那原本淒厲的慘笑聲漸漸不見了,血煞匯成了一股,從天而落,從白成羽頭頂,七竅……鑽入他體內不見。
寒風中的白成羽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可還是掙扎著站起身,不動聲色的講院子中收拾乾淨,他怕女人看見。
回到屋內,看著熟睡中女人臉上久違的紅潤,白成羽突然咧著嘴,開心的笑了。
清晨第一聲雞叫, 盯著女人的眉目貪戀的看了一晚的白成羽,輕輕將耳朵貼在女人的肚子上,眼中蕩漾著從未有過的滿足……
白成羽離開了家,備了厚厚的禮把那個有經驗的婆子請了過來,也請了鄰居,請她們照應自己妻子幾日,他要出遠門……
所有人都不解,甚至有人指著白成羽埋怨,哪有老婆大著肚子出遠門的男人,這不是犯渾嗎這!
可白成羽只是笑,一臉歉意的笑。
辦完這一切,白成羽就走了,他甚至沒有再回去看自己的妻子一眼,他怕看了這一眼,便再也沒有勇氣離開……
白成羽不知道的是,當他踏上行程的那天下午,他離開的那個小院裡,已經忙忙碌碌的喧鬧起來了。
燒熱水的,敷毛巾的……
傍晚時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從屋內傳了出來。
婆子一臉的興奮,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嘮叨說:“哎呦呦,好一個大胖小子,老婆子還是第一次見……可惜嘍啊,你來晚了,今天是見不上你那不懂事兒的爹爹了……”
婆子話一說,屋裡的婦女們,便大笑著一起數落起了白成羽……這個男人,真不靠譜!
火車上,白成羽心底驀的有些柔軟,就像平白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
白成羽微微揚起嘴角,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夜景,入了神。
他知道,這縷牽掛,或許正是他自己生命的延續……
PS:可能,剩不了多少了,動筆的時候,是奔著三百章去的,已經超出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