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老媽很快回來,帶著一大筐剛從蔬菜園采摘下來的新鮮蔬菜,坐在門口處理完洗乾淨,詢問過之後,韓宣這才從父母口中得知,搞了半天原來他們所說的大餐,是指吃火鍋。
度假村酒店的中餐廚師吳濤,如今取代他六叔,成為酒店裡的大廚,名字聽起來氣派,可整座酒店裡只有他和他六叔是中餐廚師,剩下員工的都幫忙打下手,假如遊客想吃中餐,才會派上用場,更多時候算是韓家的私人廚師。
今天被拉來幫忙熬製火鍋底湯,可憐的山雞被剁成大塊丟進鍋裡,另外還加了兩隻澳大利亞網鮑,還有許多新鮮蘑菇和菌類,調料從酒店裡帶來,順路挖了根人參也被放進鍋裡,沒吃就能想象出味道會有多鮮美。
崇慶火鍋和燕京火鍋都出名,兩者的差別主要在於崇慶火鍋不需要蘸料,底湯本來就很有味,而燕京火鍋煮好後,需要自己調製蘸料,更加適合於滿足不同人的口味。
身為從小在燕京長大的本地人,同時又是廚師,吳濤不會做火鍋湯料那才是笑話,這麽高端的湯底沒做過,只能憑經驗來,調料不敢放太多,生怕毀了它的原汁原味。
整整忙碌一上午,中午十一點多鍾時候,兩台電風扇對著韓宣他們,餐廳桌子中間放著炭爐,平底湯鍋裡汁液沸騰,熱氣被風吹散,開空調的同時還有電風扇,帶來十足涼爽感。
一家三口加上安雅,坐在桌子旁東拉西扯,什麽話題都聊,即使有空調和電風扇,坐在火爐旁還是熱,老媽滿頭大汗伸筷子,夾些羊肉卷放進鍋裡,肉片切得很厚,自己家吃沒那麽多講究。
羊肉太薄韓宣會覺得不過癮,總感覺那是奸商使出的小陰謀,把羊肉卷必須薄的觀念,灌輸到食客腦海中,然後從中賺取更多利潤。
安雅此時有點囧,她吃過火鍋,但沒有在夏天吃過火鍋,覺得燙的同時,又認為好吃,不舍得放下筷子,臉都熱紅了。
從鍋裡撈了塊香菇,還夾到幾根豆芽菜,她吃不了太多辣,放在蘸料裡晃晃,品嘗到味道時候笑得真燦爛。
隨著空調不斷吹出冷風,餐廳裡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韓宣吃塊羊肉,喝冰鎮西瓜汁時候,對老爹和老媽說:“正常人的生活究竟是什麽樣子?
準備一頓飯就要花掉那麽長時間,這樣想想他們的一輩子,好像都在為生存而活著。
工作是為了賺錢,用錢去買房子、食材、衣服等生活用品,還要照顧家人,這部分佔用了生命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難怪人們說一工作夢想就成了笑話。”
韓宣上輩子不算大富大貴,但過得也挺不錯,從小家裡就有保姆照顧,什麽生活瑣事都不用他操心,這輩子更厲害了,上百萬人都在為他家打工。
以至於他對普通人的人生價值觀,沒有太多了解,大概能知道,可是沒有親身體會過那種小半輩子甚至一輩子,都被困在雞毛蒜皮小事裡的感覺......
“不是好像,很多人本來就在為生活而活著,所以才有那麽多人喜歡錢,希望借它實現財務自由,擺脫生活物質基礎所帶來的壓力。
普通人的生活,大概就是老祖宗說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整天忙忙碌碌,近乎相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掙得錢大概只夠維持開銷,偶爾出去旅遊一次,還樂得美滋滋的。
除了工作,剩余時間多半花在電視、做飯、打掃衛生、洗衣服、陪朋友玩、睡覺等方面,白天身體勞累、晚上精神空虛,談不上享受,倒也餓不死人,迷迷糊糊間把一輩子糊弄過去了。
生活不是小說,
沒有那麽多天才和精英的精彩故事,有的是無數普通人,和他們瑣碎、樸實甚至無聊的小事,那些點點滴滴的羈絆,加上一些麻木、痛苦、悲傷和絕望,這樣的生活一直在繼續。其實富人也一樣,只不過我們的生活更精彩一點,別看我現在在家,但我如果想去巴黎旅行,立馬就可以走,沒有人約束,可以為自己的想法而活著……”
老爹說完後,見喬安娜露出思索神色,怕這番話影響到這位勤勞的小保姆,接著開口:“是時候給你漲工資了,喬安娜。
先苦後甜,再努力幾年你也能財務自由,下一個富豪就是你,要讓別人知道,洗衣服做飯也能發財,前提是找一位仁慈而又慷慨的好老板。”
對這位性格超級好的家主,喬安娜一點都不怕,告訴說:“我的存款已經七位數了,在你們家工作幾乎沒地方花錢,幾年來所有的工資我都存著,年底還有一大筆獎金。
如果我想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隨時都可以,只不過已經適應現狀,朋友都在這裡,所以不想離開罷了,不然完全可以請一位保姆,專門負責照顧我,就像我照顧你們一樣。
願意給我漲工資的話我很樂意,這次打算漲多少?”
“咦?你不聲不響居然存那麽多?”
每個月給喬安娜發上萬美元工資,可韓老爹並不清楚這位曾經的鄉村少女,來自己家當保姆賺到這麽多,擁有上百萬美元存款,在這個年代無論如何也不能跟普通人搭上關系,蒙大拿州的平均工資並不高,她在當地可以算中產。
韓老爹琢磨會兒,開口道:“每個月漲五十美元吧。”
喬安娜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剛才不應該透露老底的,臉色鬱悶:“五十……這叫漲工資嗎?
現在每個月一萬六千六百美元,幫我湊個整,一萬七怎麽樣?”
“很高啊。”韓宣驚奇了,這份工資在保姆職業中,絕對能算超高收入,假如不算獎金,十七裡灣的大管家艾爾納先生,每個月也就拿一萬一千多美元。
“是的,剛開始只有三千多,每次過節和心情好時候,先生和夫人就會給我漲工資,然後變成這麽多了。”
韓千山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經常給喬安娜漲工資,這點錢他不在意,家裡就這麽個保姆,平時也很盡職,笑著說:“行吧,今天我心情好,沒理由對你說不。”
“謝謝老板,老板發財。”喬安笑著說了句,往鍋裡加點湯,從餐廳離開,漲工資的事直接告訴財務就行,他會幫忙處理好。
“以後誰娶她就快活了,這麽會過日子、性格又好的女孩到哪裡找,平時跟戴妮關系不清不楚的,我給她介紹幾個人,她都沒答應。”
老媽已經吃飽,放下筷子八卦著喬安娜的事。
韓宣抬頭看看老媽,嘴裡說著:“你不用管她們,只要過得開心,同性之間也有真愛。
法律快允許同性結婚了,我聽說加州和佛蒙特州在商討修改這方面的法律。”
老爹和老媽都不是古板的人,從他們倆從小教育韓宣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認為人生中“開心”高於一切,沒有再多說,只是擔心她們會不會被別人用異樣眼光注視,九十年代末期還沒那麽開放,在這個男權社會當中,相比起兩位男人互相喜歡,人們更容易接受兩位漂亮小姑娘在一起......
關於之前韓宣隨口問出的問題,其實他自己也清楚答案,剛才想起一樁跳樓案,才忍不住感慨了句。
吃飯前看報紙時候,得知就在昨天,一位建造韓氏螺旋大廈的墨西哥裔工人,從就快封頂的大廈樓頂跳了下去,屍體無法辨認,清點完工人名單後,才知道死者是他。
因為留下遺書、還有工人目擊他自己跳下去的緣故,nypd那邊隨即排除他殺的可能性,在今天的紐約時報上,詳細刊登了那位工人留下的遺書內容。
他剛取得美國綠卡沒多久,上個月查出兒子得了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因為沒有錢幫他治療,也沒有醫保,誰都沒告訴,默默在昨晚用縱身一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從此不用再為兒子擔心,獲得了解脫,說他不負責也好,說他沒勇氣面對困難也罷,總而言之一條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這已經是自從韓氏螺旋大廈動工建造以來,第六位從它上面跳樓的人,順利超過老牌自殺地帝國大廈,在自殺者心中排到第一選擇。
就像作者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不可承受之輕這本書裡,想要告訴人們的一樣:“最沉重的負擔壓迫著我們,讓我們屈服於它,把我們壓倒地上。
於是,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成了最強盛生命力的影像,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也越真切實在。
相反,當負擔完全缺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 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變成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
到底應該選擇什麽,是重還是輕?”
這輩子絕大多數時間裡,韓宣接觸的並不是最真實的主流世界,最真實的世界,應該是被逼得跳樓的那位墨西哥人,所經歷過的世界深深的惡意。
其實那人完全可以把這件事,告訴韓宣或者韓老爺子,他們不會吝嗇於幫一幫他,可一位普通建築工人,有多大可能接觸到韓家成員呢?
所以他選擇用死亡,傳達自己想要說的話。
他在遺書末尾,寫了句:“高高端坐在聖山上的韓琦先生,願上帝的榮光照耀你,我以最衷心的善意和祝福,懇請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上午時候,韓宣給老頭打電話了解情況,聽說他已經放下手頭的事務,親自飛往紐約了。
一個人用生命發出的聲音,讓韓老爺子不得不重視對待。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那位墨西哥裔工人聰明又悲哀,他面對走投無路的絕境,選擇了一條最極端的道路,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社會對窮人很殘忍,他們的選擇機會很少。
吃完豐盛的午餐,湯料被維尼和奧巴瑪瓜分了,它們面對香噴噴的食物,已經眼饞很長時間。
安雅吃得很飽,跟韓宣出門坐在秋千椅上,並排躺著拍拍自己肚子,需要消化一會兒,才能出門逛逛。
先前那隻小野兔,面對眾多食肉動物,早已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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