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主人,其實攬月閣還是很大氣的。
至少,在鳳凰閣,可沒人承諾過“瀏覽鳳凰閣風光”——水馨完全就是在外客峰窩了好幾個月好麽。
但是,在溫言鈞大氣的承諾兌現之前,他們首先看到的,還是與之完全不相稱的、簡直讓人無言以對的客舍。
完全就是山洞就不說了,山洞的門口被雜亂的花草封路也不說了,當水馨輕盈的跳進了一個山洞,不但在山洞裡發現了幾株喜陰的碧蘿,遍布角落的青苔,還發現了一些不知名動物的糞便、一個不知道什麽動物布置的窩的時候,才真叫凌亂無語。
她整個人都懵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山洞,看著溫言鈞道,“攬月閣肯定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
她之前看到的情形,放在野外那是毫不稀奇,水馨也知道該怎麽清理。
但是,這情形出現在一個大門派的待客之所,那就真是稀奇得沒話說了。
溫言鈞也略有些尷尬,“不但許久沒客人,連外門弟子也是不多,沒有專門打掃客舍的任務——說起來這客峰平時根本都沒人來的。”
“可見攬月閣的門風如此了——連蘇真人都不會在意的樣子,你又尷尬什麽?”顧逍不大客氣的說。
脾氣隱約有點兒煩躁的模樣。
水馨覺得,他大概是聽見了可以休息半日,心懷期待。結果發現居然還要自己打掃房間,頓生不滿?
溫言鈞的答案卻超出她的預料。“確實,照著師尊的意思,修士用不著在這方面用心。我要是自小跟著師尊。也不會尷尬了。不過,我是攬月閣入門最晚的,難免留了些凡俗的習慣。”
“哦?”顧逍見山洞裡髒汙,也不想去休息了。
乾脆就在外面找了個地方坐下,“攬月真君也是不凡,真傳弟子都能從凡俗裡撿個大齡的。溫道友,剛才好像聽說。你因為自己的原因,去查的雲國?”
溫言鈞臉色微沉。
顧逍問起這個,當真是交淺言深。
不過。顧逍此人,他看著也確實是有幾分不羈的氣度,很是敢說話。即使不說是客人,他也不好和他計較。
“還有。”顧逍繼續說。“我看見三位真傳了。也挺奇怪的——蘇真人看著是水火雙相靈絡,但水火的品色都有些奇特,似乎有所變異。而紅真人則是少見的旁門資質,不在修行五道之中,連我也不知道名字。你則是五行五相,功法難求的五相天地資質。攬月真君怎麽找到你們的不說,能同時教上三個完全不同資質的弟子,還都教得那麽出色。也實在是令人驚歎。”
溫言鈞的表情也變成了“驚歎”!
蘇庭是水火靈絡——這個修仙界盡知,甚至知道他是水火均衡。彼此克制。很是佩服攬月真君能教導如此麻煩的資質。
但沒人知道他的靈絡有變異啊!
紅靖就更別說了。
她的資質,攬月真君說過是“月隕道體”,十分罕見的修仙資質,而且有些忌諱,自小就帶著一件偽裝修仙資質的靈物,修仙界只知道她是火相單靈絡,還遺憾她不進鳳凰閣呢。
若非溫言鈞成了真傳,也不會知道這種事。
不是說這兩人的資質隱瞞得太好,以至於世人都看不出。
是因為這兩位都謹慎,築基的時候沒去招惹過真人真君,自己成了真人之後掩飾手段又更上一層,知道這些事的人才寥寥無幾。
就算是他,五相靈絡用照靈鏡一望即知。
普通的照靈鏡卻也照不出來“五相天地”的異象!
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做了十幾年的廢材——在溫家看來,五相俱全且相互糾纏的靈絡,還不如沒有修仙資質!
所以說……
這個顧逍是怎麽都知道的?
“我的天目可能也有點變異。”顧逍解釋說,“修煉瞳術算是事半功倍吧。”
話雖這麽說,這麽貿貿然的將人家的資質說出來,還連帶著兩位真人,這都不只是交淺言深了,還有些挑釁的嫌疑。
溫言鈞之前才產生的幾分親近之意,頓時消散無蹤。
只是敵意還來不及升起,水馨也來不及想話淡化顧逍的這種挑釁感,顧逍又接著說下去,“至少原本那種累沙成塔的修行方式是絕對做不到的。看來攬月真君做出了不小的改變、大膽的嘗試吧。這倒是比鳳凰閣強太多了。”
溫言鈞剛冒到嗓子眼的諷刺之言就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驚訝的看著顧逍。
顧逍說起三位真傳的資質,貿然而又挑釁。但後面的話就是真切的讚揚了。
而且,溫言鈞是萬萬沒想到,顧逍竟然能從三位真傳的資質中,推斷出攬月真君的作為!
於是,水馨反而有些不解了。
看著這兩人的氣息變來變去,她忍不住問,“你們這是在打什麽機鋒?”
飛妙也好奇的看來看去。
說真的,看到如此“客舍”,除了小白,連飛妙都沒有休息的打算了。反正也不是非休息不可不是?
“很簡單啊。”顧逍說,“攬月真君應該在嘗試改進修行理念——最重要的,是在嘗試改變修煉方法吧。而且思路應該還挺正確的。雖然我覺得可能改變的不夠徹底。
溫言鈞忍不住道,“不過幾百年的時間而已,對修仙界的歷史來說可是太短了,對功法的演變來說更是短暫。”
語氣中的敵意又消失了。
“所以我說比鳳凰閣強很多嘛。”顧逍不以為意的道,“凰真君就算沒走錯路。所做的事情也不比攬月真君。”
水馨愣了一下。
凰真君沒走錯路——她要是沒走錯路的話,應該是怎樣的?
按照她的性格和想法,那就是扶持女修。讓女人自立、掌權啊!
水馨“哼”了一聲。
顧逍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你覺得女修的地位不該改變?”
“一直在改變好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顧逍不以為然的說,“萬花門以前的合歡宗,久遠的時候都只有男修。後來才開始男女混合,等到天生媚骨主導的時期,慢慢就女修多了……好吧,這個不說,你怎麽不去問問萬年以前。女性元嬰真君能佔多少比例?”
水馨眨眨眼,無言以對——她哪裡知道這種事?
“有一點攬月真君沒說錯,扶持得再多。也不如多找幾個自己能在困境中自立起來的。修仙這事,心性很重要。”顧逍老氣橫秋的說。
和飛妙之前學他的模樣相比,確實是多了幾分懶散風流之感。
桃花眼的光芒,都快把平凡的臉給徹底比下去了。
水馨看了她幾眼。又看著飛妙——瞅瞅。你還是隻貓呢,居然比慵懶比不過一個人類,簡直不合格!
“好吧,改變修煉功法有什麽意義?”水馨問,“讓更多的人能修仙?”
“當然不。”顧逍說,“讓修煉的過程少耗費一點靈氣,少耗費一點丹藥。”
溫言鈞點頭,“我們的修煉。和其他的修士相比,確實少耗了不少靈氣和丹藥。”
水馨頓時無言以對。
凰真君做好了。或者還能分辨下。但現在麽……
當然是攬月真君厲害!
胸花立意就不能比好麽!
溫言鈞稍稍解釋了一下,水馨就更明白了。
&
不管是蘇庭的變異水火靈絡,還是紅靖的月隕道體,抑或他的五相天地,正如顧逍所說,按照修仙界常用的“累沙成塔”的方法,也不是不能不修行,卻遠遠不是一句事倍功半能形容的。
偏偏,修仙界自從變成下界以來,“累沙成塔”之法,就簡直壟斷了整個修仙界。
這是一種無可逆轉的趨勢——
靈氣淡薄已經難以光靠功法修煉晉升了,更重要的是,“悟道”對道心倒是還有作用,但對修為的提升,作用卻已經微乎其微。道心對修為的提升作用,就更別說了。
修士既然靠修為說話,丹藥的作用自然越來越被重視,而道心的作用也越來越被忽視。
對普通修士來說,只要有足夠的丹藥,天才與廢材之間的資質差距也能被追平。而對天才修士來說,也讓他們的修行變得更簡單。
這不是挺好?
當萬年的時光下來,壟斷成為慣性,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常規、常識。
攬月真君光是能夠想到要換一條路走,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
至於顧逍說的“改變得不夠徹底”,則是因為,他們這些真傳的特殊資質,多多少少都是適合《巡天決》以及其他與月亮相關的功法的。
那是攬月真君最擅長的東西。
“沒想到顧道友居然能從我和師兄師姐的資質上判斷出這麽多。”溫言鈞最終有些感慨的這麽說道。
“因為我們儒家一直都覺得你們的修煉方式有問題嘛。而你們修士,又不是完全沒有聰明人。”
顧逍說到這裡,有些好奇的問,“所以呢,你調查雲國,和你的修行方法有關麽?”
剛才才長篇大論了一番的溫言鈞愣了。
他隱約覺得這話題有點耳熟。
再仔細想想,這不是引發這番不快談話的源頭嗎?
顧逍居然還在執著於這個?
不過,看來這幾個客人都不願意去收拾山洞了……
溫言鈞又發了一道傳訊符出去,然後主動道,“我領著你們去賞景吧,邊走邊說,我先讓人來收拾一下。”
顧逍不抱指望的道,“我覺得我們在這兒根本就待不久。”
所以,他是懶得為了這點兒時間,去收拾山洞了。
而和賞景比起來,這位顯然更樂意坐在這裡聊天。
溫言鈞看出這個意思。
但下一刻,對攬月閣頗感興趣的水馨已經一把揪住顧逍的後衣領,將顧逍拉了起來,爽快的說,“那就走吧!”
溫言鈞沉默了片刻,開始帶路。
攬月閣雖然不及鳳凰閣地域寬廣,卻也囊括了數十座高矮不同的山峰。
因為靈脈以及一些別的東西的影響,門派內部也有不少奇景,或者說試煉的地點。
比如一個寒氣四溢的洞窟,取了個完全不符合事實的名字叫做月華洞。
又比如說一道巨大的瀑布,上百米的瀑布在修仙界當然不算稀奇,可在瀑布之中,卻生活著一種成群結隊活動的二階妖獸電棘魚,電力十足,專門在瀑布中穿梭,竟使得整個瀑布都圍繞著道道電光。
再比如一座天然的迷陣,迷陣內生長的樹木並不是什麽靈植,只是普通的喬木罷了。樹乾高大,樹冠壯闊。然而,這些原本尋常的植物,竟也有了絲絲縷縷了的靈氣。
因著生長的方式符合了某種規律,樹林內彌漫著七彩霧氣,霧氣糾纏之間,竟然顯出許多人、獸、植物的模樣來。
還有一片比較平緩的山坡,明明沒有任何朽木。
可一整片山坡上,卻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菌菇。若是從空中望去,簡直像是開了一山坡的小花。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小小的蘑菇,分明也匯聚著相當的靈氣!
和這些需要靈氣支撐的出塵美景相比,溫言鈞的回答,就顯得相當“凡俗”了,“我會查雲國,固然因為我的修行不需要一味枯坐,卻更多是因為我的出身。
“溫家,是齊國的半個修仙世家——說半個,因為溫家即沒有執掌靈脈,在攬月閣沒有真傳弟子。但是家族之中,又重視修仙,供奉修士,以成為真正的修仙世家為目標。
“我的父親,是上一代的溫家家主,而我的母親,是齊國戶部尚書之女,乃是凡人。溫家家主娶一個凡人,還許以正妻之位,自然是為了借助我外祖父手中的權力,來收集齊國民間零散的靈物。”
在坐著飛行法器遊覽的同時, 溫言鈞卻也沒有避諱的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本來,既然是為了借我外祖父手中的權力,自然也會給我母親體面。哪怕母親生下的我,不過是個五相靈絡的廢材。但是,在我八歲那年,父親卻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女性散修,叫做孟水煙的,修為倒是一般……”
“水煙?”
說到這兒的時候,一行人正在瀑布前。
水馨一下子就插了口。
“呃?”沉浸在回憶裡,有些傷感的溫言鈞乍聽如此親密親切的叫法,一下子卡殼了。
“我可能有點兒過敏——結合你的上下文,你覺得這個孟水煙是雲國的探子?”水馨有些急切的問。
“是啊……”溫言鈞繼續有些發懵。
水馨“嗖”的一下飛到了他面前,“現在溫家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