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大長公主就站在甄婉秋的身邊,最引人矚目的是,她的手上,還抱著一個沒有裹上繈褓的嬰兒。那嬰兒有著龍一樣的身軀,偏偏卻長著一張人臉。頭大身小,細長的身體蜷縮在嘉年大長公主的懷中,而在水馨第三隻眼的視野之中,這畸形的嬰兒身上,有好些透明的黑線。
頭部的黑線連接著天空和大地,遙遙的指向天空的黑龍和地下的不知何處。
心口的黑線連接著嘉年大長公主的心口。
腹部的黑線則聯系著甄婉秋。
至於坑外
坑外站著水馨見過的南廣連,以及兩個沒見過的大儒圍成了一個三角。全都穿著官服。這官服就是他們最大的底氣。每一件政事堂大學士的官服,都等於一件最頂尖的法寶。讓這些大儒們完全不需要劍修的守護——除非這世界上已經有人從劍心晉級。
水馨能猜得到,剩下兩個沒見過的大儒,就是君鐸和劉肅了。
除了他們之外,這片廢墟之中,已經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屍體。
三位大儒的神情都很嚴肅。
但哪怕是性格最接近兵魂的南廣連,在這個時候,也有些投鼠忌器。
嘉年大長公主身上的護身法寶,在他們的眼中都近乎不值一提。但皇室大長公主的林氏嫡系血脈,加上護身法寶,足以對抗他們聯手的攻擊一瞬間。那一瞬間,嘉年能做的事情就很難預料。
或者說,就算是嘉年大長公主能在瞬間被他們殺死。
已經與國運有了奇妙聯系的那個半人半龍的嬰兒會對國運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同樣難以預料!
在能夠確定這一切之前,哪怕是大儒,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站在這裡,是為了將那種聯系控制住,避免聯系加深。順帶等待政事堂的其他人,以及對陣法國運有研究的玄修與門客,確定這種聯系的深度影響和解決方式。
——這也是六部的反應緩慢的原因之一。
畢竟,國運對明都的影響,遠遠大於一時的混亂。
水馨和林楓言一起跨入這片臨時禁區,三個大儒都沒有太多的反應。也就是君鐸挑了挑眉。劉肅也面目嚴肅的看了一眼。
嗯,談判結束了嗎?
因為林楓言沉默寡言,和林楓言一起行動的時候,水馨主動變成自來熟,還有,大長公主,你應該不是一個人來的啊,其他人呢?
在尷尬的對峙中,水馨忽然來這麽一下。
幾個大儒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哪怕不主動退避,非要主動摻合,也不會一開口就問其他人吧?
嘉年大長公主也十分意外。
不過,她就是僵持在這兒了,現在是進退兩難。大儒們根本就不像水馨說的是談判結束,而是根本就沒打算和她談!
大長公主的傲氣讓她也無法開口求饒。心中卻很明白,哪怕她是華國林氏的大長公主,這一次,這些大儒都絕對不會放過她。
現在簡直是任何一個變數,對她來說都是希望。
閔世珍有問題是嗎?嘉年大長公主反問。
已經殺了。水馨道,所以其他人呢?
嘉年大長公主冷笑一聲,這個問題,你該問旁邊站著的那幾位才對!我一個弱女子怎麽會知道!
這麽說你沒有問?
水馨揪著其他人這三個字不放,嘉年大長公主也有點瘋——你關心那些人幹嘛!
水馨卻不理嘉年大長公主了,目光落到了和君幼誠有點相似的君鐸身上——畢竟是父子麽,還是很好認的!
君大儒,請問跟著大長公主的其他人呢?
抓了。君鐸其實也不大理解忽然亂入的天眷者的重點,
但還是答了。死無對證。南廣連插口。
兩個答案看似南轅北轍,其實是同一個。殺了就死無對證,抓了才能有後續。水馨暗地裡松口氣,果然經歷過之前的事,看到了南方修仙界的影子,政事堂在這方面還是能達成一致的——他們也不想和華國直接開戰!
大長公主,這麽下去的話,明國可就要和華國打起來了。就算這幾位大儒都知道你是中了計,但你手中的東西總不是中計中出來的吧?何況,有句話叫民意不可違。
嘉年大長公主一時沉默。
雖然她到了這裡就被甄婉秋陷住了,但從她見到甄婉秋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已經變成了陽謀。她猜到了閔世珍有問題,也就猜到了這個謀算的目的是什麽。
水!馨!忽地,一聲帶著憤怒嫉妒不甘絕望等等複雜情緒的聲音響起。仿佛樹皮摩擦的聲音,又讓聲音多了幾分陰森恐怖之感。
那極端的情緒,連大儒們都吃了一驚。
只見之前都已經被當做死人的甄婉秋,居然睜開了眼睛!她仰著頭,和骷髏一般的身體相比,大得過分的眼睛裡冒著宛如實質的目光,以一種費力的目光,盯住了林水馨。
這樣稱呼,當然不是表示親密。
而是對甄婉秋來說水馨才是完整的名字!
哦,我們果然是認識的。水馨卻很淡定。
多少大風大浪都經過來了,害怕這點怒火?
估計在組織的同齡人裡,尤其是你們這樣的人裡,我肯定是很招恨啦?
憑什麽,憑什麽!?甄婉秋已經枯木化的四肢,都宛如活化的藤蔓那樣的扭動起來,憑什麽只有你!
水馨沉吟片刻,作死的回答,因為我是宗室血脈,而你是旁支?
如果組織的那個水組裡面,就她們兩個林氏血脈,甄婉秋對她的恨意一定遠他人,能突破天際。當初那株馨瓶草,保不定就是因為和她同名了才倒霉的?
果然,水馨選擇了最能激怒人的回答之後,甄婉秋反而不可思議的淡定下來了。
嘉年大長公主,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甄婉秋嘶啞得仿佛樹皮摩擦的聲音,卻有著強烈的蠱惑意味,唯一的機會!
嘉年大長公主神情一凜。
嘉年大長公主當然是想要自己修煉的。
這一點,水馨之前已經推斷出來。但她想要擺脫皇室限制的決心有多麽堅決,在場卻是沒人能知道。畢竟她還有婚契作為退路。不像皇室的男子,可以說是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
果然這玩意有可能讓大長公主你擺脫皇室身份的限制麽?水馨好奇的看著那個畸形的嬰兒。她貌似能從中感到極為微弱的靈智。怎麽說呢,有點兒像是萬年合歡花混沌靈木幼苗投影那樣的靈智。
換句話說,天生天養非人力培育但又不是正常生靈的那種靈智。
但就算這樣,大長公主你又逃不走。
三個大儒和林楓言都靜靜地看著水馨表演。林楓言不說,三位大儒確實是知道嘉年大長公主中計而非自願。但他們知道得還太少,也同樣不可能對一個皇室的公主示弱。所以才始終不吭聲。
既然有一個同樣來自林氏的少女願意幫忙——或者攪局——他們當然沒什麽不樂意的。
君大儒。林楓言忽然也開口,同樣點名君鐸。
君鐸享受著兩個同僚的矚目,思忖著——這是托了兒子的福呢,還是被兒子坑了?
父母之罪,可牽連兒女?
身為大儒,思維何等敏捷。雖然不知道算不算被兒子坑,君鐸卻在瞬間理會到了林楓言這一問的真正含義。
父母有罪,兒女不可為官。成年兒女方受株連入罪籍。君鐸還是實話實說了。
儒門法律並不濫殺。
修行根本決定絕對不嫌棄人口多,隻擔心人口少。
殺了她,殺了她!我幫你走!甄婉秋看不得嘉年大長公主猶豫,林楓言的開口,也讓她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同時,感到了不同的憤怒——林楓言和水馨站在一起,只看外表,誰能說不是一對璧人?
之前的憤怒嫉妒等情緒,再次升起!
有借有還。林楓言淡然道。
於此同時,甄婉秋原本乾癟的身體,居然充氣球一樣的膨脹開來。
她的腦袋探出,衝著蜷縮在嘉年大長公主懷中,沒有任何動靜的畸形嬰兒盤在身體上的尾部,一口咬下!
嬰兒出一聲淒厲但絲毫也不像是人聲的尖叫。
但這無濟於事。
甄婉秋那骷髏一般的腦袋,嘴巴裂到了耳後根,完全變成了怪物。也有了怪物一般的尖牙利齒。將差不多手掌長的尾巴一口吞下!
就算是龍身,也只是嬰兒而已。
被扯掉了手掌長的那一部分,畸形嬰兒就失去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軀體。
連大儒們都要驚呆了。
還有這種操作?
膨脹後的甄婉秋卻已經拔出了枯木化的手臂,如同使用一條長鞭,將那淒厲慘叫的畸形嬰兒一卷,往嘉年大長公主的身上按去,猶豫什麽!?
昂!眼看著那畸形嬰兒就要被按進嘉年大長公主的身體裡,卻是一聲龍吟響起,甄婉秋的動作,猛然一僵。
她渾身抖動著,想要恢復自然行動的能力。
可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了昂的一聲龍吟!
紫色巨龍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長到了萬米之遙,龍頭剛好探到了此處,如同湖泊一般的淡金色雙眼,低頭凝視著下方!
青角黑龍的虛影不高興的抬頭看了眼,又喊了一聲。
隨著一聲輕越的鳳鳴,水馨的額頭,再次有血色暈染。這一次,甚至就沒有衝出額頭,而是直接在額頭形成了一朵隱約的蓮花模樣。
水馨本來就不是來戰鬥的。
就算他們在劍心之中多麽強大,對大儒來說也不夠看。嘉年大長公主又不是沒帶劍心護衛,道境比他們還高呢,不還是被君鐸大儒輕描淡寫的概括在抓了這個簡單的詞匯裡?
要阻止明國和華國的戰爭端倪,就只能以林氏宗室的身份來阻止林氏血脈造成的災難。
林楓言的有借有還——借她天眷,還她天眷。
在完整的天眷加身下,她就無限接近於她的血脈先祖。
逆天棄祖,祖蔭斷絕!不同於前一次血脈審判的長篇大論,這一次,水馨隻說了八個字。神始鬼差的八個字。
連林楓言都驚詫回望。
因為水馨從來都不是一個言語簡潔的人!就是最開始剛認識的時候,她自己已經遺忘的過往,她的沉默都是因為謹慎和害怕,而不是因為天性!
於是林楓言就和幾個大儒們一樣驚了。
君鐸和劉肅兩人更是大驚失色,甚至同時忘了自身對這片空間的封鎖,不約而同的驚呼出聲,老師!
——在水馨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一身儒袍, 竹簪束,別無其他裝飾的中年人的虛影!
這虛影直接伸手一招。
被甄婉秋死死按住的那個畸形的人頭龍身,剩下四分之三還明顯育不良的嬰兒,就化作了一道流光,衝上了天空,投向了西南方向。
而三個大儒幾乎同時感覺到,自從嘉年大長公主使用秘法取出那個畸形嬰兒開始,就纏繞在他們身上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束縛感汙穢感沉重感,都一下子消失了。
再往坑中看過去,只見嘉年大長公主委頓在地,已經陷入昏迷,仿佛受了重傷。
而甄婉秋膨脹起來的身體,卻已經是處處裂痕。
仿佛受到了極大地衝擊,臉色猙獰而瘋狂的衝著天空嘶吼,可似乎也沒有任何戰鬥力了。
而始作俑者的水馨,也沒有上一次使用血脈審判的輕松。
哪怕是身為劍心的身體,在身後的虛影消失之後,也覺得身上仿佛被雷劫劈了九天九夜,或者和人生死大戰九天九夜一下子就精神枯竭,渾身戰栗的軟了下去。
林楓言連忙一把扶住。
連他的表情,熟悉的人來看,都能看出兩份呆滯來——蒼天可鑒,他真不知道林水馨在有完整天眷的情況下,使用血脈審判會是這種後果!
水馨這個情況太糟糕了。
比一般林氏子弟使用血脈審判的狀況都遭。林楓言顧不得其他,扶起水馨就直接飛離。
等南廣連本能的想攔。
讓他們走!劉肅第一次開口,蒼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轉瞬卻歎了口氣,林氏,只怕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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