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也是動物中的一種。

雖然其他動物們表達情感的方式，沒有人類複雜，但在某些方面有共同性。

就比如非洲象，它們在旅途中看到同伴的屍骨，會集體停下來為它哀悼。

鮭魚溯河產卵洄遊期間，會跳越小瀑布和小堤壩，經過長途跋涉，從海洋進入內河。

歷經千辛萬苦才能到達產卵場，而且期間還不攝食，產卵後很快便會死亡，千百年間重複這一過程。

除非意外死亡，沒有哪條鮭魚會去避開屬於自己的宿命......

這些類似的情感，在人類身上都可以看到。

此刻，布丁表露出的是喜悅。

即使沒有看到主人的身影，可聽見老巴頓那熟悉的聲音，就好像他現在在身邊一樣。

布丁知道自己要死了。

狗的祖先是狼，直到現在狗還繼承著狼的一些特點，它們都是群居動物，而貓不是。

跟狼一樣，狗一旦發現自己病了，就會離開群體，自己獨自離去。

躲在漆黑的角落，或者是離開家，不願意和平時親近的人或是其他動物接近。

這是狼的特點，科學家們猜測之所以會有這種做法，是因為怕將疾病傳染給族群中的其他成員，由於狗的祖先是狼，所以也繼承了狼的這個特點。

因此，早上布丁才會獨自離開，去到它現在最想去的地方——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巴頓家。

人和人之間相處，會刻意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但和動物相處，則沒有那麽多的顧慮。

電話那頭，老巴頓哭了。

即使聲音很小，但韓宣依然能聽出他在哭。

從認識那個老牛仔開始，巴頓就和布丁生活在一起，別人提到布丁，便會說:“是巴頓家的......”

老巴頓去放牧時候會帶著它、去酒吧喝酒時候也帶著它。

去釣魚、去奧古斯塔鎮采購東西、去找老友聚會，都會帶著布丁。

那個堅強了一輩子，敢獨自拿槍去獵狼，即使生病也不願麻煩別人，自己開車去找醫生的堅強老牛仔。

在聽到布丁那一聲聲汪叫時候，哭得稀裡嘩啦。

過去的十多年時間裡。

每次巴頓回家時候，布丁見到他，也是這樣叫的。

韓宣這次沒忍住哭，老約翰也在偷偷抹眼淚，兩人不去看對方脆弱的一面，好像不知道、也看不見。

牛仔能自己扛，就不聲張……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老巴頓通過手機，和布丁說了許多話。

內容大多是關於最近在澳大利亞的趣聞，還抱怨菜不好吃，抱怨天氣炎熱。

不知道布丁聽沒聽懂，但它聽的很認真，還配合著做出回應，簡單汪叫，它的一生都是巴頓最忠實的傾訴對象。

“……韓，你還在不在?”

聽到老巴頓叫自己，韓宣拿起手機擦擦眼睛，往外走去。

“嗯，我在。”

“我可能......沒辦法趕回去了。

我們在西澳大利亞，要去東邊才有機場，趕回去至少需要花一天半，請你幫忙照顧好它，讓布丁開心點。

而且......我不想見到它快死的樣子，該說的剛才已經說了，相信它也不想見到我。

這是條堅強的老狗，就像我們西部男人一樣，它才不會希望我看到它現在的樣子……”

打完電話。

老約翰抱著布丁出門，怕它冷，用毯子一層層包裹好。

去了它經常去的牛圈、羊圈，布丁雖然老了，可威嚴還在。

草泥馬們齊齊看著它，好像在說今天自己沒幹什麽壞事，別來找自己。

布丁瞧見這些熟悉的家夥，

稍微來了點精神。它從記事開始，就在放牧了，雪山牧場到處都有關於它和主人的回憶。

韓宣騎著維尼冒雪回家，駕駛一輛悍馬車再次趕來。

等老約翰抱著它上車坐好，出發在牧場裡漫無目的地行駛，帶布丁看看雪山牧場風光。

超級肥胖的豬斯拉，獨自踩著雪走在路上。

聽見身後喇叭聲，還知道讓到路邊，扭頭看看是誰。

豬頭幾乎和悍馬車窗持平，它今年胖了不少，養得膘肥體壯。

一直開到羅塔湖附近，又折返前往奧古斯塔鎮。

鎮上街道的行人不多，布丁目光盯著車窗外，遇到熟悉的人，還想要叫喚，可惜已經沒有力氣再打招呼了。

三個小時什麽都沒乾，韓宣隻開車帶著它四處轉悠。

老死在家中是件很憋屈的事情，在離世前最想乾的，應該是多看看這個世界才對。

下午兩點多鍾，它往毯子裡縮縮，接著閉起了眼睛。

如同是在找個溫暖的地方睡一覺，呼吸越來越微弱……

==========

去倉庫找來兩把鐵鍬。

韓宣在保鏢們的幫助下，親手做好了一個簡陋的小十字架，還刷上白漆，不用等它風乾，放在外面凍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開車找到羅塔湖邊最美的地方，等到春天時候，那裡會是草地，還會盛開許多紫色、白色的小花。

老巴頓喜歡在那裡釣魚，也是他為自己選的墓地。

這次布丁先用上了。

按照蒙大拿州的習俗，親友去世後應該要笑著面對，即使夜晚一個人時候哭得死去活來， 站在棺木旁也要笑。

生前亂七八糟的事情，已經夠讓人煩心，總不能連死了都不能安穩。

被土埋進地下之前，應該要和世界上最美妙的事物接觸，才不算白來了一遭。

布丁是老死，而且走的很安詳，韓宣為它精彩的一生而開心。

清除泥土上方的積雪。

露出面積約五平方米，夾雜著枯黃野草的土地。

地被凍硬了，韓宣挖起來很費力，喘氣時候吐出白霧，臉色有些發紅。

沒有大費周章通知其他人，對多數人來說，這只是一條狗而已，和世界上那千百萬條狗沒什麽區別。

只有亞歷山大、馬丁內茲等人前來悼念，那些牛仔是得知消息後，自己趕來的。

馬丁內茲原本應該也去澳大利亞，不過他老婆生孩子，是個男孩，才兩個月大，事情太多走不開。

挖好坑後，韓宣抱著箱子放進去。

這個木箱是老巴頓的，平時用來擺放扳手等工具，還有股淡淡的機油味。

看了看這個箱子，他又費力填平土。

除了翻新過的痕跡，和周圍其他土地一樣平整，這是布丁在世界留下的最後一點改變。

讓老約翰挖了個坑，埋好十字架。

韓宣擔心自己不是基督教徒，上帝會覺得布丁不夠虔誠，將它拒於天堂門外。

現在他終於發現，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信教。

大概是為了能讓心靈有個寄托，靈魂不至於顛沛流離吧。

如果天堂存在，死後還能繼續享樂。

如果不存在，反正什麽都不知道了，總不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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