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水馨的長相有沒有起到作用。畢竟她雖然能被叫出來歷,卻並沒有官身。顯然並不具備看到地圖的資格,至少也該要有一個審查程序。但那個守樓的儒修,卻完全沒有就她的事情發出什麽疑問。當然了,他就沒讓他們進樓。
而是讓他們留在了樓外的院落裡,自己再在樓上忙碌了半刻鍾後,就冠飾完備,神情嚴謹的將一卷絹圖給捧了下來。
“原樣不能給你們,你們也看不了。”儒修很正經的交代,用的也是“你們”這個稱謂,果然完全不糾結水馨是否有資格的事情。當然了,盤龍山脈靈脈圖這種東西,放到現在也是不值錢了。根本就稱不上機密。
“這是拓印版,若要原版,讓知府自己過來。”
祁宏接過了絹圖,也沒客氣,拿出一顆照明珠掛上,就將絹圖往桌子上鋪。那儒修也不在乎的樣子,扭頭就要往回走。理所當然,他是不會學風少陽上躥下跳的。
但是,這儒修還沒走兩步呢,水馨看著漸漸鋪開來的地圖,卻是靈光一閃,“這位大人且慢一步。”
儒修皺眉扭頭,目光看著水馨,少有的,水馨居然在兩人對視的時候,在一個不認識自己的人眼中,看到了厭惡。
奇妙的是,只是厭惡,而不是敵意。
水馨也不在意,依然自顧自的問了出來,“請問,這裡收藏有幾份盤龍山脈靈脈圖?”
儒修斟酌了一下,還是回答了。
大約是……就算是他不說,風少陽也同樣知道答案?風少陽在這座藏書閣的時間可比他長多了。
“一副完整,三幅殘卷。”儒修伸手指了指祁宏鋪開的那張地圖,“其中的一部分,並無不同。”
“殘卷都是畫在妖獸皮上的哦。”風少陽接口,“應該都是來山脈裡探險的人留下來的。雖然我也沒神識,但玉簡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在安靜、安全的地方使用吧?”
水馨想想,“這個數量是不是有點太少了?”
對面的儒修一聲不吭。
畢竟雲山城藏書樓管理員,並不是一個長期的職位。藏書樓在差不多五百年前就已經建立起來,但這個管理員,一般是十年一換。
畢竟這個位置,是無法得到任何紅塵念火的,對一個後天天目而言,長期守在這裡,就等於是斷了人的希望。
現在這個儒修,是六年前來的。在他接手的這六年裡,“古籍”部分沒有任何增減。
數量是不是太少,少了有沒有什麽問題,和他沒有任何關聯。因為他接手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數據。
更重要的是,這儒修不想和美貌的女劍心說話。
風少陽想了想,給他做出了證明,“我想想,差不多是一百六十年前的時候,我開始無聊的記這裡有些什麽資料。當時就這個數量了。”
風少陽的長相比祁宏還要年輕俊美,而且身上沒有多少時光帶來的滄桑感。但“一百六十年”這個差不多是水馨年齡七倍以上的數字,說起來卻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不過,到底是那些家夥留下來的東西啊!又不是什麽有價值的文獻經典。重複的東西扔掉一部分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風少陽自己又找了理由。
“那麽,那三幅殘卷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既然重複的會被丟掉,那麽,被留下來的應該就有其價值了。
這個邏輯沒毛病。
那後天天目的儒修和風少陽兩個想了想,卻是先後都臉色變了。
因為……仔細想想的話……好像那三幅殘卷,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價值啊!
“我記得其中一幅,
算是殘破的遊記?一幅寫著某個殺人奪寶的伏殺計劃,最後一幅的話……”“先人的失蹤、埋骨之地。”儒修緩緩的開口,給風少陽做了個補充。
兩人對望了一眼。
有些事情是經不起細想的。
後天天目,最多十年離職的管理員,到這裡來不是被打壓就是為了磨練心境。還有來退休養老事實上沒有什麽保密等級很高的文卷需要守護的劍修,誰會對藏書閣裡基本上已經無用、過時的文卷,進行細想呢?
正如風少陽之前的表現,就算是有空又有心,雲山城還會接收中雲道乃至整個儒佛三國的大事、重要消息來進行備案。有心也都用到這上面了好嗎?
風少陽刷的一下就躥到了祁宏鋪開地圖的桌子邊上,“我看看我看看,我記得我以前也見過一副盤龍山脈靈脈圖的!雖然也不完整但比這裡的殘卷強多了……”
“……前輩在哪裡看到的?”水馨不免好奇。
“剛來中雲道的事情了。”風少陽回憶道,他意識到,哪怕是這個信息,在現在應該也是有價值的,“三百多年前吧,我那時候剛受傷不久,又要組建中雲衛……培養一些小家夥總是不成問題的。當時臥龍山脈裡面的猛獸也比較多,適合小家夥練手。在一個挺隱蔽的殘破道觀密室裡看見的。密室裡有些東西,當然都上交了。”
原來他不是在中雲衛指揮使的任上受傷,而是受傷後來組建的中雲衛。
水馨摸摸鼻子--她還太年輕啊。時不時就會忘記,五百多年裡成長起來的儒佛三國,哪怕是上林十二衛這樣的軍隊,在很多大佬的眼中,也完全沒有底蘊可言。而且,風少陽保持得太年輕的容貌,也很容易帶偏思維。
風少陽回答了水馨的話以後,臉色就沉肅下來,顯然在翻找自己的記憶。
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哪怕是以劍心的記憶,也要努力回想,甚至翻找被封存的記憶,才能想得起來。而且也依然有些記不全。
他拿著自己的記憶來對比祁宏鋪開的地圖。
祁宏沒有管他。
他已經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了,但肯定是注意著其他人的談話的。是以這會兒,他盯住了那個儒修。
風少陽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地圖,一指頭戳下去,“別的記不清了,這裡感覺不對。”
他不怎麽控制得好劍元,一戳下去別說地圖,連石桌都是一戳一個洞。但也沒人在乎,又不是原版。
水馨湊過去看看,被指明說不對的地方,卻是臥龍山脈的西邊。
“這一片我的記憶比較清楚,當時是覺得,有上古靈脈的地方或者會殘留更厲害的猛獸。”風少陽道,“結果不是那麽回事。後來就沒關注過。”
當然不是那麽回事!
都說是上古靈脈了!
在浮月界,地質的變遷一般都和高手的大戰有關,否則很穩定的。動植物可不一樣。尤其是動物分布,幾十年就可能面目全非。
不過,即使隻指出了一個地方,也是有價值的。
水馨都沒想到,來找個地圖,會牽扯出這樣的事情來。
如果風少陽靠譜,儒修也靠譜,那麽藏書閣珍藏著的臥龍山脈靈脈地圖,保不定一開始就是錯的!就算一開始沒錯,那麽歷任的管理員裡面也肯定有有問題的。
雖然……幾百年的時間,管理員換了幾十個。要查也是個大問題。
作為守護者,風少陽及他的前任,要防的始終是外人而不是管理員。
只有眼前這個管理員……
儒修被祁宏盯著,臉色也沒法保持一開始的高冷嚴肅了。他想了想,“照理說,風指揮使當初發現的地圖,按照流程,也該集中到雲山城來。而且就應該由雲山城找人去拿。風指揮使還記得這件事是交給誰處理的嗎?”
資料遷移的每一步,都應該是有雙方記錄。
比起“地圖什麽時候開始出了錯”的問題,風少陽當初發現的地圖是如何消失的,這一點確實更有找到答案的希望。
風少陽在這一點上還是記得很清楚的,“當時的管理員是叫嚴毅,守護者是商偉廈,當時是商偉廈領著領著一個姓潘的文書來接收的。負責護衛和鑒證的是當時的盤山府知府邱余、盤山府長史秦慕橋。此外,商偉廈只有引劍修為,始終沒有突破……他在二十年後離職,中間又換了幾個引劍期的護衛,最後才換了我來這裡養老。這件事涉及到的其他人也只有盤山府知府邱余是文膽修為。”
一大堆的名字聽得水馨眼角微抽。
講真,她就沒那麽好的記性,從來不會記那麽多無關的名字。她還比風少陽小了那麽多呢。
儒修的反應倒是很淡定,“我想,現在祁指揮使應該聯系金峰知府,讓他自己,或者派人過來,和我一起查檔案?”
這是真的。
現在眼前的儒修自己都有一定嫌疑。哪怕他表現得很鎮定。
祁宏衝著水馨點點頭,“我回去找人。林劍首暫時在這裡待著?”
“當然。”水馨挺無語的,“難道我還能拿著一份不知道真假的地圖去挖坑啊!?”
她可沒有沒事找事毛病!
如果墨鴉和寧朔聽到水馨的這份自我評價,絕對會呵呵的評價一聲“毫無自知之明”的。
不過,現在這些人都和水馨不熟。
祁宏還完全誤解了水馨和林楓言的關系,也早不覺得水馨在多管閑事了。就是腹誹,都會去腹誹林楓言那個“人生贏家”。
祁宏飛走之後,水馨就安安穩穩的坐在了院子裡,將恢復了原本模樣的小白給放出來放風。
風少陽也不睡了,端了一壺茶出來待客。
倒是那儒修,依然十分鎮定的樣子,看水馨自來熟,還有風少陽招待兼看管,他扭頭就又回了自己的房間,而且還特意沒開任何禁製,就在兩劍心的感知內,泰然自若的躺到了床上。
“這人對所有漂亮女人都有偏見。”風少陽毫無忌諱的對水馨道。
水馨其實沒想著議論這種事。畢竟厭惡和敵意是兩回事。水馨也從不指望誰都能喜歡自己。
不過……風少陽這是擔心她對那儒修不滿,導致偏見之類的?
“被美女坑過?”風少陽都光明正大了,水馨也不會遮遮掩掩。
“這事兒應該很出名--他的父親,是女劍心墨歡坑過的人之一。你知道墨歡是誰吧?因為試圖休妻導致反噬,被家族除名。但除此之外,他父親的政績其實不錯。為了給這一支留個念想,就選中了他幫他開天目。他想去找墨歡報仇,結果就在這裡了。”
墨歡還活躍著呢。
所以她的傳奇史自然也就依然出名。
水馨點點頭,所以並不見得是討厭美女,而是討厭女劍心麽?至少,尤其討厭美女之中的女劍心?也所以,這位是被送到雲山城這種偏僻之地來“修身養性”的?
水馨也不知道墨歡的具體行事方式, 沒做什麽評價。
何況,就算是他的父親全錯,做兒子的有不一樣的看法,也是正常。
“風前輩和墨歡是一個時代的吧?”水馨一邊給小白順毛,一邊閑聊。
“呃……”風少陽有點糾結的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看我的臉……你懂?”
“好的,風指揮使。”
風少陽身上確實依然掛著指揮使的虛銜,所以那儒修才這麽喊。風少陽自己也沒準備要求更親近的稱呼,這樣就滿意了。
“確實是。”他回答了水馨的問題,“說起來,墨歡還是天脊那邊的出身吧?不過很早就來了這邊。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大概也就二十來歲,還是個剛進入引劍不久的小姑娘。不過,身邊的追求者已經很多了。那時候她是一心追求劍道,對那些家夥都是不理不睬的……當然了,現在可能也是。”
說是同輩,但事實上,三百年前,墨歡剛入引劍的時候,風少陽卻是劍心後期,正是人生最巔峰的時候。他看墨歡是看小輩的心態,交集也不多。
但這番話裡有個很重要的信息,卻是被水馨捕捉到了,十分在意--來自天脊!
所以,墨歡真的是組織的人?
是“木組”出來的?
但是……水馨在暗地裡搖頭,以她現在接觸過的木組人員來說,很難相信對方會因為本命魂牌之類的東西,聽從“賣身為妓”這一類的命令。
“風指揮使。”水馨忍不住問道,“既然你見過墨歡,可知道墨歡的劍法劍意是什麽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