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追溯幻境。”水馨趁著這個機會對其他人解釋,“這是安元辰,先天天目的天目神通,能看到人身上,或者某個地點,在最近一兩年內,發生的最重要的事情,將之以追溯幻境的方式展現。”
“我倒霉的被林水馨的本心誓言卷入,”安元辰看了展西傑幾人一眼,“所以這個‘最重要’的判定,和她的認知頗有關聯。放在修仙界,則多半某個已經傳開的組織有關。”
“林水馨的本心誓言!?”谷易的反應最快也也最衝動,基本上是衝口而出!
“看幻境。”展西傑之前沒和林水馨有過來往,皺眉阻止谷易露餡。也攔住了應輕鴻的蠢蠢欲動——畢竟這還有外人呢!
就是在北方人面前,他們目前暴露的也只是大宗門弟子的身份。
谷易到底不是初出茅廬的冒失鬼了。
衝動了一句之後,也很快冷靜了下來——因為各大宗門對林水馨的冷處理,林水馨這個名字在南天脊還算響亮些,在修仙界的散修團體裡,就算有人聽過,也會覺得那是一個相當遙遠的、不相乾的名字。
他將注意力轉移回了幻境上。
撇開這個叫做安元辰的家夥和林水馨的關系,這種天目神通在一些事情上能發揮出來的巨大效果,連谷易也能想得到——尤其是現在不能使用簡便快捷的“搜魂術”還對著一堆元神誓言無可奈何的情況下。
谷易自覺自己的腦袋不夠靈敏,聽說過天變之前搜魂術的簡便快捷之後,早就覺得如果自己生在天變之前,被天罰給打死都有可能。因為有些事情想要知道又有線索的話,肯定會忍不住用搜魂術的啊!
只不過,搜魂術雖然簡單快捷,卻也不是沒有缺陷的。
因為搜魂術對神魂不可避免的損傷性,也容易在搜魂的過程中不小心將關鍵信息破壞掉。越是久遠的關鍵信息越是如此。而且,詳細的搜魂往往會對自身的神魂乃至於認知也產生一定衝擊。
最後,搜魂術得到的消息都是第一視角。能夠得到的消息,非常嚴重的受限於被搜魂者本人的認知。而且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認知。最頂尖修士的神魂也受不了一個凡人包括潛意識在內的所有意識的直接衝擊。
——若非還有這麽些弊端,當初天變時所謂的正道修士估計都得死一半。
但有這個追溯幻境就不一樣了。
追溯幻境完全沒有收到“被觀察人昏迷”的影響——早就證明過,連死亡也是不會有影響的——那個在廖沉淵記憶之中非常沉默的靈絡在陣紋光影的映襯下,走到了一個“洞中洞”的前面。
早已經習慣了一切黑暗都在地下的水馨本來保持了臉色不動。
但看到那個之前一直都保持純真表情的修士臉一扯,原本的純真就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諂媚,甚至連身體,都稍稍佝僂了一些。神情姿態轉換得天衣無縫,毫無做作痕跡。
水馨的嘴角忍不住動了下。
她現在的狀況也是在演戲,但因為基本保留了本心的緣故,能演繹的對象,也必須要和她本人的性格相近。要是也那麽大的轉換,連天生媚骨也控制不了羞恥感。
——不知道那倒霉蛋要是能清醒的看到這一幕,會不會也覺得羞恥?
水馨拿著傀儡鳥,默默的記下了這段“黑歷史”。
幻境中的少年卻很是自然禮貌的去敲了敲門。
然後,幻境外的的人,就隨著這個有著政客級變臉技能的修士,進入了那個洞中洞,看到了一個貌似正結束了勞累的工作開始休息的老人。
老人坐在一張桌子後面,臉上溝壑縱橫,神態有些疲憊。桌子上,和他身後的書櫃裡,都凌亂的堆著一大堆,一卷卷的“器紙”。
安元辰對此有話說——因為這同樣是萬火門的出產。且七成以上全都賣給了逍遙宗和弈情谷,剩下的基本賣給了散修聯盟。因為那是用來練習陣法驗算、丹藥配比驗算之類的東西,能承擔一定的靈力灌注,卻又不像符紙那樣昂貴。
不過,這些器紙不是被卷好了,就是反面蓋著。
看起來,因為要見外人,老人遮掩了自己正在驗算的成果。
而年輕修士則似乎連多看桌子一眼的興趣(膽量)都沒有,進門之後,就站在了門口,彎下腰去,“前輩。”
“時間差不多了,你自己心裡也有數吧。”老人微微擺動了一下自己的手。
旁觀者能輕易的看見,年輕修士的臉上,多了幾分得意、雀躍的神采,但他的聲音倒是保持了平淡,“是的,前輩。”
“這些年你做得不錯,但是,從我這裡,你能得到的東西也就到築基為止。接下來的路可就靠你自己了。陣法已經鐫刻進了你們的修煉功法裡,但是,陣法之道,變化萬千。任何一個節點,都有可能成為陣眼。若不能記住這一點,日後被人取代,也別怨我。落到那樣的狀況,雖於我來說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只要能供出一個金丹,也就多了一份資料,差不到哪兒去。”
“晚輩謹記前輩教導。”
“出去之後,雖然不見得會發生,但你們的真正資質,到底有可能被發現。你知道怎麽做吧?”
“晚輩會盡量拖延此事,和其他人一起盡快離開彩雲城。再者,一般的照靈鏡之流,也已經無法窺破晚輩們的資質了。”
“很好,你去準備吧,我們明天開始。”
這時候,畫面忽然一轉。
水馨都驚訝了,“你這天賦神通什麽時候升級了,還帶跳場的?”
“不是跳場,是追溯因果。何況這裡一共有六個人,對另外幾人來說,他們最近發生的最重要的事,這時候才開始。”安元辰道,“最後,當然是最近才升級的。”
“教化”是大儒的本職之一,大儒指導,要是一點進步都沒有……大儒的存在價值何在?
雖然說了兩句閑話。
但兩人的注意力都在追溯幻境上。能說兩句閑話,也是因為幻境之中目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依然是那個擺下了巨大陣法的空間,以一種特殊規律坐在了各個節點上的修士。全都在修煉狀態。
“你下次升級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展現靈氣的流動之類的。”水馨又道。
安元辰正常的那對眼睛翻了個白眼。
“這種事情,咦?”
因為隨著水馨的話音落下,沒兩秒,在幻境之中,除了已經近乎實體化能看見的,陣紋中流淌的靈氣之外,在那些修士的身上,居然出現了同色的一些線條,看起來和部分經絡重合!
安元辰張口結舌。
“別想了,是我。”水馨戳破了安元辰“還能這樣升級?”的幻想,“差點忘了我那沒啥用的天目神通是可以看到靈氣的。又想起來你的追溯幻境本質很特殊的樣子……居然真的是特殊複刻,完全能包容其他的天目神通。”
不……
安元辰驚悚的看著她——你是從哪裡來的天目神通!?
“原來如此。”
廖沉淵是唯一一個完全沒有關注水馨和安元辰兩人交流的人。從追溯幻境一出現,他就開始迫不及待的研究展現出來的陣紋了。
如果他還有余力,也只會比谷易更深刻百倍的去讚美這追溯幻境相對於搜魂術的優越性!
這時候,在水馨來自混沌靈木的“天目神通”加成後,廖沉淵這個大宗真傳,看出了端倪,“雖是構思巧妙……”
他搖了搖頭,十分歎息,“卻不過是雙修與采/補之間的法門罷了。”
其實聽之前那個老人和年輕的對話,如展西傑、應輕鴻都已經隱約猜到了一點。以他們的見識,很容易就能想出原理——
這就像是軍神山的戰陣,說是攻伐之法,但哪怕不是兵魂,配合軍神山的特殊功法,就是對修煉十分有益的。起著類似於丹藥的作用。雖然也有一定的問題,但和丹藥堆積修為相比屬於各有利弊。更別說這讓軍神山的中下層根基遠超其他門派。
否則,軍神山好歹也是個以靈絡為主的門派,為什麽要搞集體主義的東西?
軍神山的戰陣讓谷易這樣的資質,到了結丹門檻也要尋找自我。
而這種新型的修煉方式,則是以人為掛,以人為丹。
築基的時候就已經定下基調,這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修士為陣眼,其他人為陣法節點,共同修煉的情況下起到遠超六個人的成果。而且,節點可以損失,陣眼不能。修煉到了築基後期,估計就是節點反哺陣眼,將陣法收縮為一點的時候了。
——所以,在築基的這一刻,才真正是對這六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時刻。
之前那個年輕修士再不一樣,也只是計劃要成為什麽。
現在不同。
從築基的時候開始,他們的仙路就已經被固定了九成。
但其實撇開這一點,能做到這個地步也是很強的。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得出來,這樣的操作能作用到其他修士身上。光是“陣法連動修煉得到更好效果”這一點,就足以稱為“修仙界重要創新”。
為什麽廖沉淵表示“不過如此”?
因為廖沉淵看得出來,那流淌在陣紋之中的靈力,已經足以比擬中型靈脈的“靈眼濃度”了。換句話說,雖然沒有使用丹藥之類,這些人修煉的耗費,卻並不比那些宗門弟子更差。加上他們的真實資質……
打破了廖沉淵原本的兩大期待——少耗靈氣,降低修煉門檻。
既然達不到這兩個標準,廖沉淵的興趣就大幅度降低。
而幾乎是廖沉淵這話說完沒多久,追溯幻境就再次“跳場”。顯現的位置沒有變,人也沒有變。但因為水馨的“天目神通”而看過去,卻是連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那留個修士身上的靈氣流動,隱約成了另一個整體!一個獨立於整個大陣之外的小陣!
廖沉淵就又道,“難怪之前會那麽說——大概是為了隱藏這位陣眼。陣眼和節點之間的區別並不明顯。這些修士自己也是修煉陣法的,他們的修煉功法,只怕就是將自己當做陣圖來修煉。”
這一點,沒人反駁廖沉淵。
畢竟,一群外行人,不可能和逍遙宗的陣法真傳辯論陣法問題。就算是稍微懂點陣法,水馨展現出來的“靈氣流向”也並不清晰。想要辨別細微可不容易。
幻境顯示到築基成功,就開始消散了。
被擊暈的六個修士,卻沒有清醒。前一天被聘請的幾個散修,也隱約察覺到,他們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場面,多少露出了憂慮之色。
水馨的第一反應卻是,“殺掉那個陣眼的話,其他人會怎麽樣?”
“一個陣法沒了陣眼是什麽樣的?”廖沉淵反問。
一個陣法沒了陣眼,當然就只能消散。同理可證,倘若殺掉那個“陣眼”,很有可能,其他人“功力消散”就是最好的結果。
“既然如此,先讓陣眼暈著,叫醒其他人。”水馨道。
這次就沒讓水馨或者小白動手了。
廖沉淵主動走上前, 將那五個倒霉蛋給喚醒。這幾位是真被養得頗為單純,數十年都沒有離開那真人的試驗場。醒來之後,看著一群將他們打暈的人,居然沒怎麽擔心自己的狀況。非常純良的問發生了怎麽回事,又一股腦兒的去關心那個尚且昏迷的。
看小白過來一爪子讓人暈得更徹底,都驚呆了,這才轉頭指責水馨等人,然而竟然也沒有就此開戰,哪怕是那個看起來脾氣最不好的玲瓏心,都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於是,經過了一番雞飛狗跳之後,水馨將傀儡鳥的記錄下來的東西,完整的晶幕上展現出來,這些修士看到那靈絡放下傀儡的時候,才一個個的沉默了。
展西傑等人也很無語,谷易忍不住問,“你一開始就料到他們不好說通?”
“當然不是,而是追溯幻境這種東西,只能展現一次,下次安元辰再看同一個人,看到的也不會是同樣的東西。如果有什麽重要的信息的話,當然需要留證的吧。口說無憑麽。信用也不如實證……說起來這東西還是你們南方去北方的修士發明的呢。雖然只是改進了留影石,一發明出來就大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