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扎堆,劍意不自覺的就被同類激蕩起來了。頭頂的煞氣都要凝成實質。寧朔要把神識投過去,能被余波扎得千瘡百孔。
他也無奈,只能自己走過去問。
虧得他交際的技能滿點,哪怕如今頂著別人的面龐,不是自己那尤帶娃娃臉感覺的面龐了,成熟了許多,打聽消息也並不費勁。
不多時,就又走了回來。
水馨早好奇得不行了。但是同樣的道理,她的感知一旦在那個扎堆的位置集中,也很容易被發現。少有這樣等待消息的經驗,水馨一下子就掀開了車簾,好奇的看著寧朔。
寧朔無語了一下,言簡意賅,“……南海書院的學子在官道上設了陣法擋路。”
水馨驚訝,“擋住的都是劍修啊!都不是一個系統的,他們擋劍修做什麽。”
寧朔瞪了她一眼——你一個凡人怎麽分辨出擋得都是劍修的?
水馨這才反應過來,不吭聲了。
“也有儒修。”寧朔道,“不過他們本來就是要擋劍修沒錯。”
“為什麽啊?”
“說是有些劍修,在曲城鬧了事。有凡人傷亡。南海書院的學子就在這裡說,要先通過陣法的心性考驗才行。”
水馨想了想,“這是自作主張吧?”
“然而目前官道確實被擋住了——當然,於我等也是無礙。林姑娘你是凡人,凡人繞道而行就是了。”
曲城建立在一座巨大的平原上。
足足有三十六條官道,向四面八方輻散。
官道固然修整得牢固,但官道兩邊,也頂多就是有些小山包、樹林之類。剩下的都是農田畜場。離開了官道,也是能行走的。
否則,南海書院的學子們把官道一攔,豈不是連曲城的正常進出也攔住了?
之所以會造成交通堵塞,只是那些劍修和儒修們,無法對這樣的挑釁視而不見而已。心大一點,繞路而行,南海學院的學子又不是天南衛,哪能將曲城周圍都給圍起來?
水馨衝寧朔點點頭,同意了繞道的建議。
只不過,官道周圍正好是小山包和樹林,人可以走,車輛想要駛過就困難了。
要繞道,水馨也只能帶上幕籬,從馬車上下來。
講真,她是一點也不想帶這麽累贅的東西的——幕籬的頭紗都落到了胸口的位置,十分穩當。問題是這裡又沒有風沙……之前水馨也就是在路過的幾個城市裡,偶爾見過類似的東西。感覺應用還真不廣。
可惜寧朔強烈要求,這種小事,水馨也隻好聽命了。
付了傭金,辭退了車夫和他的馬車,水馨就帶頭往前走去。寧朔和清浣跟在後面。清浣也就罷了,對水馨也不過是剛認識而已。認識的還是個假身份,將人定位成了“落魄士族之後,長於窮山惡水,見過的世面不多”。
寧朔跟在斜後方,卻有一種想要扶額的衝動。
水馨的姿態相當的端莊淑女。一看就接受過良好的教養,禮儀無可挑剔。可就是這無可挑剔的禮儀之下,看著她被幕籬遮了一半的背影,卻依然會有一種……絕色美人,令人心動之感!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衝擊,仿佛直擊內心。
這是正版的林水馨,都從未給過他的感覺!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這是媚骨啊!那是八品兵魂能壓下來的,卻絕不是端莊的儀態能徹底壓下來的!
“咳。”寧朔咳了一聲,“林姑娘,距離曲城還頗有距離,還是以蘊雪代步為好。”
水馨挺無奈——
話說,要按照禮儀步伐來走,那就不可能走很快啊!
而且蘊雪的形態比之前小白的偽裝可要小一圈。用來代步真沒問題?不過,小白已經先一步躥出了靈獸袋,搖著尾巴……態度不用說了。
衣服也沒有問題。
外出的衣服,肯定是有方便的設計。
於是,看到水馨坐上了變成蘊雪的小白,寧朔總算松了口氣。
清浣也不愧是曾經在姚家待過的。
戰鬥力基本為零,但是基本的輕功還是學過。此時提起輕功趕路,身形卻也輕盈靈動,頗為美妙。
三人一寵在接近了堵塞的路面就開始繞行。
見為首的是個凡人,坐下也不過是隻三階的靈獸,聚集在前方的劍修們頂多就是回頭看一眼,也就不管了。
倒是十分順利的,就繞過了陣法。
但是,就在他們已經繞過陣法,準備重新進入官道來入城的時候,卻被一行鮮衣怒馬的少年給攔住了。
“一個道修!”先是一個穿著華麗的嬌俏小姑娘喊出了這四個字,然後,一大堆視線集中到了他們的身上。眨眼間,水馨幾人就被一群人包圍了。
讓水馨很是無語的地方在於,這一群二十幾個人裡面,居然有八個女子。而且,包括那個注意到他們的女孩子在內,這些女子……一眼看去,都沒覺得她們穿的是儒衫。
當初水馨還覺得林安然穿得花裡胡哨呢。
現在和這幾位一比,可就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倒不是說釵翠滿頭十二鎏什麽的,畢竟這些姑娘多半都是高門出身,品味是有的。
只是水馨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女孩子們身上的佩飾,全部精美無比,本質上卻是大半都沒有什麽卵用。
全是徹徹底底的裝飾品!
當初林安然幾個,雖然身上東西也多,但那都是多少有些用處的東西啊!
……你們這是在攔人家的青雲啊姑娘們。
水馨也是醉了。
對面的少年男女們卻肯定聽不見水馨的腹誹。
最先發現他們的女孩子見身邊的人“來齊了”,膽子也就壯了起來,指著寧朔道,“你是道修!道修這時候來曲城做什麽?”
寧朔挺無語。
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你都說我是道修了。想來對道修也就是有了解的。怎麽曲城不允許道修進入麽?”
小姑娘張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一個書生接口,“曲城倒是沒這個規矩!不過,你要是想證明自己沒有作亂的心思,最好闖一闖我們的問心陣來證明!”
這群書生的實力普遍在練氣後期到正氣初期。
鑒於後天天目開天目就邁入正氣期,先天天目按照儒修功法修煉,邁入正氣期沒有太大關隘的事實,哪怕是那些正氣初期的儒修們,顯然也遠不能和正常的築基期修士比閱歷心志。
這言論幼稚的……
水馨好像捂額!
問心陣什麽的,對寧朔這種人有個毛用啊!
這種意志堅定且對認準了的目標毫無底線的家夥,想裝什麽人裝不出來哦!
雖這麽腹誹,且覺得寧朔去闖陣也是毫無壓力。
考慮到自己現在的人設,水馨還是開口了——坐在小白身上的她,面對坐在一群高頭大馬上的少年男女們,還是得仰頭的。
“這是我的護衛。”水馨不滿的道,“他的行事,自有我來約束,與你等何乾?”
水馨的聲音,自然也是做了變化的。
不能說和原本的林冬連完全一致,卻也總頗為相似。但和林冬連相比,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哪怕帶著幕籬,依然讓不少人的目光集中了過來。
莫名的覺得,這聲音額外的動人。
唯有一人,目光雖然轉了過來,卻沒有落到水馨的身上,而是落到了水馨剛剛走出的樹林上,眼中若有所思。
“你是哪家來的?”先開口的少女鍥而不舍,“你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保證,這築基道修……”
“不知姑娘來自何處?是哪家小姐?”有個年輕書生打斷了她。
這是有頭腦的。
畢竟水馨的聲音很有底氣。並不像是被脅迫的模樣。那麽,能雇傭一個築基修士,很可能就是來歷不凡。然而……這也有個疑問。
在北方的地界,來歷不凡的凡人,要雇傭多半也是雇傭劍修。
甚至家中就該有專門培養的劍修。
雇個道修算什麽事?
“聖儒後人。”水馨一仰頭,理直氣壯的說道。
“切!”一個女子在隊伍後面小聲道,“都混到明國來了,還擺什麽聖儒後人的架子!”
連宗室人員都被嫌多的人,旁支分支的數量可想而知有多少。
就算是宗室,也不是人人都能得重視的。
到了分支的頭上,落魄到成為乞丐,都不能說一點可能沒有。畢竟林氏宗室又沒有給分支弄個低保什麽的。
但只要能確鑿無疑的拿出林氏後人的證據,但凡是讀書人,又總要有那麽幾分尊重的。
是以,那女子一邊鄙薄,一邊卻又隻敢在背後鄙薄。
若水馨真是個凡人,只怕都聽不清楚。
然而,她到底不是真凡人,現在也還保留著大貫通的水平呢。想想人設,立刻就朝那女子的方向瞪了一眼。
但她還沒開口,寧朔自己先開口了,“我是她雇傭的護衛不假,但同時也受了定海城大周劍首的委托,有消息要向定海城長官,或者風波門傳告。”
水馨扭頭。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腦補了一個美人嬌嗔回顧的畫面,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帶著幕籬,完全看不出表情神態。
相比之下,寧朔的話卻沒有引發什麽動靜。
顯然,周永墨的名聲,並沒有傳到曲城這一塊。誰讓他從小長在定海城,活動范圍除了無定海域、海疆城市,就是海外呢?
哪怕是提到了定海城……難道還不許定海城的真人外出遊歷並且托人傳遞消息?
是以,抓住了重點的沒有幾個。
之前就把目光落在樹林上的那位繼續將目光落在樹林上。但好歹還是有幾個人抓住重點了的。
他們開始疑惑的打量起寧朔來。
包括那個阻止了挑釁女子的青年書生,他目光微凝的問,“定海城?關於夢域的消息麽?”
“當然不是。”寧朔微笑,“關於萬色蓮的消息。”
寧朔注意到,當他說出“萬色蓮”三個字,對面的人居然依然沒幾個人動容。
——果然,夢域的消息傳了出來,但萬色蓮反而沒有麽?
水馨在說起最近消息的時候,提到了種種後續。自然是說得相當詳盡。但寧朔這幾天在路上卻也聽了不少人的議論,心中明白,水馨只怕犯了個“想當然”的錯誤。
那些趕往曲城的人,考慮的僅僅是“要爭奪靈器”、“要讓大能前輩青睞”、“要闖出名聲”、“哎呀要是有緣能碰上一件法寶就好了”這一類的事。
靈器和法寶怎麽來的?
從那些人的態度來看,他們是不知所以然的。甚至還有人表示過困惑。能說出“夢域”二字的,也不過是兩三人而已。絕大部分人甚至並不關心。
在這些人看來,這是大能們冒險的成果。
就算是什麽神物製造了那一切,那樣的神物也肯定被大能收走了。和他們的世界差距太遙遠,根本就不用去想。
這樣的想法當然沒什麽不對。可那樣的神物,如果是聖儒遺留下來的萬色蓮呢?
這種事要是傳了出來,哪怕明知道萬色蓮距離自己天差地遠,以聖儒林雲瑞的名望,也該被大量提起!
水馨知道夢域的根本來源,知道萬色蓮,自然而然將聽到的消息和自己知道的一切無縫對接了。
寧朔卻從這樣的異常中聽出,夢域的事情或者確實是傳開了,但是,萬色蓮並沒有!聖儒留下的神物,雖然從一開始就被點出了它的存在,但事實上,不管是誰,都沒有向民眾說明這件事。
僅僅是說了“五色試煉”之類。
萬色蓮的存在, 被相關人等,默契的隱瞞了下來。
甚至連這些在曲城明顯會有些地位的青年男女們,也只有幾個人知道。甚至,從這幾個人的表現,寧朔就已經是知道,這些攔路者之中,背景最為深厚的是哪一些了。
至於那些背景不夠深厚的,顯然……真正的笨蛋也幾乎沒有。
有那麽兩個沒反應過來的,也被反應快的拉住了。
——好像這個道修有哪裡不對!
甚至水馨也挺震驚。
盡管她的震驚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個方向的——扮演著完全沒有共鳴的人設需要幫助!但寧朔你居然打算打著周永墨的幌子跑路?
寧朔相當冷漠的回望了一眼。
——護送到曲城還不知道跑路那才叫不正常好嗎?